洛城，辰王府
夜幕四合，月悄悄地爬上枝头，皎洁的光束一丝丝流泻在银色的帷帐上，哀愁和迷离在凉风中低低流转开来。
冷夜祭孤身站立在窗口，透着朦胧的夜色，他的思绪渐渐放远。
莹亮的圆月上突然浮现出一张熟悉的面容来，柳叶眉，鹅蛋脸，黑亮的发丝轻轻摇动。
她高高地睨着他，嘴边漾开如春风一般温润的笑意。
他忍不住上前，踉跄了几步才知一切都是他的幻象。
人就是这样，轻易得到了，就是丢在一边，视如草芥，一旦失去了，却忍不住日日思念。
这样想着，他的心口越发疼痛了。
“王爷，该服药了……”
一个女子身着月色长裙，手持木盒步履款款向他走近。
她便是冷夜祭的二夫人，雪崖。
那次御剑山庄遭遇浩劫，只有她一人存活了下来。
她将木盒置于桌上，打开，将盛着鲜血的碗递给了他。
今天是月圆之日，是他体内血蛊发作的日子，这是个秘密，只有他，雪崖，慕容无双，还有她……几个人知晓。
他的眼轻轻地移过她的脸，他伸出手蓦然抓住了她的手臂，“你说，君黎会不会待她好？”
突然从他嘴里听到这个名字，雪崖的脸色在瞬间变得惨白。
“你说，君黎是不是在报复，我从他身边将你抢走，所以他也要抢走我的！”
“王爷……”雪崖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因为过度隐忍，她的手止不住微微颤抖着，“王爷，你还是把药喝了吧。”
冷夜祭一把将不她推开，袖子一挥，碗被抚到了地上，“咣当”一声，鲜血溅了一地。
“君黎，君黎！我现在这个样子都是拜他所赐，总有一天，我要他失去所有，然后像一条狗一般摇尾乞怜地活在这个世上！”
他冷厉的眼神直视黑暗，逼人的杀意清晰可见。
他已经等不及了，一刻都等不及了……
这一天，洛水水在草原中帮几位妇人一起挤羊奶。
洛水水发现这是一件极其有趣的事，看着那香醇的奶水在她的手下慢慢滴入木桶中，她兴奋极了。
忙了半天，她拎着自己的劳动成果，那半桶新鲜的羊奶回了帐子。
“君黎，快过来搭把手，君……”
掀开帘子，她才发现帐子里空空荡荡的，哪里有君黎的影子。
真是的，都这么晚了，人又跑哪里去了？
将木桶放下来，她洗洗手，擦了把脸，再次走出帐子，昏暗的天际已经星垂点点。
即使是到了晚上，山谷中草场的风光依旧如此美丽，夜色朦胧中的山峰，分外俊秀而又富有灵性，借着轻纱雾葛的笼罩，增添几番神秘色彩，还有那青草的气息伴着和煦的暖风徐徐吹来，无不让人心旷神怡。
刚走出几步，洛水水无意中发现，有几个男子押着很多上次在林子被掳的士兵，匆匆忙忙地往后山去了。
好奇心促使，她悄悄地跟在他们的后面，直到他们进了一处隐蔽的山洞。
洛水水蹑手蹑脚地跟了上去，走进山洞，一股难闻的气味扑鼻而来，她蹙眉，这里是什么地方，为什么要弄成如此隐蔽。
循着那点微弱的火光，洛水水小心翼翼地往前走，微弱的低吟声钻入她的耳，她的身体颤了颤，一股凉气从脚底一直蹿到了头顶上。
一直往前走着，她心里的恐惧感也就莫名上升了一份，只要她看见一个熟悉的人影。
“试验得怎么样了？”
“回教主，没有成功……”
“继续试验，务必在这个月内将噬魂之蛊提炼出来……”
洛水水整个人宛如石化。
原来，他是在拿那些士兵的身体做试验，看着那绑在木桩子上的人，一个个面如蜡黄，有的甚至四肢不全，七窍流血……
为什么他要这样做，他们是无辜的，他怎么能这样摆布无辜的生命……
洛水水扶着墙壁，身体无力地滑倒在地。
“谁？”
君黎回过头，身子一闪，已经落在了她的面前，洛水水缓缓地抬起头，四目相对，那一瞬间，她看到君黎的身体猛然怔住。
“司言……”
洛水水努力从地上站起来，凝着他的眼，她说，“我多么希望自己没有看到这一切，这样我就可以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
“司言……”
他伸出手，指尖刚刚触及她的身体，她便狠狠地将他甩了开来。
“你这个魔鬼，不要用你那双沾满无数鲜血的手来碰我！”
她跌跌撞撞地跑出山洞，她一直跑，一直跑，向着月亮疯狂地跑，直到精疲力尽，可脚下踩的却还是这片草地。
这一刻，她很想离开这里地方，可是离开这里，她还能去哪里？
哪里都去不了，这个时代没有她的容身之所。
于是她不停地想，不停地想……
她觉得这一辈子都没有想过这么复杂的问题，似乎所有的重担都压在了她一个人的肩上。
她失魂落魄，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她猛然站起身，扑上去就一把拥住了君黎的腰。
“我们走吧……”
“去哪……”
“随便哪里都好，只有我们两个……”
“言儿……”他握住她的肩膀，凝着她的眼，墨色的瞳孔闪过一丝伤痛，“我不能走，我是个孤儿，是师父收养我，并把一身的武功毫无保留地传给了我，天衣教是师父的心血，我不能让它毁在我的手上。”
“那些人，你准备如何处置？”
“他们是我的敌人，我不杀他们，他们就会威胁我的性命，司言，为什么你就不肯为我考虑一下！”
洛水水无语，她知道自己是无法说服他了。
“君黎，你让我一个人静一静吧。”
她挣开他的束缚，在转身的那一瞬间，两行眼泪潸然落了下来。
她不是没有为他考虑过，可是是他亲手将她推了出去。
君黎，是你自己拒绝我的，也是你逼我做出了选择……
所以，不要恨我……
之后的几天，她还是和以前一样，和君黎有说有笑，这让君黎的心情释然了很多。
“君黎，今天天气很好，我想出去赛马，我知道你很忙，你随便找个人陪转转就可以了。”
他沉默了片刻才道，“好，让香茗陪你吧。”
香茗是天衣教年纪最小的护法，她是个活泼可人的女子，在她身上丝毫也感觉不到血腥之气，所以洛水水也很喜欢和她相处。
驾着白马在草原上奔驰，洛水水终于感觉到了一丝畅快。
“夫人，你慢点，要抓紧缰绳……”
洛水水慢慢缓下速度来，一直追在后面的香茗终于赶了上来。
“夫人，你这样子骑马，教主知道了，会骂死我的。”
“他会吗？”
“那是，”香茗扬着马鞭，眼中露出艳羡之色，“在教中谁不知道教主他宠爱夫人，简直到了痴迷的地步，夫人，咱们教中的女弟子可都很羡慕你呢。”
“是吗？”她垂下眼，喃喃自语。
“可不是嘛，夫人，你可别身在福中不知……”香茗似乎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连忙用手将自己的嘴给捂了住。
“香茗，你思春了……”洛水水笑着调侃，“我今天就跟君黎说，让他早点把你嫁出去。”
“呜呜，别啊，夫人，我知道错了嘛……”
“知道错就好，现在罚你带我逛遍整个草原！”
两人有说有笑，整整赛了一天的马，会到帐子，已经是傍晚。
君黎还没来，洛水水想，他大概是去炼药了。
趁着他不在，她在书桌上拿了一只毛笔，在大帐里找了一圈也没找到纸张，她干脆拿了一件衣服，用剪刀在衣服上剪了块布下来。
凭借着脑中的记忆，她将草原的地形图一点一点描绘出来……
垂在窗边的纱帐轻轻一动，屋子里的灯火被风熄灭。
洛水水将布往袖子里一藏，细微的脚步声已经进了大帐。
“你来了吗？慕容大哥……”
“你怎么知道是我……”
“你身上的香气，或许连你都不知道……”
他怔了怔，的确，这样的细节连他自己都忽略了……
“不要站着，过来坐呀……”她热情地招呼着许久未见的老朋友。
慕容无双走了过来，轻轻地在她身边坐下，黑暗中，他看不到她的表情，只能依稀看到她的轮廓。
“慕容大哥，”她说道，“曾经，我是那么喜欢你……”
他震惊，身体僵如岩石。
“可是我知道，那不过我作为一个女子美好的憧憬罢了，现在我已经醒了，可我依旧把你当做我最好的朋友……”
“司言……”他艰难地开口。
“你不用说，我都知道，你让我做的事，我已经做了，”她将藏在袖子里的布塞进他的手里，“这是这里的地形图，还有这个瓶子，里面装的是君黎的血，至于沧海明珠，我实在是找不到。”
“司言，要你做这些也是不得已……”
“我知道，”她眼角含泪，“所以我只恳求你两件事……”
“你说……”
“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不要杀君黎，事成之后，你们也要放我自由……”
他沉默。许久许久，他才道，“不想再跟着我们了吗？”
“不想了，我想一个人到处闯闯，等我想通了，或许就会去看你们……”
“那么，我不强迫你。只是你要答应我，好好保护自己……”
“嗯……”
他站起身来，清风抚耳，来去无踪……
洛水水一直在等，一直在等，等那一天的到来。
而那一天也如她所想那样，在原本平静的草原掀起了一阵狂风骤雨。（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