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时间，从初夏到深秋。
秦朔脑海里的弦绷得太紧，也太累。
因为他的秘密太多。别人或许只是心里想着杀死张黑虎，但秦朔还要守着一转千年的内心。
哪怕是薛慕岩，也让他深深的恐惧着，因为他无意中发现，薛慕岩脸上脖颈的肤色和上身的肤色完全不同。
完全没有可比性，浮现在秦朔脑海中的只有一个名词。
易容。
高超的化妆术用在逃难的人身上？秦朔不是傻瓜，他甚至怀疑，薛慕岩是故意落到黑牛寨手中的。
为什么？秦朔想不透，薛慕岩连夜离开甚至都没有跟秦朔打招呼，对于秦朔来说也算好事。
他有预感，迟早还会跟薛慕岩碰上。
张黑虎死了，山寨的山贼们也死了，秦朔从没有想到，他会暴起杀人，而且还是通过整整半年慢慢策划赢得张黑虎的信任后杀人。
那根弦断了，秦朔抱着酿造的劣质白酒醉倒了。
不知道是做了梦，还是没做梦，醒来的时候，木枕上湿了大片。
他是被嘤嘤的哭泣声吵醒。
太阳很高，却不是那么热烈，隐隐带着些冬日即将到来的微寒。
大木屋外面的空地上，四个女人捂着脸不停的哭，其他女人在小声的安慰着。
当秦朔走出木屋，这些女人全都没有了动静。
“哭什么？”
女人们唯唯诺诺不敢回答，秦朔到底还是顶着“山贼师爷”这个名头。
秦朔眼睛一瞪，被挑选出来伺候他的名叫望山的丫头见秦朔有发火的迹象，小心着说道：“几个姐姐的男人，丢下她们自己走了。”
秦朔这才发现，偌大的山寨里，只剩下他和十四五个女人，那些苦力们已经不见了踪影。
没有了看管，还不趁机逃跑的人就是傻子。谁知道秦朔会不会把他们都宰了？
女人的哭声并未让秦朔焦躁，反而感觉后背阵阵寒气冒出，衣服已经被冷汗打湿了。
太大意了，杀了张黑虎就以为高枕无忧，放下心事喝得酩酊大醉，那些苦力如果趁着他喝醉之后对他下手，那就当真冤枉得很。
那还不如死在张黑虎手中痛快。
苦力们跑了，这是人之常情，但是连结发的妻子也丢下，未免太没有男人的担当了。
望山见秦朔不说话，又补充道：“他们说姐姐们被山贼糟蹋了，就不该活在世上，如果她们还有些廉耻的话，就该悬梁自尽……”
“狗屁！”
秦朔脑门上的青筋顿时暴起，一种很压抑的情绪瞬间浮现：“你们等着，我这就把他们追回来，让我看看到底谁该死！”
杀掉张黑虎之后，秦朔心里蕴含着一股戾气，好好青年变成杀人犯，思想暂时很难转变。
“不要。”四个哭泣的女人顿时慌了神，连忙跪在地上：“师爷……不，大当家的，是我们不好，失去贞洁我们本该死去，相公这么做，本就是天经地义。”
秦朔咬咬牙，古代的观念他是不能接受的，他觉得在生命受到威胁的时候，什么面子脸子身子都可以放弃，只要活着才能复仇，人死了眼睛一闭啥也没了。
他没处理过这种事情，自然梗在了原地，过了片刻才说道：“都给老子好好活着，老子不亏待你们。好好想想，是准备留在山寨还是离开？”
这句话暴露了秦朔的想法。在没有摸清楚现在所处时代，需要有什么注意事项的情况下，他不敢轻言离开，最起码他连基本的身份证明都没有，遍读历史，没有身份证明的，被官府抓住的下场大概有那么几种：脸上刺字或烙印，然后发配军中当炮灰或者成为奴隶，总之怎么凄惨怎么来。
秦朔不想去触这个霉头，张黑虎给他留下了山寨留下了宝库，为什么不把黑牛寨经营下去？
半年的时间，足够秦朔摸清楚黑牛寨的情况。
在整片山区中，黑牛寨并不是唯一的山贼窝，根据平日的观察，跟黑牛寨有联系的至少还有三处。但是，那三个山寨每次过来，多少都有从黑牛寨运走些银两和粮食，秦朔就明白，黑牛寨充其量也就是个马前卒的角色。
而且，最近三个月，秦朔接触到了张黑虎的银库，每到月初有两个固定山贼会离开山寨，凌晨走深夜回，银库里面也会少上一笔固定的财物。
张黑虎拿这笔钱去买了平安。
哪怕山贼的脚程再快，一天时间内也无法到达二百里外的淮城再回来，所以张黑虎的后台不在淮城，而是在据此只有三十里山路的斜北县。
解决身份问题就要落在斜北县的后台身上，而且秦朔还面临着一个问题，如何才能顺利接过张黑虎这条线。
望山俨然成了主人身边的大丫头，跟女人们窃窃私语了一番，便凑到秦朔面前小声禀告，说女人们都不准备离开了，家破人亡的还不如跟着秦朔，至少秦朔当了师爷后也没有为难她们，对她们还不错。
小丫头的声音有些颤抖，生怕秦朔不会答应，语气中带着十足的恳求。
“后山的田地太薄，你们把这些人都埋到田里吧。”
秦朔的吩咐无疑是答应了这些女人的请求，就连被丈夫抛弃的妇人也露出了笑容。
女人的适应能力永远比男人快啊。
秦朔倒背着手，围着山寨打圈，简陋的山寨在他的眼中千疮百孔。他没有占山为王的想法，纵观历史有哪个山寇能逍遥自在的活一辈子？
两个妓子也离开了，望山悄悄告诉秦朔，就是那两个不要脸的女人勾搭了姐姐的夫君，他们才抛弃姐姐们的。
秦朔嗯了声，带着望山去了张黑虎的银库。
说是银库，就是藏在大木屋后面的地洞，秦朔来过几次，甚至放在地洞桌子上的账本还是秦朔整理的。
每个月在县里孝敬二百两银子，被三个山寨连银子和粮草差不多也能拿走二百两。
二百两，若是从以往电视剧中看来也就是很毛毛雨的小钱，但这半年来秦朔已经明白了在这个世界二百两银子所代表的什么。
一个长相可人身体纯洁的花季少女，五两银子就能够买下；炊饼只需一个大钱，而千枚大钱才是一两银子；普通人一顿饭只需花费三到五个大钱，一两银子可以让三口之家吃上一个月。
二百两，不是小数目，斜北县能够吃掉这个数目的，无非是那么三两人。
知县、主薄和兵马使。
凭秦朔和十多个女人，想要守住黑牛寨很难，所以秦朔知道，单凭他的力量是很难做到的。如果可能，和张黑虎的那条线也可以建立下联系，只要有银子，无论是张黑虎李黑虎甚至白黑虎，那位后台真的会那么在乎么？
更甚者可以自己建立一条线，黑牛寨的底子现在非常薄了。
另外三个山寨拉走的粮食秦朔看到过，都是陈粮，很明显，那三个山寨恐怕也是那条线的人。
很有意思啊，每个月都会给山贼们供应粮食，为何到了冬日却停了，让张黑虎愁眉不展？
秦朔挑选了十多件首饰，让望山带给女子们，他留在银库里面清点财物。
还有几千两银子，五箱子大钱，杂七杂八的首饰。秦朔想了想，在首饰中选了些卖相好的，包了起来放在怀中，又拿了几个银镙子。
出了地洞，女人们已经从后山回来了，除了脸色苍白之外，眼睛里的生气倒是多了许多，正瞅着望山丫头给大家分发头饰。
“你们既然不想走，那就留下，酿酒屋还需要人手。”秦朔说道：“别以为离了男人就不能活，这地球离了谁都照样转。”
十多个女人眼睛里冒蚊香圈，秦朔尴尬的摸摸鼻子，懒的跟她们解释什么天体啊地球啊九大行星，指着望山说道：“以后，我不在山寨的时候，望山就负责大家的安排。”
望山脸色一惨，颤声道：“大当家，你要走？”
“走什么走，别乱想。”秦朔呵斥一声，顿时让女人们噤若寒蝉：“偌大的山寨，只有咱们这几个人怎么行？我在想着斜北县那边是不是有穷苦人家过不下去了，想要给孩子找条出路了……”
抢来的人用得不放心，花银子买倒是很不错。
有个女人小心翼翼的说道：“淮城大营里有唐国的战俘，都在脸上刺了花，很便宜，一个人头十个大钱。”
秦朔心里一抖，唐国，难道是……
“唐国，开国皇帝是不是李渊，太宗是李世民？是不是有李密程咬金尉迟恭秦琼？有没有隋唐十八好汉？有没有玄甲军？”秦朔一连串的问道，如果能找到贴切的历史那真的是太好了，至少知道哪条腿比较粗。
“大当家，你说的这些小妇人从未听过……唐国较之昭国为弱，每年要送昭国岁币的。”女人小心着回答。
秦朔顿时如泄了气的皮球般瘫坐在椅子上。
历史全然不熟悉，想要活下去必须小心翼翼。
战俘，也并不是不能用，只是贸然前去淮城的话，秦朔觉得他自己都有可能被脸上刺字。
斜北县，必须要走一趟的。
深夜，看着晴朗夜空上闪烁的星辰和半弯如钩的残月，秦朔躺在寨门上的瓮台上想了很久。
天还未亮，安抚好望山等女，秦朔顺着山路向着斜北县行去。（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