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能收到这么一个可爱又懂得尊师敬孝的徒弟,是我三生有幸才对。”
“前辈你严重了。雷前辈,你看我都来来回回大半个多月了,你还是一口一声轻愁姑娘,您别那么见外,直接唤我轻愁便是了。”她一边说一边将菜篮中的菜肴一一搁在桌上:“这是她今日特意为你做的板粟鸡,清炒竹笋,还有你最爱的五花肉,你尝尝看。”
雷鸣子心中感动,微微地笑了:“她有心了。”
“应该的,谁让你是她师傅呢。对了,小姐说了,夜深了就不要喝太多酒,很伤身的,我先走了,明早来收拾。”她擦着把汗,显是路上走得匆忙。
“轻愁姑娘,明日就不用你亲自来收了,我会处理的。替我捎句话给小姐,说我这三日又将闭关了,让她不必熬夜再做宵夜了。”
轻愁想也未想,随口答道:“行。那你可收拾妥当了,切不可被人发现了。”
“我有分寸。”
“好,那我先走了。”
旋阳注意到,雷鸣子对轻愁态度甚好,一直是面带笑容,看来,他打心眼里是喜欢轻愁。
轻愁一走,旋阳方才从房中走了出来。
“我原以为狼牙谷这地方亦是个断绝情义的地方,谁知竟还是有良心未泯的好人。”雷鸣子提筷夹起一块五花肉,在嘴中细细咀嚼回味。
旋阳突然看到,他脸上竟然露出一个平静安宁的笑容。
是的,他很满足,也很欣慰。
是因为他的徒弟?
便在这时,雷鸣子突然喷出一口鲜血,满桌佳肴都被染上腥红的血迹。
“前辈……”
雷鸣子扬手一笑:“无妨。”
旋阳恍然:“菜中有毒?”
雷鸣子摇头,颓废的身子猛地直起:“毒并非是下在菜中,而是在酒中。你体内藏毒,饮酒是为驱毒。我本身无毒,饮此酒如饮砒霜。”
旋阳一时无言以对。对一个一心求死之人,根本无力劝他回头。
因为剧痛,他的脸扭曲得厉害,却仍然一口一口的吃下徒弟送来的心意。
见旋阳未走,他才缓缓转过头来:“如今也不劳你亲自动手,我自行了断即可。还是,你不放心,想看着我气绝身亡才肯离去?罢了,随你便。不过三日之内,你务必要离开狼牙谷,因为我的死,会让你的形踪暴露。”
“多谢前辈提点,三日之内,我一定离去。”旋阳坐回他原来的位置,轻轻举杯,随即一饮而下,他温和一笑:“前辈,不,卫前辈,我师兄,他从未怪你,也从未怨过你。”声音微哑。
雷鸣子霍地一惊,黯然失色的目光猛地一亮:“你说谁……师兄?”他惊而站起,嘴唇哆嗦不止,许久,两个字终于从他嘴边滑了出来:“阿玄?你所说的师兄指的是阿玄么……你,你是旋阳?”难怪初见旋阳之时,他就生出一种他乡遇故人,久别重逢的感觉,原来竟当真是故人来访。
“是。”旋阳平静地回答。
“他……他当真不怪我?”他嘴唇哆嗦不止,浑身颤抖,激动、惊喜交集一身,两行血汗竟直直流下:“他……当真不怨我?”
“是。从未怪怨于你。你失踪多久,他便寻了你多久,他说过,在他有生之年,绝不会停下寻找你的脚步。”其实他并未说出所有实情,当年他与卫子玄下山历练,途经幽州,便是因为听说卫子鸣曾在那出现的缘故。谁料卫子鸣没找到,却与韦皝寒不期而遇,招来杀生之祸。他不想将此事告之,亦是因为不想让雷鸣子为此负愧。
“阿玄……”他大口抽气呼吸,不可思议地笑了起来,对着满天雷霆喊道:“阿玄,是你在天有灵,指引旋阳见我最后一面解我心结么?你不想让我死不瞑目对不对?阿玄……阿玄……哈哈……”笑声甫落,他全身一震,一口血箭喷得满桌暗红:“阿玄……”弥留在人间的他,直直地跌坐于石椅上,低念着弟弟的小名闭目而逝。
雷声如鼓,此起彼伏,骤然间,倾盆斜雨就此落下,将满桌的血都洇开了,甚至冲刷得一干二净。
在最后一刻,他死而无憾了。
“师兄,你兄弟二人,分别数年,几经辗转周折,今日,终于能在奈何桥上重逢了。”倚在廊下的旋阳,墨发飞扬,脚边酒壶,手中酒杯,他一口接一口的小饮,举杯敬天:“师兄,旋阳敬你一杯。”
大雨不休,雷声不止,仿佛是在应和着旋阳的奠言。
心事已了,但心头却是沉重如铅,消失已久的那种压抑、那种孤独的感觉再次来袭,有如巨石压心,让他只想疏狂一醉。(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