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御江悠然一笑:“走的匆忙,家里头还有两三个没带出来见人。”
老板娘眉头轻皱,依然笑脸相迎:“公子,你说话可真幽默。”她识趣的拂袖走开,重回柜台,那双风情的双眼却始终注视着步御江。
丁云卿隐忍着不笑:“眉目传情呢步兄,连老气横秋满脸斑子的老太婆都迷上你,呃,这份魅力可真不是盖的。你瞧,连阿昕姑娘都看不下去。”步御江没有答话,因为他看到了一个人。
旋阳徐徐进入客栈,虽一眼望见步御江,却默不作声择了个位,背对他二人落坐。
方落坐,身后步御江执杯低吟:“人生到处知何似,恰似飞鸿踏雪泥。泥土偶尔留指爪,飞鸿哪复计东西。”
丁云卿自然也瞧见旋阳,只是他不知旋阳身份,但他看得出,此人不凡,于是便好奇的揣测他的身份。
旋阳默默接言:“世间一切,本是过眼云烟,转眼即逝的虚幻。”
步御江笑问:“既有此觉悟,为何你还执迷不悟?”
旋阳不答反问:“光天化日与我谈话,不怕他人说你是假仁假义沽名钓誉的伪君子么?”步御江依然端坐在椅,随意啜了口茶水,把玩起杯子:“倘若每人行事都在意别人的目光,那简直是自寻烦恼,我么?对得起天地良心就好,其他无所谓。”
旋阳笑而不语。
“你虽不顾别人的目光,但你却在意你的身份。你若对你的身份不那么计较,或许会活得自在些。”
旋阳饮尽茶碗中剩余茶水:“老天爷连计较的机会都不曾给过我,我又如何能活得自在?况且,我不图一时虚假的自在。”步御江只是淡淡的“哦”了一声:“不求一时,那求一世。”旋阳执起茶壶,注满一碗,目光又落在外头攒动的人潮:“一世有多久?像我这般,连一时都难如登天,又谈何一生?”话锋一转:“今日你又怎会到此?”
步御江摇头:“念彼不迹,载起载行。心之忧矣,不可弭忘。有必要就来了。”
这一句话是引用诗经中的《沔水》,其意思是为想起歪门邪道之事,行得不安坐也不安心中发慌。满怀惆怅多忧伤,不可消除无法忘。
丁云卿的好奇心完全被勾起来了:这二人看似朋友,可谈话时而神秘时而牛头不对马嘴,尤其是最后一句,怎么听起来像是仇人碰面?
旋阳含笑举杯,转过身来,面上泛着潇洒从容的笑:“两年不见,师兄别来无恙?”丁云卿这才看清了他的样貌,仪容爽朗,风度翩翩,师兄弟间的峥峥侠骨风气颇有几分相似。
步御江畅然相笑,举杯痛饮。
“既见君子,我心写兮。燕笑语兮,是以有誉处兮。”言罢叫了声“痛快”:“今天又是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旋阳望定他:“以你的睿智足以猜到的。”
步御江神色瞬息而变:“是了,还有谁能让你这尊大佛亲自出山。可是你这阵冷风欲往何处?”
旋阳轻轻一笑,背过身去:“风往北吹。”
丁云卿却发现,旋阳的神色略带苦涩,似乎此行并非他所愿。
步御江亦不作声,随意饮了口茶水:“好一道北风。”
沉默。
旋阳独自湛满茶水,一口饮尽:“我先行一步。”
方起身,步御江一双清冽的眼睛望向他的背影,指间一沾茶水,在桌上写下“旋阳”二字:“难得今日在此相聚,我送你一十二字,凶吉自断,若明若暗,可成可败。自己小心。”
旋阳身形定了一下,没有说话,径直走出客栈。
丁云卿见步御江颇有些神不守舍,顿感疑惑不解:“为何这般无奈的表情?”
步御江这才收回目光:“年少十五,他人甚是依在娘亲怀里撒娇之时,他却早已一战成名,从此‘一剑虚无弑天下’名声遍及天下,如日中天,未逢对手。只是他一向淡薄名利,从不在众人面前真正现身,江湖更是鲜少有人知道他。而如今多了‘狼牙谷旋少主’六个字,足以令人闻风而遁,见影就闪。可有几人知道,其实这些并非是他想要的一切。”转而望着桌上字眼:“那时候,我们常常促膝长谈,举杯畅饮,只可惜,那样的好景是一去不复返。天有不测风云,他一夜之间成了我死对头的杀手,而我身为他的师兄,非但不能替他解难,更不能助他脱困,只能眼巴巴的看着他堕入泥潭。如他如言,老天连计较的机会都没有留给他,无情的丢给他一个大包袱,不只压垮他,也压垮他身边的人。”
丁云卿这才知晓旋阳的身份,竟是他仇人之子。
“可是我听你的口气,你仍然视他为知己挚友。你们一个是杀人于无形的少主,一个是以侠义冠名天下的君子……看来英雄不问出处,英雄惜英雄这句话实在不假。我虽然不解,但我还是事非分明的。我的仇人是韦苍帝,他若不阻我,我也不会和他动手。况且我势单力薄,与你这位师弟动起手来,只怕吃亏的是我。大仇未报,我可不愿在他手下栽跟头。”
步御江闻言一奇,殊不料深居简出的他竟如此深明大义,深谋远虑。
“他刚才说风往北吹,北边……”丁云卿转念一想,与步御江齐齐脱口而出:“当剑山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