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我们四大队的犯人，有问题应该首先要找我们四大队的队长！现在你越级，直接去找监狱长，有什么用呢？我讲事情转了一圈，不是还是回到我们这里来嘛？有问题总归还是要我们帮你解决！”
“还有，你反映问题，要实事求是！”叶大顿了一口气，“你现在在哪个小组？”
“报告叶大：在整包组。”
“整包组！整包组是我们四大队最轻松的小组了！人家托关系找路子想进来我都不同意，你现在倒好，说活太重，受不了，这个信里怎么说的？那天步指导值班，你累趴下了，有这样的事吗？”叶大讲到这里，脸上闪现一丝诡异的笑容。
“你要是觉得整包组太苦，那我给你换个小组怎么样？大烫组可以吧？把你换到大烫，还是把你换到裁剪？已经呆在我们这里最适意的小组了还不知足，我讲黎晓风你这名犯人要好好的反省一下！你讲你生了这个毛病，我们四大队的队长对你怎么样？”
“报告叶大：生病之后，主管队长和两位中队领导对我都很照顾，姜队长五一期间还给我送去了节日慰问品，出院之后，考虑到我的身体状况，让我休息了整整五个月。就是现在出工以后，主管队长胡队长和袁队长也对我很照顾，除了在生产上不让我出箱、搬料之外，特地安排我做了辅助劳役，还经常问起我的身体情况，像前两天，我感觉脑袋热的厉害，就马上带我回监舍区量体温。”
“嗯！黎晓风啊，你这个病犯我讲我们可是对你照顾不小啊，你还不珍惜。你是浙江人对吧？两中队有个曹小胖你认识吗？”
“报告叶大：一起休息的时候认识的；报告叶大，我的判决书上写的是浙江的，那只是户口所在地，其实我是江苏人。”
“噢？江苏哪里啊？”
“江苏苏北一个县的农村的。”
“嗯，我讲你身体生了毛病，这个我们作为大队和中队领导也表示同情，吃官司本身就够痛苦的，还要再生个毛病，这个地方看毛病不像在外头便当。”
“黎晓风啊，你这个身体还算可以的了，呵呵，你看我现在身体怎么样？”步指导插进话来。
“报告步指导，我看您身体蛮好的啊？”
“说了你不相信，我去年下了三次病危通知书，现在还不是好好的？我能恢复到现在这个样子，你看我有跟你一样怨天尤人吗？战胜疾病，首先要从心理上战胜它。一生了毛病，整天紧张的不得了，一有点风吹草动就吓的睡不着觉，这样对你的身体肯定没有好处。”
“是的啊，你说这个身体，尤其是你们犯人，生了毛病，不要怕！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乐观一点，只要你心态好，我讲一般的毛病都能挺过去。你们步指导你看到了吧？现在的身体不是好好的吗？厂部有个欧阳队长你认识吗？”
“报告叶大:就是CAD里面的那位欧阳队长吗？以前我做开单劳役的时候经常过去的，认识。”
“欧阳队长这个毛病结棍唻！步指导对吧？好像是啥肝腹水是吧？当时医生鉴定下来，不行唻，要走特唻！哎？你看人家现在不也好好的？所以我讲看毛病也好，你们犯人吃官司也好，心态一定要好！你看看我，前段时间到医院去检查，平时感觉好好的，一检查不对唻！什么胃不好啊，肝脏不好啊，平时倒没什么感觉嘛？我还在跟医生开玩笑说怎么一检查毛病全来啦？有什么办法呢？也是一样要靠自己调节！我讲身体上的毛病并不可怕，可怕的是精神上再出了毛病，那就麻烦了！”
“是是是！叶大说的是，我以前可能神经太紧张了，一想到就怕，越想越感觉自己身体不好，如果我能够按照警官的要求去多运动运动，应该可能比现在的身体要好一点。”
“嗯，这点你要学学人家曹小胖。我讲我对犯人的态度是不变的，那就是狠的不要怕，老实的也不要欺负人家！你狠，我比你更狠！你老实听话，我们该给你的好处一样也不会少给你。人家曹小胖毛病比你严重多唻！怎么样？还是要向主管队长提出要出工、拿成绩！当然我们根据医生的建议还是没有允许他出工，但是这种积极要求改造的态度我们还是充分认可的。所以我讲对他就是要进行特殊的照顾，他好像年龄跟你差不多啊？刑期可比你大多了！”
“是的，叶大，曹小胖跟我同年人，都是80年生的。”
“是啊，你判了几年？三年半是吧？他判的是死缓！还是个累犯！现在身体又是这副样子，你讲这个官司怎么吃？”
叶大讲到这里，一脸的无奈。
“是啊，黎晓风你还有多长时间？一年是吧？”
“报告步指导：我的刑期到今天还有一年一个月零1天。”
“还有一年时间嘛让他混混嘛好唻！黎晓风你是大学生啊，我讲我们这里来一个大学生不容易啊。黎晓风你刑期太小了，如果你是大刑期，我讲我们大队肯定要用你！”
“曹小胖现在还戴着一顶无期的帽子呢，今年原来准备冲劳极的，我讲身体已经成了这副样子，今年肯定是不可能了，但是你还是要给他摘帽！我在大队部开会的时候讲了，只要他积极要求上进，没有啥事体，明年肯定还要给他劳极，给他摘帽！所以讲老实人我们也不会欺负你，还要照顾你！你们这些喜欢稿的，我讲我们也不怕你！”
中队部的门忽然开了，英中疾步进来，看看叶大，又看看我。
“呐，你们英中也回来了，我讲对你们这些病犯，我们四大队算是够客气的了！他们有些人吵着闹着要去南汇，我讲去了怎么样？不是有人写信回来了嘛？什么病犯不病犯的，一样都要做生活！你看看我们这里，你们中队领导，你们的主管队长是怎么对你们的。”
“黎晓风啊，怎么样？身体好了吧？”
英中的话像根细细的弹簧，软绵绵的背后总是让人联想到痛。
“报告英中：在两位中队领导和主管队长胡队长、袁队长的照顾帮助下，我现在感觉比以前好些了。”
“嗯，好了。你看看现在工场间里面多少忙啊？人家跟你一样生毛病的人都是什么表现？啊？大烫组的邵英杰认识吗？嗯，认识，邵英杰半张脸都萎缩掉唻！人家还不是在那里热火朝天地干？也没有像你一样向政府提这么多要求嘛？啊？信写了一圈，到最后还不是到我们这里来处理？不就是想做个监督岗嘛？你当时跟我说，跟你们主管队长说，我们也没说不给你机会吧？叶大啊，我讲这件事情，事情不大，影响很坏！现在你能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啊，我们也不是不可以帮你解决。昨天下午我就说了，这件事情就没有必要让叶大亲自来找他了。”
“找还是要找的，监狱长让我来，我肯定要来的。我讲这件事情跟英中说的一样，事情很小，影响很坏！监狱长突然打电话叫我过去，我还不知道怎么回事，他把信往我面前一丢，说他都这样了你还叫他干活啊？黎晓风啊，你这个事情稿的我们大队很被动！你说你一级一级逐级反映了，我们到后来也确实发现了你写给大队领导的信，可是你看看这两个信的日期，只差了一个星期！我们监区长信箱、监狱长信箱那都是要一个月开一次的，等到我们打开信箱看到你的信，监狱长都在找我们了！所以我讲算了，你写的这封信，还算有一点点的道理，黎晓风你也就剩这一点刑期了，我叶大也不是个睚眦必报的人，你身体不好，步指导以后你们那里多的营养菜就分给他一点！今天时间也差不多了，你写个思想汇报，把自己的情况向监狱领导说清楚，尤其是我们大队是怎么对你的，你要重点写上去！这件事情就算到这里为止，我也给监狱领导一个交代。以后在改造中你自己也要注意点，一定不要让人感觉是你怎么样怎么样我们才给你照顾的，是你确实表现好了之后我们才依法该处理的处理，该照顾的照顾！我说的这些你都明白了嘛？”
“报告叶大：我都明白了，我尽快把它写出来，交给——？”
“你就交给你们步指导吧，步指导你记着，今天7号，过了元旦，你把他的思想汇报交给我，我来看看写的够不够深刻！行了，就这样吧，你回去吧！”
“谢谢叶大，谢谢英中、步指导！”
“好啦，回去吧！”
“小子，撒宁又来寻侬啦？”
“这下搞大了，叶大教育。”
“你小子以载混得不得了嘛！要叶大来教育侬啦？讲点啥么子呢？”
“没讲什么。”
“报告袁队长！……”小袁不等我啰嗦，着急地点头要我进去。
“刚才跟叶大谈的怎么样啊？”
“报告袁队长，叶大问起那个监狱长信箱的事，我都如实汇报了。我跟叶大说我一开始的确是有点想不通，看到写给大队长的信没有回音就急着给监狱长写信了。后来发现政府警官尤其是两位主管警官对我很好，我就把这些实际情况都向叶大作了汇报。报告袁队长，以后监狱长信箱我再也不会写了，因为我觉得我在这个集体之中是受到了照顾的，我不能再为这个集体添乱了。”
“嗯，写那个信嘛我们队长也不怪你，毕竟你的出发点还是为了自己的身体。你这个情况我们中队开会都讨论过，我们队长也觉得你应该首先把身体养养好，我们也不希望看到你们服刑人员出去的时候缺个胳膊少条腿的，说白了，你们做坏事伤害了别人，又没有伤害到我们队长，你说是吧？黎晓风啊，论年龄你还要比我大两岁，说实话看到你现在这个处境作为队长我心里也很同情你。行啊，你有问题，可以提出来，只要你提出来，都可以谈。只要我们队长能够帮你解决的，我们一定会想办法帮你解决。”
“袁队长，话说到这个份上，我也无话可说了。虽然我们年龄差不多，但您穿的是警服，我穿囚服!两件衣服决定了我们的身份，没办法！袁队长您对我说这番话，我扪心自问，只能向您保证不管您安排我做什么劳役，我都肯定会老老实实地去投入改造，不但不能为小组添麻烦，还要尽自己的一点力量，争取能够为小组的集体荣誉出一份力。”
“行，有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你先回去吧，把康定雄叫过来。”
岗亭出来，我感到了久违的激动。整个人恰似喝了酒，有一种液体在身体里流动，又似有无穷的动力推在身后，恍然觉得天地之大，灰蒙蒙的奈河桥也有了人性的色彩。（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