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烧肉不剩饭
大烫组的门岗，因为高奇的离去，换成了跟我一起来的王峥秋。这个被加了刑的王峥秋现在没了往日的激情，他有事没事拿只铁皮夹子坐在那里夹胡子，手心里是一面一定可以算作违禁品的小镜子。
曾几何时，大烫组门外的那块荣辱榜上，烫工三甲也看到过他的名字。
据说又要进新户头了，过了眼前短暂的相对轻松期后，马上又要有大批的生活要做了。这跟塔力班之前的说法是不一样的。
“塔力班，今朝谁来看你啊？”景勋国看塔利班匆匆回来，赶紧问话。
“么啥，阿拉南汇法院的人寻我有点事体。”
“案子又爆掉啦？”
“么！雕毛么子，欠了人家三十万，我讲我就这样！”
“要债要到监狱里来了，塔力班你老卵！”
准备吃犯，摊饭桌，忽然久违的步指导走了进来，一个多月没见了。
“步指导好！”“嗯，你给我少干点，你这个痨肺不给我添麻烦就不错了。现在身体怎么样？感觉好点了吧？这么重要的劳役交给你，你可得把人帐给我记记好！”
“是，步指导，您瘦了嘛？”
“今天吃什么菜？”好久没见，步指导的脸色还是风和日丽。
“报告步指导：好菜！”
“什么好菜啊？”
“银芽肉丝。”
“噢，你跟那个小劳动讲一下，就说我说的，你们这个饭剩的太多了，监狱大课讲过好几遍了，现在要节粮，你看看你们这个米饭，大半桶都要倒掉。”
如果今天吃红烧肉，我敢保证桶里一点剩饭都不会有。
“许爱平严管了。”
“许爱平严管了。”晚上睡觉的时候，田原淡淡地说出了这样一条新闻。
“真的假的？你不会是逗我玩吧？”
“什么真的假的？我还会骗你吗？”
“为什么要严管啊？不是才刚刚拿好劳极吗？”
“有人说他装神经病。”
“我看他才有神经病！不要总是欺负老实人吧。”
“这个你去跟队长说好了，我不高兴去说的，说了我也得去严管。许爱平劳役位置就在我边上，什么情况我还不了解吗？”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我这两天看他坐在一把椅子上，坐在大烫组的柱子下面，肯定是犯什么错误了吧？老湖队长我知道的，没有问题他不可能把他发配到那里去示众的。”
“问题？啥问题啦？几个月前他做烫工的时候我就跟他讲过，叫他不要去做那个质检。那几个老的质检你看看都是些什么人啦？老卜、向新安、任金平，都是一帮老不死的江海人精、老官司，天天有事没事就喜欢挑，看别人笑话。许爱平过去做质检，人老实，没一点坏心眼，怎么搞的过他们呢？吃官司就是斗争，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等于说是给他们做笑料去了。那几个老家伙，老卜最坏，其次是那个屠龙刀，四个人的生活，他们让许爱平干的最多。检验这个东西，干的多自然错的也机会也大，哎，一点点的小问题他们就到胡队长那里去告状。干钊也是江海人，狗屁不懂的少年犯一个，被他们哄的团团转，也帮着到队长那里去撬边。胡队长本来就有点向着江海人的，再说他对许爱平虽然没有什么坏印象，但也绝对没有什么好印象。听说他刚来的时候老是写那个监狱长信箱，写着写着老湖就烦了，但是监狱长信箱是真给监狱长看的，再说许爱平也有点能写，监狱长看了以后直说写的好，好像还拿到《大墙内外》上去发表过。这样的人现在有事，跟几个江海人有矛盾，几个江海人讲着江海话说他不好，怎么怎么不好，官司单位你也应该能看的出来，要想说谁不好，那还不是很简单的事情？随便罗织几条罪名，就可以了。胡队长大概处理的有点不公平，许爱平就想不通了，越想越想不通，白天在那里干活干不停，受他们几个老家伙冷嘲热讽，晚上回去就更想不通了，说梦话，马上就有人去举报，说他有神经病，然后还叫那个夜执勤专门去看着他。你说一个好好的人，如果周围的人都说你有神经病，把你当神经病看待，感觉队长处理不公平，那帮江海人又天天在你耳朵边上指桑骂槐，你没神经病也变成神经病了！”
“要是这样说，那我也是神经病，怪不得他们老是让我调整心态。”
“你也是差了一点点，你不知道吗？本来他们也想过要镇压你的，主要是考虑到你有病，就放了你一马。”
“还是不要放了我吧！我还想增加一点服刑经历，老实说，吃官司没去过严管队，我还真觉得少了点什么。”
“没关系，明天我就去跟步指导说说，看看他能不能帮你。”
“神经病不神经病的好像也不是他一个人说了算吧？塔力班以前也装过神经病呢，在看守所里看到所长过来检查了掏出来小基基就尿，人家去给他鉴定，说基本正常，有一点点不正常。许爱平这么老实一个人，一点坏心都没有，天天受欺负，换我我也神经病了！不过我不会像他一样想不开，我很想的开的，你们要给我小鞋穿？好！你们每个人每天做了什么违反监规纪律的事，在什么地方，用什么方法，跟哪些人，我心里都清清爽爽一本帐，你们要是搞我，那么大家同归于尽好了！我不敢说一定能扳的倒你们，但是你们想太太平平，也难！”
“你这种心态他们上面都知道，所以才不轻易动你，等你自己跳进来。”
“说是把他送过去严管，其实真正的名字叫‘隔离观察’，就跟怀疑你生了禽流感把你隔离起来一样。”
“鉴定下来没问题的话，怎么说?”
“等鉴定结果啊，真的要有神经病，那就送走，专门有地方等着你；要是鉴定下来没有神经病，好好的，那就是你故意要装神经病给政府看了？那你也不要回来了，隔壁的严管房间呆着去吧！”
“其实我是许爱平我也会变神经病的，这不是严管不严管的事，问题是去年刚刚拿好了劳极，没有这个事，今年分数一到，就可以减刑了，后面再减一枪就好了，这官司吃的还算可以。要是被严管，那等于加多少刑你自己算算看吧！辛辛苦苦改造了好几年，一下子莫名其妙地被送严管，换谁谁能想得通？他就那么好好的就被送严管了吗？我还是不太相信。”
“当然不是，是今天下午，你们整包组没有生活提前进来了，下午他本来是坐在那个柱子下面的，胡队长还算客气，给他坐在柱子下面，其他的人你也见过不少了，都是站着的。谁知道他突然跟发了疯一样冲到六楼，下面的人一看他冲上去了，马上跟着追了上去，场面很热闹的。”
“他去六楼干什么？跳楼吗？到处都是铁丝网，怎么跳啊？”
“是去找大队长，因为不知道是谁说了一句董大在六楼，他就冲上去了。也大概憋的实在受不了了，想去找董大做主。”
“找到了吗？”
“董大办公室就在三楼厂部，也不知道是谁说了那样一句话误导了他，反正刚到上面就被下面跟上去的人给架回来了，这一下步指导再也受不了了，一张单子报上去，就送掉他了。”
“改造不欢迎一根筋！”
“我总是这样讲！我们是穿着这身囚服，别番号卡的。他们是穿着景服，头顶国徽的。可能有些地方你认为他们处理的不是太妥当，但是也不要发生正面的冲突。他们穿着这身衣裳，就是来管我们的！没办法！改造不欢迎一根筋！不要说我没有错，甚至说我是追求完美！从某种意义上说，爱上了完美，你就嫁给了烦恼！痴，就需要被改造！做人可能需要这个东西，改造单位不需要！你需要八面玲珑！”
“你讲我们大烫组的小朋友，许爱平，人我认得的，人蛮好！平时开开玩笑，也有说有笑！他也蛮喜欢看书的，有时会到我这里来拿几本书过去，大家相处的蛮好！可是昨天下午，我们提前进去，到监舍区集中学习，两个队长分别对我们进行了教育，许爱平就被送去严管了。他我知道的，一根筋，跟队长讲道理，队长嘛也通情达理，跟他讲。但是讲的次数多了，队长也烦，他自己大概又有一点问题，结果怎么样？队长不高兴跟你讲道理了！讲句心里话，如果他们真的想送掉你，也是很简单的事情！但是一般情况下，他们也是于心不忍。对于我们，就更加不要太追求完美！差不多就可以了！昨天我听说，他刚进去，两号监，这边送东西过去的队长和犯人还没走，他们那边的犯人就冲过来，上去就是两记耳光，左右开弓，抽得啪啪响！你讲这个有必要吧？待在我们四大队，我敢讲这句话！谁要是敢抽你耳光，人民政府肯定要找他！好处，还谈啥好处啦？这两记耳光抽下去，不送你严管就很好了！两三年内，不要谈好处！许爱平这种情况据我所知，在我们小组也是有的，但是我们的队长客气，人好，你要讲道理就跟你讲道理，没关系，大家坐下来，好好谈。要是碰到不讲道理的队长呢？你不要讲这样的队长没有啊！”
第二天一早班前会，老狐狸发表他的高谈阔论。（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