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明回到了沧阳县，住进了凯达花园他自己的家里修养。县政府特地给他安排了那位主治医师跟随而来，在迅达宾馆住下，时刻为康明检查身体。
房间里挤满了人，都是康明的同学和朋友，要不是走了一批沧阳县机关工作人员，这个二百多平方的住宅还挤不下这么多人。
魏四海问过了康明的身体状况后，知趣地告辞了，将空间留给了与康明同龄的人狂欢。不过，他稍稍递给了康明一个信息：孙丽已经带着宁宁住进了恒鑫竹制品厂里，随时准备前来探望。
黄凯已经不再与康明沤气了，他现在一口一个“杆哥”地叫，亲热得连康明都感到惭愧。不过，黄凯还是将在康明身边的机会更多地留给了魏林霜，他将那班同学和朋友拖到了客厅里，开始了打打闹闹的谈天说地。
魏林霜安静地坐在床前，她不再隐瞒自己对康明的关心，康明的遇险给她的刺激太强烈了，她再怎么努力也止不住流也流不完的眼泪，索性放开了性子，贴在康明的身边。
“我的傻姐姐，你别那么伤感好不好，我这不是出来了吗？”
“我……”魏林霜欲言又止，抹了一把泪，强忍着泪说：“那个黑洞洞的井下，一定可怕极了。”
“我对你说过好几次了，我们有矿灯照明，不是你想象的那样黑暗。”
魏林霜两眼越过康明，她在想象矿井里那个情景：“矿灯能照得了多宽，又能照得了多远，一百多米深的地下，想一想都感到害怕。”
康明却笑了：“等有了机会，我带你到里面看看就知道了，真的不是你想的那么可怕。”
“不！我不许你再到井下去，那太危险了。”魏林霜为康明掖了掖被子，那显然是多余的动作，只不过是掩饰自己紧张的心情。
康明握住霜儿的手，他感到这个霜儿真是太善良了，每当自己走逆境的时候，身边总会看到她的身影，那双大眼睛里只有他而没有了自己，眸子里透露出来的忧郁之光，总会使康明感到心灵上的震撼。
“你的那个厂办得怎么样了？”为了引开她的注意力，康明没话找话地说。
“我们的厂！”魏林霜再次更正康明的概念：“现在你别管那个，安心养病，总之一切都很好很好。”
“我没有病，你才有病呢，看你两眼通红的，别等我的身体修养好了，你到是哭病了。”
魏林霜又擦了一把眼泪：“我没有哭，我高兴着呢，只是……只是眼睛不争气，总会流出泪来。”说着，将头埋在康明的胸口上。
康明摸着她那一头长长的黑发，心疼地说：“好了，你到楼上客户里去睡一觉吧，我也有点累了，想休息一会儿。”
尽管知道康明是有意支开她，让她去休息，她还是为康明掖了掖被子，听话地出了卧室的门，走到门边，又偷偷抹了一把眼泪。
望着霜儿出了门，康明总算有了清静一点的时间，他要静下来想一些事情，可时势不容他安静。
电话铃响了，一看号码，是马先德打来的：“康县长，老伙计，你那里可是人声鼎沸，半点不得闲啊。想来看看老朋友，可又不敢扰了他们的兴子。”
“啊，马书记，谢谢你的关心，你是我家乡的父母官，我应该来拜访你才对。”
“怎么这么生分呐，才离开沧阳几个月，就把我这个老朋友忘记了？”
“呵呵，毕竟长幼有序，上下礼数还是有纲常的。絮我身虚体弱，行动不便，少礼了。”康明可不想与他套近乎，当初下令双规的时候，那些情份都哪去了？
“哎哟哟，你还真是礼仪周到，我们同朝为官，就不分上下长幼了嘛，都是为人民服务的。这样好不好，明天你抽个时间，我带沧阳县几个同僚，为你摆下接风酒，尽一尽地主之宜。”
哼！这么献殷勤，是不是听到什么风声了？只不过抓了一个搞爆破的技术员嘛，你要是心中没鬼，用得着这么紧张吗？都是那张纸条给害的吧，即有今日，又何必当初呢？
“哎呀，不好意思，几个同还缠在这里不肯走，说明天要给我摆酒压惊，大闹一天。”
“那就后天，春江楼的聚义阁，怎么样？”
“后天啊，是我岳母的生日，只怕岳父岳母不放人啊。不好意思，让你费心了。”
“三天后，这总排得上我们了吧？”
康明心里想拒绝，但又想看看他们搞的什么名堂，所以应道：“那好，后天中午，我推掉一切应酬，专赴你的宴。不过，我可能是在井下受了刺激，现在怕见生人。”
先探探他的口风，看来的是些什么人。
“没生人，没生人，就几个与你同过事的常委和副县长，象王奇峰、秦正立等，还请了一直与你一在起工作的老搭挡刘志远。”
上路了，都是那一窝臭味相投的人，只有秦正立不明就里，恐怕这几年也与他们搅和到了一起，近墨者黑了。
“也好，好久没见他们了，真想他们。就这么说定了。”
放下电话，康明冷笑了一声：“坐立不安了吧？沧阳县有你们这一帮唯利是图的蛀虫在，怎么好得起来？等着看少爷我的手段吧，只要一张破纸，就要让你沧阳县委地动山摇！”
想了想，又拨通了黄国庆的电话，问一问李贵民的审讯有没有什么进展，手里多几张王牌，就能应付自如。
黄国庆又提供了一个新情况，李贵民交待，砖厂爆破案发后，他曾经与刘志远一起进过晚餐，在坐的还有王奇峰，餐后还是王奇峰的一个外地亲戚开车送他去的文沧市火车站，车牌是外地的，号码不记得了，可开车的人是一个单瘦的年青人。
瘦猴子！
康明的神经一下子绷紧了，眼睛里露出了复仇的光芒。
他轻轻地下了床，向主卧室走去，他要把这个消息告诉躺在床上的妻子林静韵。
黄凯迎到了小卧室门口：“杆哥，有什么事叫一声就是了，我们都在外面，要不然我们留在这里有个鸟用。”
“啊，没什么事，我有些话想对你嫂子说。”
康明回来还真没时间在林静韵床前说过话，黄凯很理解这一点，他将康明扶到了主卧室的门口，知趣地放了手：“有事叫一声，我们听不见你跟嫂子说的稍稍话，但听得见你杆哥的命令。”
康明回身在黄凯肩上拍了拍：“凯子，以前是杆哥对不起你，那样的事就再也没有以后了。”
黄凯生气了：“杆哥，看你说的！你还不知道我啊，小肚鸡肠是出了名的。”
康明会意的笑了笑，这个黄凯还真是这样，谁要是在他讲义气的时候触犯了他，他会一辈子不理谁。但对康明却不是这样，他充其量只是而耍耍性子，因为他知道，康明的心里对他是义薄云天的。
少年时黄凯犯过不少的事，都是康明为他担着。在学校也好，父母那里也好，由于康明的声誉，他们心里都明明知道康明背的是黑锅，所以没有谁将康明怎么样。不过也谁没将黄凯怎么样，因为他们知道，只要有康明看着黄凯，这小子就坏不了大事，黄凯是宁肯自己被打死，也不愿意让康明背黑锅，同样的坏事就不会再犯了，大家都摸清了这一点，所以也没谁追究下去。
康明淡淡一笑，也不再说什么，进了房门。
房门里张函芳正在为林静韵擦身子，林的情况一直不见好转，也正如汉森博士说的那样，护理得再好，医疗上不解决根本问题，那是没有什么效果的。
林的身子以前是光艳如丝，触感极为美妙，可现在看上去，总感到没有往日的光泽了，不知道是消瘦的原因，还是肌肉在萎缩，现在看她的皮肤，就如同失水的茄子，起了微微的皱纹。如果再这样下去，那洋鬼子汉森的话还真是死亡判决书。
“妈！”康明心里一阵难过，说出来的话也有点伤感：“让我来吧，我已经好久没为囡囡做什么了。”
“唉——！”张函芳看了一眼康明，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她知道康明对囡囡的用情很深，但在事实上，康明还算不得林家的女婿，因为他们还没同过房。
而今天来了个魏林霜，她对康明的用心，一眼就能看出来那是非同一般的关系，尽管她自己多次劝康明放弃对囡囡的感情，可真的看到这个准女婿快要成别人的女婿了，心里还是不好受：“是囡囡没福气，护理囡囡的事你以后还是少做，影响不好。”
康明听明白了张函芳说的“影响不好”的含意，联想到魏林霜在自己面前的表现，也明白了张函芳这话的用意，他走过去，抢过张函芳手里的毛巾，为林静韵细心擦试着身子：“妈，囡囡是我的妻子，护理她是我应尽的责任，我已经说过多少次要接她去兴南，可你们就是不让。”
听着康明这话，张函芳笑了：“傻孩子，你一个县长带着个病人去工作，那成什么样子？再说我也不放心呐，你经常出差在外，哪有那么多时间护理她。”
“我们可以请一个专业护士。”
“我是医生，更懂得怎么护理囡囡。”
这样的争论永远没有结果，康明不再坚持，用心地为林静韵擦澡。
看着康明的背影，张函芳旧话重提：“明明，那个魏姑娘我看人很不错，对你也很好，你是不是考虑……”
“妈——！我们不在囡囡面前说这些话好不好？”
张函芳心里一怔，这场景还真不适合谈论这样的问题，囡囡虽然不会有什么反应，但谁又能知道植物人对外界信息是不是真的没有接收功能？
见岳母很久没说话，康明知道她心里一定难过着，只好岔开话题：“妈，我爸他醒了没有？醉得那么厉害会不会对身体有什么影响？”
张函芳却答非所问：“明明啊，其实你爸爸非常非常的爱你，你在井下的那几天，他就一直喝醉酒，从来没醒过，虽然没流一滴泪，可人眼看着一天天瘦了下去。所以，为了他，你应该考虑自己的传种接代问题。”
这是康明的一块心病，俗话说三十而立，自己很快就三十岁了，可家不成家，也没有完成传种接代的大孝，心里这个结总是解不开。虽然说孙丽和魏林霜都对他提过生孩子的问题，可他一直没有应话。
他想，想在仕途上混，那就不能让人抓住半点把柄，如果让人知道你家外有家，就此一点，你就臭名远扬了。当然，她们可以秘密地为自己生的孩子，可生出来的孩子是不能见光的，那就是黑孩子，他又不想为孩子以后的成长留下不健康的心里伤害。
所以，生孩子的事他一直没有想清楚。
“妈，这个你不用*心，我不是还有个妹妹吗？春月可以为康家传种接代啊。”
张函芳嗔怒道：“你看你这个傻孩子，你家又不是没有男丁，哪有让女儿传种接代的？”
康明自谑道：“这不是康家的男丁是个废物吗？春月的责任就义不容辞了。再说了，现在男女都一样，从遗传学的观点来看，女子传种接代更……”
“打住，别跟我说遗传学，我学的不比你少。传种接代是社会责任，几千年的传统观念不能丢。康家三房只你这么一个男丁，你想让你伯伯和叔叔都失望吗？”
康明和张函芳一起为林静韵穿着衣服，抬头来对她一笑，说：“妈，其实这只是你心里的压力，他们就从来没对我说过这样的问题。”
“他们是碍于面子不好说出口，可我们林家也不能太自私啊！我知道你对囡囡的一份心就好了，相信囡囡也能理解你的，我的女儿我最清楚。”
康明对着林静韵说：“囡囡，你理解吗？”然后再对张函芳笑：“妈，你看，囡囡不说话，也不看我，她生气了。”
张函芳呡嘴一笑：“你这个孩子，跟你说不清楚，我去跟魏姑娘说。”
康明知道，跟魏林霜说也没用，搞不好还会将魏林霜吓跑了。然而，他心里现在想着史玉香，心虚地看了林静韵一眼，一股愧疚感油然而生。（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