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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难以言胜(2)

2. 又是煤老板的故事

林家破败的村落又在前边出现了,林家孤寂的房屋随之出现在眼前。车停下后,李斌良一个人走进林家,发现和上次来时相反,在厨房里熬药的是林母,躺在炕上吃药的是林父。林父看到李斌良走进来,挣扎着坐起,要李斌良坐到炕沿上,抱歉上次让他白跑了一趟。李斌良说没什么,然后问他的病情怎样。林父苦笑着说:“你不是看着了吗?病是治不好了,只能吃中药维持着熬日子。瞧,上次我来,她有病,我侍候她,现在,我这样了,她只好挺起来,反过来侍候我了。”

林母听着林父的话,拭起了眼睛。李斌良无话安慰他们,就直奔主题,问林父有什么话对自己说。林父听了,精神变得好了一些,说:“李局长,你上次来,不是让我们回忆,希望出事前都有什么表现,都说过什么话,不管有用没用,想起来都可以跟您说吗?我还真想起来一些,也不知对破案有用没有。”

李斌良急忙说:“不管有用没用,你都说给我。说吧!”

林父说:“这……其实也没啥,就是吧,我和他妈不是老催他找对象吗,对,还替他介绍过两个,可是他都不搭理,有一回让我们催急了,他就说,‘不用你们管,我心里有数’。李局长,你说,他说这话的时候,是不是处了对象,或者有了目标?”

嗯……

林父又说:“李局长,你说,这些,有用吗?”

李斌良说:“有用,有用。对,你们没追问,他到底处对象没有,对方是谁?”

“追问了,可是他不说,不过看他的样子,好像心里有谱,可是,后来又变了,我们再提,他就不再这么说了,只是不让我们再为他操心,保重好身体就行了。”

“那,他跟你们说心里有数的时候,是什么时候?”

“啊,那挺早,是毕业以后,当警察不久的事。”

是这样?那,又意味着什么呢?那就可能意味着,林希望在过去可能处过女朋友,一度还挺有信心的,可是后来希望却破灭了,如果这样……

李斌良没有时间考虑这个,而是盯住林父说,他提供的情况很重要,除了这些,还有什么可以告诉自己。

林父想了想说:“这个……那是我检查出病来以后,他很着急,也很犯愁,还说要想法借钱给我看病。他就那点儿工资,够自己花就不错了,上哪儿去弄钱哪?我怕他压力大,着急,干出什么对不起警服的事来,就劝他别着急。可是,过了一段时间,他忽然到处打听哪儿能治疗我的病,还打电话跟北京上海的大医院问过。有一回,还要带我去北京看病,我问他从哪儿去弄钱,他说找过去的同学借。我说,我的病不是好治的,不知道得多少钱,说啥也不同意,后来,他就不再说这事了。”

“我上次来,你怎么没跟我说这事?”

“这……我害怕他有啥腐败的事……”

李斌良明白了林父的意思,儿子虽然死了,可是他还希望他留个好名声,他担忧儿子真的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被翻腾出来,才没有对任何人说。

“李局长,有人找你!”

李斌良正思考着,陈青的声音忽然从外边传进来。片刻,他带着一个中年男子走进来,五十多岁的样子,干瘦,灰头灰脸的,看上去没有精气神。可是,走进来后就把手伸向李斌良:“李局长,您好,我叫鲁银。”

林父介绍说:“李局长,这是我过去打工的煤矿的矿长。鲁矿长,您坐,坐。”

鲁银说:“李局长,您坐,坐。”鲁银说着,坐到一个木凳上,又拿出一盒香烟,抽出一支递给李斌良,李斌良急忙摇手说自己不吸烟,他就自己点燃了,一副自来熟的样子说:“李局长,您别见怪,我是听说您要来,特意来找您反映情况的。”

林父说:“那天鲁矿长来看我,打听希望案子的情况,听说你亲自来过我家,挺佩服的,就告诉我,如果您再来,一定通知他一声,他有话跟您说,或许对破案有帮助。”

“那好啊,鲁矿长,你要说什么?”

鲁银说:“李局长,我觉得,林希望被害,不是家这边的事,肯定是市里边的事,没准儿,和你们公安局内部有关。”李斌良耐心地问:“鲁矿长,你为什么这么说?你有什么具体想法吗?”鲁银说:“有啊,我觉着,可能和你们那个张副局长有关。”

什么……张华强……

鲁银的爽快和见解都让李斌良惊奇,这个外表干瘦、其貌不扬的人开始引起他的注意。

“反正我已经这样了,所以也就没啥顾忌了,李局长,我所以要见你,是要告状,告张华强。不过你别担心,我不是强迫你非解决不可,只是让你知道张华强是什么人。

“你可能还不知道,张华强表面上当着你们公安局的副局长,可实际上呢,他也是个煤老板,现在身家最少有五个亿。你知道吗?”

张华强这人不怎么样,自己是深有感触的,他有腐败行为也很可能,可是,说他还当着煤老板,自己可是第一次听到,身家五亿。这就难免有夸大的成分了吧……

“李局长,我看出来了,你不信我的话。那你慢慢听我说。”鲁银吸了口烟说起来,“其实,张华强插手煤炭行业,是从二○○四年煤炭市场好转以后。最初,他在我们林泉市周边区县通过各种手段,私挖滥采,用报上的话说,获得了第一桶金。但是,这仅是开始。他真正发家,是从我的煤矿开始的。”

鲁银深深吸了口烟,陷入回忆中,片刻后才开口:“那是二○○七年,张华强让他的内弟承包了我为法人代表的乌山煤业。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承包给他们吗?因为我的煤矿开得实在太难了,张华强管着*,处处刁难我,你知道,没有*,煤矿是寸步难行啊。另一方面呢?他们还暗中指使一些地痞流氓对我敲诈勒索,暗中破坏,我实在难以经营下去了,没办法,就降价承包给他们了。谁知道他并不满足承包,他要霸占我的煤矿。二○○四年三月,张华强瞒着我,准备将我的煤矿以五亿元价格出卖。他找到买家后,收了五千万元预付款后,首先把我过去雇的福源土石方工程机械有限公司赶走。因为福源公司没拿到施工垫付款,所以拒不退出工地。于是,张华强就指使他内弟召集了二百余名社会闲散人员,拿着木棍、铁棍、镐把、砍刀、火枪,闯进福源公司大打出手,造成多人受伤,公司财物损毁几十万元。福源公司实在惹不起他们,被迫退出乌山煤矿工地。”

听着鲁银说的话,李斌良的心咚咚跳起来。这次,他没有再怀疑鲁银讲述的真假,在碧山这片土地上,似乎出现任何匪夷所思的事都是正常的。可是,他还是忍不住问了句:“后来呢?打砸的二百多流氓没负任何责任?公安机关没过问?”

鲁银说:“嗯……也不能这么说,因为这起案件影响特别大,听说,公安部都过问了,可是,经张华强四处活动,最终,由张大脑袋一个人顶了罪……对,张大脑袋是个社会混混,当时出面指挥了,但是,他只是出头的,张华强花了一笔钱,让他顶了罪,再一番活动,仅判了个有期徒刑两年缓刑三年。等于没判。”

“后来呢?他是怎么霸占了你煤矿的?”

“你别急,听我慢慢说。”

鲁银喘息了一下,显出疲态。他把香烟尾巴扔到地上踩灭,从兜里取出一个塑料袋,再从中翻出一堆东西,忙活起来。李斌良看到,鲁银拿出的是锡纸、打火机、小袋子、铅笔粗的白色圆筒。又见他从小袋子里磕出一点白色粉末在锡纸上,用打火机在纸下烘烤,待白烟冒起,拿起圆筒深吸一口,闭上眼睛开始享受……

这……李斌良又惊又气:“鲁银,你吸毒?”

“这是筋儿,不是毒品,”鲁银睁了一下眼睛说:“不上瘾,很便宜。”

作为警察,李斌良当然知道这个所谓的“筋儿”是什么东西,筋儿的学名中*,也是毒品的一种,吸食后令人精神亢奋,虽说危害没有*什么的那么大,但是,经常吸食也对身体有害。想不到,这个鲁银居然当着自己这个公安局局长的面儿,大模大样地吸起来。

李斌良有些气愤,这个鲁银太过分了,根本没把自己这个警察、公安局局长放在眼里。应该……

鲁银好像猜到了李斌良心中的想法,没等他采取行动主动说起来:

“李局长,您就担待点儿吧,我要不吸点儿,就讲不动了,可是,我好不容易见你一面,我必须把话说完。对,你想继续让我说吗?要是不让我说,我就不抽了,那你走吧,要不把我抓起来吧!”

按理,真该把他抓起来,治安处罚。可是,李斌良没有这样做,因为,他想继续听鲁银说下去。因而,李斌良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做出一副视而未见的样子。鲁银也就继续一边吸,一边说下去。

“你知道吗?我已经在外漂泊了五年多,或者住在朋友家,或者窝在某个廉价宾馆里,每年只偷偷回家一两次。我已经彻底破产了,对,我的社交圈只剩下一些同样在躲债的前煤矿主。没有工作,只靠家人接济,或者向朋友借钱度日。这一切,都是拜你们的张华强副局长所赐啊!”

鲁银接连吸了几口,眼睛闪起了亮光,精气神也回来了,然后自觉地把“筋”熄灭,继续讲下去:“尽管张华强赶走了福源土石方公司,可是,煤矿还在我手里,我依然不同意出卖煤矿。于是,张华强开始玩阴的。你知道我这一口是怎么沾上的吗?就是张华强搞的。他先让他的内弟,安排手下成员赵喜仁引诱我吸毒。那时我有钱,也想寻求刺激,就沾上了。可是,没吸几回,张华强就把我抓住了。那抓得才紧呢,我刚点着吸了没几口,门当一声就被踹开了,几个特警冲进来,给我戴上了手铐,然后,把我送进了强制戒毒所,强制戒毒两年。就在我被强戒期间,张华强顺利地将我的乌山煤业给卖了,当时卖价五亿元人民币,听说,这笔钱,被张华强和他内弟分了。所以,我说他现在最少身家有五亿元,多吗?对了,因为把我送进戒毒所,张华强还受到了公安局表扬,说他敢于碰硬,把煤老板送进戒毒所了。”

李斌良的心又咚咚跳起来,他极力克制着自己,努力用平静的口气问:“鲁银,张华强还有别的什么事吗?”“那可多了。”鲁银说,“好事没有,全是缺德事,犯法的事,搁到别人身上进监狱掉脑袋的事,搁他身上却啥事也没有。”李斌良:“你说具体点儿。”

鲁银说:“好,你听着,二○○八年三月九日,张华强经营的煤矿井下非法储存的*发生爆炸,致井下六名工人死亡,多人受伤。案发后,张华强以给一百万元另加服刑期间每年十万元,诱骗分管技术的范昌宏将安全事故责任全部包揽,顶了罪。他在经营西林煤矿期间,曾发生过三次重大责任事故,致四人死亡,都瞒报了。这事老林也知道,老林,你说说。”林父说:“是,鲁矿长没说假话,当时,我就在西林矿打工,这事我经历过,多亏那天我没下井,不然活不到今天。”

李斌良说:“可是,你们能提供证据吗?”林父:“这……这可提供不了,对,我能证明,如果身体能顶住,我还可以找几个当时的工人一起证明,别的可就不知道了。”

鲁银说:“李局呀,你这时候要证据,实在是太难了,事故的现场早就消除了,工人一茬接一茬,也不好找了……”李斌良说:“可是,别的呢?包括当时抢救的情况,还有受伤人员的治疗情况,在哪家医院,可以找到吧?”鲁银说:“这得费一番工夫了。不过李局,你要真能处理这事,我可以下功夫去找。我虽然完了,可是要能扳倒张华强,就是死了心里也舒畅。”李斌良没有马上回答,因为他真的没有把握,自己能不能管这事,管到什么程度。

鲁银说:“算了,李局,您也别太往心里去。我不是非要你解决不可,我就是想跟您说说。咳,您别看碧山黑天黑地的,可是,在煤矿底下,可是埋着一条条白骨啊!”

李斌良的心被这话刺痛,可是,他仍然没有开口。

“李局长,您别太为难了,我理解你,真的理解,我找过的衙门很多,很大的也找过,比您大得多的官儿也找过,可是,一点儿用都没有。对,您知道吗?通过我个人这个事,再加上很多相同的事,我得出一个结论。”

李斌良说:“什么结论?”

“李局长,您可别说我反动啊,我觉得,在碧山……也不只碧山,大概要天塌地陷了。”

李斌良没有正面回应,他只是说了一句:“鲁银,今后你不要再吸‘筋’了。”鲁银叹息一声说:“谢谢李局长,我也是没办法呀,只要您能把我反映的问题解决了,把岳强发解决了,我立马就把‘筋’戒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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