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菱你快来瞧瞧。”
小雨淅沥，后院种植的老梧桐此时已是遍地秋风扫落叶。
那妇人似乎是发现了什么，连忙回头对着在后面畏缩不敢上前的红菱说道：“等等，你先去将我那百子榴花缎袍拿过来，这两个孩子身上都没有任何衣物呢。”
红菱一怔，面上露出一丝恐慌，嗫嚅道：“夫...夫人，咱们之前来躲雨的时候也没听见有婴儿的哭声啊，而且这四处就只有一个庙门能进出，这孩子总不可能是凭空里冒出来的吧。”
顿了顿，红菱咬着牙，闭着眼就上前拽住妇人的衣袖，踏着步子就要出去，边走边道：“夫人，这鬼神之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啊！”
“红菱！”
那妇人似乎是有些怒了，连着那张倾城的面容也是有些恼意：“你还不去将衣服拿过来？这两个孩子身体冰凉的，声音也是那么的微弱，想来应该是早就被人丢弃在这里了，我们若是在不救她们，那可就是两条人命啊！”
许是被妇人唬住了，那红菱愣了愣，只得转身回破庙之中取来了衣物。
接过那百子榴花缎袍之后，妇人又走回了那两个女婴身前蹲下身子，眉目间带着叹惋，复而又将那两个婴儿抱在了怀里。
许是刚刚出生才不久，孩子只有很轻，妇人一只手就能抱得过来。
彼时，已是立秋时分。
那攀爬在老梧桐树上的鸳鸯藤正一簇一簇的开着，并蒂开两朵花，阵阵幽香撩人。
之前还不见停的雨已经绵绵了起来，可滴落在面上还是有些刺痛。妇人连忙吩咐红菱将那件衣裳撕成两半，仔仔细细的将那两个女婴包裹好了，猜松了一口气。
“你瞧，这两个孩子长得多好看，哪里像你口中说的那么吓人？”妇人眉宇间带着淡淡的笑意，拂了拂那孩子的小脸蛋，喃喃的道：“许是老天爷见我和明郎一直未曾有过孩子，这才赏赐给我们的吧。”
红菱此时虽然没有了之前那样的慌乱，却还是有些紧张。可在看到那两个孩子本蹙着的眉头，复而又渐渐的舒展开来，那心也是不由得柔软了起来。
或许，刚刚真的是她想多了，这分明只是两个可爱的孩子。
可能真的就像夫人之前说的那样，是老天爷赏赐给夫人和老爷的呢？
就在两人刚刚将孩子抱了起来，准备离开破庙的时候。只看见这庭院之中金光大盛，继而在那道金光里渐渐地有一道人影凝聚出现。
那人着一身月白华服，一头墨发倾撒至腰间，整个人看起来说不出丰神俊朗，只是那眉眼之间带着淡淡的肃杀叫人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男子刚刚从那到金光中走了出来，就冷睨着两人。
那腰间悬挂着水色中又带着些许金光的长剑，顷刻间划破天际，直指着妇人怀中的两个婴孩，语气是一片冷厉：“这两个孽障乃是冥界的妖物，快快将她们交于本尊！”
纵使男子看起来是百般的仙风道骨，那妇人自然也是不从的，抱着孩子就要出去。
只见那男子眸子深处似是闪过一丝寒芒，身形突闪，只是一个移形换影就已经到掠到那妇人身前。
他手中的长剑光芒大盛，一寸一寸的剑芒似是泛着阵阵杀意。
男子的眸子微微的眯起，瞥了那妇人一眼，：“交还是不交？”
话毕，那悬在半空之中的长剑已经直指妇人的眉心。
“夫人！”
红菱慌忙的唤出了声，可是她还未靠近妇人周身半寸，那灵力的剑气就已经将她逼到一边。
如此变故，那妇人自然也是有些慌了神，本来梳着整整齐齐的发髻已经是有些凌乱。
她俯身看了看怀中的两个婴儿，沉吟了许久又抬起了眸子，眉宇间是一片果断之意：“我不知你和这两个女婴有什么渊源，只是她们还只是孩子，我瞧你也是修仙之人，怎么的如此狠厉决绝？！”
“冥顽不灵！”
话音刚落，只见那水色长剑光芒大盛，顷刻间化作数道凌厉的剑影。
剑气横空，如同雷霆万钧之势般朝着妇人西面八方的刺穿而去。
电光火石间，只见自那盘在老梧桐树上的鸳鸯藤一时间也是金光大盛。那刺眼的金光顷刻间又幻化成无数的金*，飞舞间又带着淡淡的幽香。
不待男子反应过来，那金*竟然又极快的飞向那无数的剑影。
“轰—”
漫天水色剑光金芒在庭院之中大盛，之前的那些剑影尽数被折断，而那金*自然也是在空中破碎，化作无尽的金色流萤在空中倾撒而下，甚是好看。
但是此时的情景哪里容的人闲心去观赏，红菱也早就吓哭了声，趁着空隙的时间连忙拉着妇人就往外跑去。
那男子自然不可能让两人如愿，只见他手中法印一结，那破碎的水色长剑竟然又凝聚了回去，不待他施法，只见庭院中兀自一道灰雾闪现，继而一个全身笼罩在黑袍中的男子瞬间出现在原地。
男子的面容苍白的没有一点点血色，声音也是格外的沙哑：“我冥界的人，你也敢随意的动弹？！”
话毕，正准备夺门去追的男子生生的停下了脚步，深深的看了一眼那黑袍男子，一字一顿：“亓阑时？”
彼时。
千年之后的光景。
屋内寂静幽暗，隐隐的只能看见一道微弱的烛光影影倬倬，以及那老妪声声的叹息声。
屋外的雨势还是不见小，潮湿的空气中还带着浓浓的血腥气味。
良久。
“水色的长剑？”
洛清菲皱了皱眉，在她印象最深的就是相月门弟子用的水色长剑，当下也是忍不住看了一眼司寇枯珏腰间的长剑，却见对方也正在看着她，眸子幽深中又带着几分冷漠，叫她不由的一怔。
孙婆婆口中的那个冷厉决绝的男子，应该...应该也是和此时的司寇枯珏一模一样。
可孙婆婆似是没有听到洛清菲的疑问，那沙哑的声音中带着无尽的落寞，轻轻地叹了一口气：“那妇人带着两个女婴回到府上的时候，她的相公显然也是喜出望外。当下就给孩子冠了他的姓，又以那妇人的字为名，大一点的叫做孙青蘼，小一点的叫孙青芜，乃是取自梦里蘼芜青一剪。”
洛清菲闻言，轻轻的蹙了蹙眉，复声道：“孙青蘼，孙青芜？”好像...好像早些时候听冰姐姐提起过，这孙婆婆闺名就叫孙青芜？
应该是察觉到了洛清菲语气中的疑问，孙婆婆当下也没有遮掩，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是了，我就是孙青芜。”
不等几人再问什么，孙婆婆又是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她借着烛光朝着屋外看去，淅沥的雨声将她的声音氤氲的有些朦胧，那鬓角上的银发以及那面上无数细小的皱纹，都像是这漫长千年之中，一年又一年留下的印记。
“哎。”
那道轻轻的叹息声，似是又将她们带回了一千多年之前。
孙婆婆说。
再次同那个冷漠决绝的男子见面的时候，已然是十六年之后。
那个时候孙家突然落难，家财散尽，孙父蒙冤入狱，孙母日夜以泪洗脸，终究郁郁而终。
彼时正蒙天下第一修仙大派相月门广受弟子，她们姐妹二人又实在是无处可去，便商量着入相月门。
这相月门虽然是于天下广招弟子，但是对新弟子的根骨测试也是极为严苛，他们只收根骨资质上佳者，即便是稍稍次一点的也是不允入门。
或许是上天一直眷顾两姐妹，测试出来两人皆是根骨上佳，而且还是上佳中的上佳。
如此资质很快的就被几个相月门长老注意到，当下都争执着要将这两姐妹收在门下。
姐姐孙青蘼首先就不由分说的被三长老幽玦收在门下。
因为这幽玦是五个长老中唯一的一个女子，众人没办法，自然就只能让着她。
但是这妹妹孙青芜却被其他四个长老抢来抢去，但是谁都不愿意让着谁。
这件事闹的几个长老心里都有些不如意，到最后甚至要大打出手，吵得那是不可开交，后来甚至还惊动了相月门掌门。
说到这里的时候，孙婆婆的面容分外的柔和，那一字一语间都是道不尽的柔情似水。
她轻柔的道：“后来，是掌门将我收在了门下，他看起来很是年轻，格外的分神俊朗。”
孙婆婆轻轻的笑了一声，飘摇不定的烛火照着她的面容上一片温情。
似乎有风从窗户的缝隙吹了进来，将孙婆婆的银发吹的有些凌乱。那白纸灯笼里面蜡烛油也有几滴落在地面上，又些许溅在了她那红色的绣花鞋上面。
她淡淡的道：“他是一个很好的人，虽然平日里不爱说话，也总是冷着一张脸，但是对我却是十足十的好。”顿了顿，孙婆婆的眉宇之间似乎带着对过往无尽的思念，唇畔也带着柔和的笑意：“他教我舞剑，授我功法，传我以绝情之道。”
话说到这里，孙婆婆突然停了下来。
她敛下眼睑看着那白纸灯笼，似乎有那么一滴泪花从她那浑浊的眸子里划过。
外头的雨依旧越下越大，犹如当年她从那珠鸳鸯藤中幻化出来一样的情形。
恍惚间，似乎有那么一丝丝的鸳鸯藤幽香伏在鼻尖。
他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
枫华。
枫叶静美，红过无华。
不是红尘，却偏偏招惹红尘人。（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