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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驾言出游(4)

机伶人就是机伶。楚河汉界那儿若不是遭遇了险着,怎么会上赶着把车马招回来保王?如烟笑道:“有侍儿找我麻烦,好像是有来历的,不方便硬碰。咱们且缩着头点儿。”

宣悦笑了:“什么时候不都得缩头吗?龟龄鹤寿,缩头缩脚,这都是上等的榜样!”玩笑开罢,手在桌面上划一个字:“是这家?” 如烟但见个“关”字,微诧道:“你知道?”

宣悦把桌面一抹,笑:“小郡爷说了有这么几家,叫我替你留意着。真有来头能做侍儿的也不过一路,可不是怕你心烦,一时没敢说,没想到就碰上门来。”

原来他们都知道。如烟怔怔想。不过瞒着她一个罢了,说什么好心歹意,总有借口,就遮瞒了她的眼睛。

宣悦在旁边作着难色,咳嗽一声,如烟惊觉:“还有什么事吗?”

“事情……小郡爷不原不让我说……”宣悦神情垮下来,俯至如烟肩下,“可是有人参劾郡王,听说本子今儿该送到太子爷手里了,小郡爷说消息不一定确切,不叫我告诉你。可是、可是……如果能看一看折子……”

她的语气是真的焦急。

如烟轻道:“他桌上的东西,何曾让我看见?”

宣悦已经俯到如烟的足边,珍珠簪子擦着细呢子桌幔,悉窣作响。

如烟叹道:“宣悦姐姐,起来吧。小郡爷的事,我能做到什么地步,总归试试看。若是不行,我回头来跪你不迟,何必劳你这样。”

她这话,虽好像什么都没答应,却远比那满口答应的重了百倍。宣悦听在心里,当下又叩了个头,方起身归座。贴虹也回来了,站着替她们拈线,直到天近黄昏,下头把各人用的饭菜端了上来,宣悦与如烟同时瞄瞄书房那边:门还关着呢,谁敢去叩门?只有苦笑着叹口气。宣悦拉贴虹出去吃饭,如烟自取出蜜饯罐子来,含两块杏脯,看着外头漫天云彩发呆,目光落到窗棂上,见着个小物色,心中一动,忙叫进宣悦,让她按自己的意思把房间里略加布置。宣悦虽聪明伶俐,也有些困惑。如烟只道:“就这样吧。再不行,我也无法了。”

说话间,夕阳已快要落下山头,一个宫娥探进头来,道:“如烟姑娘在这儿呢?”后头分明还有话,意思里待说待不说。如烟明知有什么猫腻,只能装一无所知样子,笑问她有何事。她苦着脸求情,道是太子在屋里不出来,她们不敢敲门,问如烟能不能帮忙进去问问。宣悦听了这话,就瞥如烟一眼。

如烟何尝不知道她的意思?这种请托,明里是拍她马屁,暗里实在是害她——进书房叫人,是侍妾的大忌。若是爷心里烦、直接把人吼出去,那她没脸不说,连情分都伤了,日后不好相见;若是爷真肯卖她这个面子、乖乖出来吃饭呢,其他女人怎能不从此更忌惮她?俗话说人的名、树的影,这正儿八经的树起标杆招起风来,以后就别活了。

是以这种事情,本来该一推六二五,但如烟回望宣悦一眼,反而给宫娥答应下来。

凡事总是一体两面,她如今已够受人忌惮了,再多得个脸,也不过百上加斤,统共其实添不了多少份量,而更重要的是,为了宣悦刚才托的事,如烟须得尽早把伯巍叫出来,纵使冒险也无可奈何。

于是去叩门,带着笑轻轻道:“吃饭这种事呢,也不算什么大不了。要不先吃了,再回来用功,可好?”

伯巍当时确实正烦着心,见有女孩子敢来打扰,回头就想吼,猛见是如烟立在门边的暗影里,脸那么小,像月夜的花瓣,他满腔恼火忽然“咝”就散光了,对着她愣片刻,道:“你先吃,我就来。”

如烟知道这已经是优待,当下不再说什么,行礼离开。伯巍坐在桌边,双手托头,对着案上的一份折子继续发呆,忽的恨一声,回头问梁中使:“你怎么说?”

梁中使顺着眼睛,并不敢看折子一眼,小心翼翼道:“照老奴说,这么盯着它看也不见得能看出办法来,太子爷何如先用了膳,歇息一会,也许反而倒有了主意,也未可知?”

伯巍长长叹一口气,掩了折子:“就这样吧。”负着手走到外间,见食具都备妥当了,如烟却不见人影,他不由问:“如烟呢?”宫人回道:“如烟姑娘说回去绣作了。”伯巍皱眉道:“什么大不了的活,叫她吃饭,她又去做什么!”本来就烦得没胃口,索性不吃了,举脚就来寻如烟。

她坐在那里。灯剔得雪亮,照着她凝然的样子。听见那双脚步声过来,她笑了笑。

所谓运筹帷幄,不过布下局去,等人上钩。人若是死不就范,她固然无法;人既当真过来了,她也不过笑一笑。

伯巍踏进门,见一顶雪白帐子如云雾般撑开来,上头流苏才缀了一半,如烟跪坐在里头,容颜隔了雾,似乎倾身盯着什么看,一动不动。

他好奇心大起,问:“看什么呢?” 如烟回头,“嘘”他一声,又是挤眼睛,又是摇手,叫他悄悄儿过来,然后指给他看:“萤火虫。”声音轻而温柔。

他听见是这种小虫子,当下想“嗐”一声,及至抬起眼睛顺着如烟的手指看去,帐上停着的却不过是只黑乎乎飞虫,又丑又蠢,也没有挑灯笼,便摇头道:“这哪儿是萤火虫?”

如烟知道他果然不认得,计策又把稳三分,当下撒娇道:“你去捉下来嘛!捉了,我告诉你。”

他人高马大,手掌宽厚,站上去,一抬臂就把这只半死不活的虫子合在掌中,弯腰要给如烟看,她小小双手压住他的手掌,看看窗口垂死的黄昏、又看看旁边明亮的灯火,神秘兮兮道:“出去,它才亮呢。”

原来这萤火虫,在暗处才放光,若在光明处看,也就是虻蝇般的普通虫子罢了,难怪贵公子们不认得。它又喜在夏夜活动,秋天时已经陆续要消失。独这一只在深秋的黄昏,不知怎么爬在窗台上,病恹恹的,只余一丝两气,倒成全她这番把戏。

如烟拖伯巍出去,与他赌戏,叫他合掌至月亮出来,方放手观看,又泥着他吩咐把晚膳摆在外头石桌上,说好输家要给赢家喂饭。这等嘻哈一阵,他眉间纵有千斤锁,也且放了一字宽。

无何,月亮上了树梢,夜色彻底的降下来,伯巍张开手,那只虫子静静趴着,死了也似,过了一呼吸的时间,尾巴方有微弱的绿光闪烁,渐渐变强,成了个美丽小灯笼,头也仰起来,呼吸着夜风,翅膀颤动两下,似乎要飞走,伯巍忙双手把它合住,指缝里看着绿光,诧异而新奇:“这,真的就是萤火虫啊!”

是,幸好它坚持到此刻都没死,让伯巍亲眼看着绿光从他手中亮起。这是很动人的一幕吧?他心甘情愿依赌约给如烟喂饭,看她吃得香甜,他胃口也好上三分,整整划下去一大碗,呷了口汤,忽然问:“你跟小草自幼友好,对吧?”

如烟点点头,想起贴虹当年那一副老大姐似的爽直模样,笑容都变得柔和。

“如果有人告诉你,她犯了错。你会怎么办?”他问。

如烟呼吸凝滞一秒,看了看他的脸色,明白过来:并不是贴虹犯了错,只是他遇到这样的难题,打着比方向她询问罢了。

这种问题不好认真回答。如烟笑嘻嘻道:“只好看是什么事了。要是我承受得起,就由她去;要是我承受不起,那得好好的伤一番脑筋。”

伯巍嘴角扯了扯:“如果那是极大的错事,而且干系不小呢?”

如烟察觉到事态严重,低头在心中过了几遍,方道:“那我得好好问一下,到底是什么事。如果她有委屈,我希望能帮她出头;如果她真的错了,她接受惩罚的时候,我希望能陪着她。”

伯巍笑起来,伸手捋如烟的头发:“你这小家伙!小草是你的丫头,她要受什么惩罚,该从你手里出来。你倒陪她受什么罚?以后别这么傻。”

如烟当真傻呼呼陪笑。他的神情已经拨云见日,像做了什么决定似的,一时喝完汤,匆匆净口揩面,看样子要回书房去。如烟心里有了个猜测,暗自发急,却不好说得,知道他要送她先回去睡,便抢先道:“我想在这里多捉几只萤火虫,放在帐子里,好不好?”

伯巍皱眉看看树丛:“天气凉了,虫不多了。”真的,放眼只能略看到一两粒绿光。可如烟坚持留下来,甚至甜甜问他:“待会儿我了,可以给你看吗?”用那样的微笑与眼神,谁会说不可以?

他就进屋去。那只半死的萤火虫,趴在石桌边上,还在发着微光,如烟小心把它捉进衣兜,与帮忙的宫人们一块儿捕虫子,还备了白纱袋,好叫她试试“囊萤夜读”的风味。可是,白纱袋里还没装了多少小客人,她就哭着去找伯巍了。

最先的那只萤火虫在她手里,已经完全死透。“刚刚还陪过我们,现在死掉,原来是这么容易的!巍哥哥,我如果刚刚多认真考虑一下就好了,就不应该这么轻率的把它放在口袋里!”

多虚伪啊,这个家伙。亲手捂死了一只小虫子,就为了暗示太子再行三思,不要马上把那份可能有关童年好友的折子批出去。一边哭,她还一边偷眼瞧着桌上,有份折子后头洋洋洒洒批了许多,只没盖上太子的印。

“大概赶上了。” 如烟想着,哭诉得更露骨一点,伯巍果然把笔一摔,锁紧眉头:“小家伙!唉,你别哭,我自个儿也烦着呢。”

装哭本来就累,如烟趁机止了,踮脚去按他的眉心:“巍哥哥,你怎么了?是写不出文章吗?”

伯巍长长叹气:“我要处置一个人,须拟个妥善办法。”

“那这个办法……拟出来了吗?”她明知故问。

“算是有了个。”伯巍吐出半句话,一脸的痛苦表情。如烟乖巧绕到他身后去,帮他按摩头部和颈项:“有了就好了啦!写出来,再看一遍,润色润色,就好了啦!”语气之天真,让她自己都觉肉麻。

伯巍成功的被激发出孩子脾气,踢了桌子一脚:“我不要再看!”瞄了如烟拿过来的那死虫子一眼,又认命的垂下头去:“当然,我要多想想。”

计策顺利得让人没有成就感,笑容还是应景的自动浮现,如烟双手捧着他的大脑袋,献谗言道:“那要不这样,你先玩一会儿?玩的时候就什么都别想了,然后才可以更专心的拿主意嘛!是不是?”

他再次乖乖中计,离开书桌,像只愚蠢的大象,跟着前头悬的香蕉,一步一步往前走。

为了防止他今晚把公文处理掉,如烟多找了点事情给他。譬如为死去的小虫子找来白绫布料裹尸,挖个洞埋进去,造个小坟,还讨论着为它写一首挽诗。伯巍写挽诗时再次动情,吟诵得悲切深刻,仿佛另有所指。那时宫人们也提了一小袋子萤火虫了,如烟拿着照书本,几乎不可以辨认字迹,伯巍自己说了声:“还不如夜明珠呢。”于是把南海的鲛珠取了来试,果然更胜一筹。她喜不自胜,把玩许久,现出些倦意。夜已深。如烟抱住伯巍的袖子,往书房侧间的榻上蜷身而卧。伯巍怜她,果然不忍送她回去,就任她枕着他袖子蜷了,他还轻轻拍着如烟的背,哄她入眠,哄着哄着,他自个儿的眼皮都垂下来,与她一同睡去。

她睡眠之香甜,倒是不搀假的,可是四更初敲时,却像被人推了一把也似,清泠泠张开眼睛。

“花深似海”里做事,从来不分日夜,也计较不得辰光。如烟早练就出来,无论何时,倒头就能睡,而且只要事先在脑海里拨足了弦,那么到预定的时辰,定必能醒来,并不劳谁拉扯。

她确是个资质优良的间谍。

伯巍睡在外侧,一只手臂还护在如烟身上,她见自己的一缕头发正挨在他耳根旁,便小心偏头吹两口气,着发丝呵他的痒儿。他哼了一声,翻个身,她趁势轻巧的脱身出来,贴着墙又伏了片刻,窥他没有任何动静,就耗子般蹑着手脚移到床尾,越过他、下了榻,闪进书房,猫腰摸到书桌前头,瞧那一摞的书本、折子都已经合在一起,仰头只看到它们的边儿,似乎不好分辨,却当不得她白日里早留下心,知道折子都是绫子缘边的、绫子上又都有花纹,纹理上的断头绝不能一样,因此记住它一角的断纹式样,抬首分辨了,举手就抽出来,搁在地上一打开,大篇墨笔淋漓,果然是伯巍吃饭前后伤脑筋批的那一本。

如烟猜这本就是跟小郡王有关的一本。因为色冷峰的别馆里,伯巍曾对小郡爷道:“我们几个谈得来有意思的,如今只剩下星七叔和你……”今日他竟拿贴虹与这折子上的难事作比,背后人选当要从这句话中推想。李斗向来疏狂不问政事,小郡爷那边却正着宣悦来求助,脉络岂不是已经昭然。宣悦托她找的东西,除开这本,再不作他想。

夜明珠还在案上发着柔光,如烟却不曾走近它——秋月朗朗,从窗口撒进来,落在地面,有如一方白绢。她仗着眼神清利,就蹲在地上借着月光读折子,如此一来,外头巡逻兵士从窗口看进来时,须见不到她。

那折子文字映入眼帘,如烟却怔一怔。

只见它通篇不干南郡王府半个字,单是一个小吏通过刑部指控得游县的县令有包庇亡命之徒私种烟土作物的事。伯巍的批文虽只有一半,理路已经清楚,不过是分配谁谁谁、谁谁谁前去“密访”、“严查”,依然不曾提着南郡王。

她头一件惊的是:烟土案子从去年开始办,一路到如今,依然有折子送到太子案上,可见流毒难禁,后头魑魑魅魅的不知已经盘得多深;第二件惊的是:这样大的事情,王居然把折子转到伯巍一个少年手里,由着他批去,未知是何居心;第三件惊的是:南郡王若果真在里头有份,不是小事,搞不好要闹得地动山摇、流血千里;第四件却又惊疑着:若这份折子不干南郡王的事,小郡爷托她找的是不是另有其物?她该不该把桌上其他东西也都看过?

时间拖延得越久、就越危险。如烟电光火石作出决定,集中注意力将手中折子看过一遍,一字一句都刻入脑海,旋便回身归榻,再不横担半分枝节。

赌徒既有了百分之八十以上的把握,便倾百分之百的注码押下,余皆不论。

也幸而她回去得早。她睡在榻上将记得的字句默诵第三遍时,伯巍就在梦中荷荷惊醒,睁眼寻如烟,看她依然枕在他袖子上眠着,仿佛极香甜的样子,他吁出口气,自己扬手摸额头。如烟这时才装模作样睁开眼睛,咿咿唔唔作了半醒的声调,问他何事。他摸下来一手冷汗,自觉头重眼涩,仍笑着道:“没事,做恶梦来着。你摸摸看我的额头?”她果然伸手去探,“哎”的吓一跳:“有些儿烫呢?”

他心里明白,低声对如烟道:“扶我到书桌前面,再叫外头当值的内侍进来。”她怔了怔,胸中雪亮,惨然不愿应诺。他叹一声:“傻孩子。”仍然坚持去坐了,握着如烟的手道:“你于侧间盹着,是我自己熬了一夜,临天光时发起热来,不关你的事,知道吗?快回房去。别人问起,你不用说一个字。”

呵,这样一门心思的护住她,替她撇清。

如烟含泪叩了一叩,果然收拾了衣物,趁天未明时遁去,回了房,贴虹依然睡得跟头猪似的,宣悦却警醒,即刻仰起头来,见了是她,便披衣而起,悄声问:“怎么了?”

如烟不论其他,且把那折子上的内容一字不错贴耳复述于她。宣悦虽然不识字,却有过耳不忘的本事,当下聆受了,拜谢如烟,俟天微明时启门出去,也不说往哪里。如烟知道他们郡府高门,要传信,自有他们的办法。宣悦既不说,她也不问,只管睡她的觉。一时霞光明媚,鸟儿都唱起来,贴虹也伸个懒腰,看看宣悦的床是空的,没做道理处,过来正间看如烟倒在,张目奇道:“怎么你们半夜三更的还来来去去的?唱哪出大戏?” 如烟摆摆手不让她嚷叫,轻声笑道:“别理会。总没什么事罢了。”

贴虹便上来替她梳洗,翻着衣饰道:“素净的、可爱的,还是艳丽的?” 如烟勾勾嘴角:“素点儿。”贴虹点头,照着这一路给她打扮,忽听得步履声响,宣悦已经回来,对如烟复行了个礼,笑道:“姑娘早。”贴虹努着嘴道:“你们都是早的。白不过我一个睡着罢了。”宣悦只是笑笑,出去帮忙打面水。贴虹已给如烟穿戴毕,收拢她昨夜的衣物,忽见个白纱袋落下来,拿到她面前问:“这是什么呀?”那是昨夜的萤囊儿。如烟就手接过来,藏在袖子里头,道:“玩艺儿。别跟人提。”贴虹点头应了。不移时,上头有信来,道太子昨夜政务劳顿,罹患采薪 ,绣作部暂歇艳色作物,赶制佛物祈福。如烟书房前的职务,自然也停了,她没什么事做,就袖了手走到屋后发呆。

好了,消息也传出去了。小郡爷对她的好,她报答了他。伯巍生病了,反正不过是感冒。样样事情都很好,没有什么大不了。可如烟把白纱袋掼到墙角,拿脚尖踢上去,已死和半死的虫子,一脚一脚踢碎,额头抵在粗糙墙面上,不觉得有多疼。她说不清自己有什么不满意的,但是烦闷、恼火、厌世。生命里从来没有这样,想逃开一切,到随便什么地方去。

这时候,她的身体、她的爱情,都起着微妙变化,虽然她自己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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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乃是“调笑工作室”荣誉出品,工作室其它作品开列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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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醉良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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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烟翠》及外传《雪扇吟》:

《十二夜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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