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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九十四 残阳

一百九十四残阳

或许徐云野的确是一位坚强而严肃的兄长,但在岳虎阳和萧易鼎的面前,他永远都是一个天真而软弱的幼弟。而虽然现在岳虎阳已经离世,但好在他的前方还有萧易鼎。

如果说岳虎阳是他内心中侠义的引导者,那么萧易鼎就是他实际上的引路人。曾几何时,萧易鼎铁一般的身躯几乎成为了他迷茫生命中的一盏明灯,给了他生存的意义,也给了他前进的方向。

徐云野明白,生而为人,便一刻不能得闲,而为了他的兄长,他也绝对不会有任何怨言。

所以即便是现在的徐云野已经痛彻心扉,他也还是轻轻的点了点头,同意了萧易鼎的请求。

“六弟,有你在,我真的很欣慰。”

“咱们之间,没必要说这些。你让我去做的,我都会去做。”

萧易鼎笑了笑,又看向了身后的灵堂,既没有一丝的犹豫,也没有一丝的哀伤。

但徐云野明白,萧易鼎是一个高瞻远瞩的人,对于已经成为白莲教新任教主的他来说,他没有时间哭,甚至连些许的伤感都不能有。

“你知道的,一个多月前,我准备比武大会的那件事。这件事情我筹备了整整一年。这是一个在好不过的机会,一个可以让全江湖的人都重新认识白莲教的机会。所以……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不会放弃。”

萧易鼎的目光又突然转到了徐云野的身上,那眼神中充满了期许,也充满了劝慰。

“可如今出了这样的事情,正是人心浮动的时候,你刚才也见过七弟了,对吗?”

徐云野苦笑道,“是,他还跟过去一样,没太多变化,只不过看来他没少过好日子,发福了不少。”

“发福的可不一定是他的身体。”萧易鼎用手指戳了戳自己的心口,“随着一个人的位置逐渐变化,他的心也会变,你知道现在高迎祥手下的产业,价值多少?你也知道,他整整离开教内好几年了,跟我们一直都没有往来,为何今日他却突然来了?真是简简单单的吊丧,还是为了打探白莲教的内情?”

徐云野当然无法回答上了,他不想去质疑自己的任何一个兄弟,可最近江湖中种种的传闻,却似乎都在表明高迎祥似乎早就不是那个勤勤恳恳,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了。

“当然,你也别多心,都是兄弟,我也不想怀疑谁,可你也知道,白莲教不光要面对这些内部的压力,还有外部的。如今大哥走了,人心涣散,我真的是害怕传到我手里的教会,就这么完了。”

萧易鼎突然举起自己的铁手,轻轻拍了拍徐云野的肩膀。

“白莲教十三太保,死走逃亡伤,我能信赖的人,真的不多了,你知道,老八他一直都是懒散的个性,我不能委托于他,十弟也是闲云野鹤,难当一面,十一弟我倒是可以放心,可他能干的,也都是一些小事。”

“所以,六弟,二哥现在跟你说一点掏心窝子的话,整个白莲教,我现在唯一可以依靠的人,就只剩下你了。所以,你千万不能自暴自弃,这不光是为了你,也不是为了我,而是为了大哥留下来的这点家底!”

徐云野一瞬间又突然有了种想哭的感觉,事实的确如萧易鼎所说,现在的白莲教真的已经太过脆弱,也太过凄凉了。

但幸好,像他们这样侥幸苟活于世的人,还可以报团取暖。

“我明白,有什么是你需要我的?”

“这次大会的很多事情,我恐怕都要拜托你,首先是和每个帮派间的来往联络,这一次来的帮派太多,也不能随便就找几个普通弟兄去做这些事,我一个人也抽不开身,很多的事情都需要你来做,而且,我希望这一次的大会,你可以代替白莲教参加。”

“我?我真的做不来。”

“听着,六弟,我知道你是最讨厌这些没有意义的打斗的了,可你也得明白,白莲教这么大的帮派,一直都被江湖上的名门正派瞧不起,咱们现在最需要的,就是一个可以站出来,威震天下的人,过去,这个人是大哥,现在,这个人就是你。”

“我,我……”

萧易鼎摇了摇头,“近些年,你在江湖上做了很多侠义的事情,正是被人推崇的时候,白莲教需要你这样一个正面形象,而你的武功,我也相当放心,你不用非要把它当做一项任务,只要用平常心面对就行,我相信你,普天之下,已经没有几个人是你的对手!”

话说到这里,徐云野的心中就算再不情愿,也只能点头答应,可他却也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真的会走下战场,走上擂台,成为人们心目中的英雄。

可既然过去的英雄已经死去,那么总要有一个接替他的人,而或许徐云野,真的是最合适的那一个。

说完了话,萧易鼎的脸上又浮现出难得的笑容,“我的话讲完了,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没,没有了……”

萧易鼎摇了摇头,“你是不是想问沛萍侄女的事情?”

徐云野无可奈何的点了点头,“是,我现在,很担心她的情况。”

“她跟她父亲一样,是个很坚强的女孩,可再坚强的人,都有脆弱的时候。”萧易鼎突然拍了怕徐云野的肩膀,“她在村子附近的河边,我知道她怕生,就没有让她来,可我明白,现在的她一定很需要陪伴,你去吧,我的交给你的事情,你暂时不用着急。”

徐云野像是突然受了惊吓一般,连话也没说,就向着河边的方向跑去,一种前所未有的焦虑感,竟突然涌上了他的心头。

记忆中,那个天真可爱的少女,也再一次浮现在了他的脑海中,记得上一次和她见面,已经整整过去了一年,那么现在,她又将如何?父亲的突然离世会带给她怎样的打击?

可当徐云野真的来到河边,看着那个将双脚浸泡在溪水中的少女时,却突然发现,这么多年过去,她也长大了。

但似乎,一切却也未曾改变,因为她的头上,还带着当年徐云野送给她的银簪子。

她就是那样,像平常一样安静的坐着,从不多说一句话。午后的阳光,直投过稀薄的云层,照射进了温柔的河水中,闪出一阵和煦的白光,可比那光芒更洁白的,是少女娇嫩的足背;一阵清风吹拂,搅动着平静的河水,也搅动着徐云野的心,那如同心潮起伏的微波,轻轻刮蹭着岳沛萍的小腿,也沾湿了她身上惨白的裙角,可她不会去擦,也不会去移动自己的身体,她就是那样,和平常一样安静的坐着,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也像是经历了人生中最艰难的考验。

那一瞬间,徐云野似乎又重新回到了梦幻之中,在梦幻之中,他已经看不清岳沛萍的脸,更看不见那清净的河水。似乎在那里坐着的,是曾经的丁秋水,可或许,她也只是一个刚刚失去了至亲的少女。

一道泪水,突然从岳沛萍美丽的脸上滑落,滴撒进了河水,汇入了奔涌的大海之中,可究竟是本来咸涩的海洋中多了一滴泪,还是那海洋,本就是泪水聚集成的呢?

但少女不会想那么多,甚至于什么都没有想,但随着一阵熟悉的声音从身后响起,她脑海中的空白,也再一次被染上了鲜艳的色彩。

“沛萍?”

岳沛萍猛的一激灵,下意识的擦去了眼角的泪,可却掩盖不住眼圈的红肿。

“六叔,是你吗?”

徐云野闭上了眼,尽力平复着自己的语气。

“是我,一直都是我。”

“我,见到你,真好。”

徐云野叹了口气,也坐在了岳沛萍的身边,可他本以为自己有很多话想说,此时此刻他却一句都说不出来。

“这里很美,不是吗?”终究还是岳沛萍先开了口。

“你,最近……”

徐云野的话还没有说出,岳沛萍却又拦住了他。

“小的时候,同龄的孩子们总不喜欢跟我一起玩,他们说我爹爹很凶,害怕他,可我却知道,他们都在背后笑话我是没有娘的孩子。”

“六叔,我没有见过我娘,我跟爹一提她,他就是总是要哭,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徐云野已经无话可说,他不明白,为什么这世界总是这样的无情,你越是拥有的东西,老天却总是要硬塞给你,可你真正想要的,或许穷尽一生也无法得到。

“我看过我娘的画像,她真的很美,也真的是一个可以独当一面的女侠,所有人都说她跟爹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是吗?”

“是,当然是,这世界上再没有一个男人能比得上你爹,也没有一个女人比得上你娘。”

“可作为他们的孩子,我什么都不能做,什么都不会做,我不会武功,不会营生,连普通女孩子会的刺绣,我也不会做,我真的配成为……”

徐云野拦住了岳沛萍,不让她继续说下去。

“你为什么要这么想?每个人是独一无二的,你不需要幻想成为别人,你只需要做好你自己。听我说,沛萍,这天下缺了谁都可以,但是唯独不能没有你。”

“真的是这样吗?那为什么我娘会在我刚出生的时候离开我,我爹又为什么会离开我?为什么我想要的每一件东西,都在想方设法的离我远去呢?”

岳沛萍的话语,似乎比河面还要平静,可现在的徐云野听着她所说的每一个字,都觉得心如刀割,可他从来就不是一个健谈的人,更说不出任何可以宽慰的话。

而实际上,岳沛萍已经听了太多让她放下的话,可她从未拿起,又何谈放下呢?

不知为何,岳沛萍又突然笑了,她看向徐云野,眼中充满了复杂的情感,轻轻的问道:

“六叔,这一年以来,你都在干什么?”

“你知道的,我一直都是老样子,说实话,我都不知道我那一天会死。可能是十年,二十年,也可能是明天。”

岳沛萍摇了摇头,紧紧凝视着徐云野饱经风霜的脸。

“能给我讲讲吗?这几年里,你的故事。”

午后的风,还在不停的吹着,可在风声中飘扬的,不止再是少女的长发,还有一段段激动人心却又悲壮哀伤的故事。或许徐云野不是一个很好的讲故事的人,可似乎他天生具有的沧桑的声音,就是最好的故事。

听着徐云野的遭遇,岳沛萍似乎像是喝醉了酒一样,轻轻眯上了眼。时光,一眨眼就过去了,不知不觉之中,徐云野再次抬眼,却忽然看到了一片血红的夕阳。

而当那片血色的残阳铺撒在湖面,照射到他的面前时,徐云野却也突然像是被骨头卡住了嗓子,什么也讲不出来了。

“沛萍?你,还在听吗?”

“在,我一直都在听。”

可徐云野已经无法再讲了,他抬起头,让阳光直直照射进他的眼睛里,他的过往正如同这片如血的阳光一样,布满了伤痕与血泪。

“时候不早了,我送你回去?”

“你,又要走吗?”岳沛萍的眼神中突然闪过一阵哀伤。

徐云野叹了口气,“是,但我向你保证,不会很长的。”

“可我已经不想再等了,六叔,我真的很害怕,我害怕你会像我爹一样,再也不能回来。”

徐云野的喉咙突然酸涩起来,他闭紧眼睛,摇了摇头道:

“不,我答应你,我会回来,一定会回来,这是我和你的约定。”

可突然间,徐云野又不禁想到,自己似乎已经违背了太多的约定。

但这些,你不能怪他,对吗?

“好,我等你,等你忙完了,一定要回来看我,我也会一直等你,等你把故事讲完。”

岳沛萍突然站起了身,轻轻拾起自己的鞋子,又赤着脚跑向了回家的方向。

茫然间,徐云野也转过了头,可当他看向了站在夕阳下的岳沛萍时,却突然间有一种连呼吸都要停止的感觉。

如血的残阳,照耀在了岳沛萍的银簪子上,也照耀在了他那把从来没有沾过血的刀上。他已经不再敢看着岳沛萍美丽的笑脸,可却根本移不开自己的眼睛。

当夕阳沉入了平静的湖水中时,远处的岳沛萍,也再一次消失在了他的视线中。但徐云野的心却在告诉他,岳沛萍就在那里,从未离开。

而只要自己还有着可以守护的人,他也绝不会放下自己的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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