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俊接了母亲电话，连夜坐车回到省城，赶到家将近凌晨五点，天边才有一点青亮，远远看见母亲拎着提袋从家里出来。
“妈，这么早出去干么？”
祝母一愣，看清是儿子回来了，握住祝俊的手好好看了看才说：“东风市场早市有批发，鲫鱼猪肝新鲜还便宜。”
祝俊问：“爸得了什么病？”
祝母低着头说：“肝硬化。”
祝俊一听着急了：“这病很危险啊，再发展就是肝癌了！让他少抽烟少喝酒还不听。”
“谁说不是呢。”祝母说着往前走，“我买菜去了，晚了早市就散了。”
“散了就散了，跑那么远比超市便宜不了多少，不如多睡会儿。”祝俊劝道。
“老了睡不着了，你回家吧，进屋别说你爸，别惹他生气。”
“你回去，我去买菜。”祝俊伸手接手提袋。
“买菜你哪会挑啊，快进屋看你爸吧。”祝母闪开逃一样快步向前走了。
祝俊进屋没看见父亲，推后门来到小院，看见老爸正拿着小塑料壶缓慢地给花浇水，两个月不见，人消瘦了两圈。
“爸。”
祝父慢慢转过身，“回来了，饿了吧？冰箱里有牛奶，食橱里有饼干。”
祝俊哪里心思吃东西，急着问：“你怎么回事儿？医院怎么说？”
祝父笑笑说：“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肝硬化中期，放心，一时半会儿死不了。”
祝俊说：“病历让我看看。”
“落医院了。回屋歇去吧，我没事儿。”祝父说。
“怎么瘦这么多呢？”
“不上班了，不抽烟了，酒也戒了，想它们想的，医生说瘦点好。”祝父说。
“也不能太瘦啊。”
父子俩唠着嗑，祝俊扶着父亲进了屋。祝父拉着儿子手，回到沙发上坐下，十月末早上天气有点凉了。
祝父和祝母商量好的，儿子回来看一眼吃顿饭就让他回去，上学请着假呢。至于病么，就说一个比较严重但不至于要命的病吧。
只是祝俊不再是小孩子了，一般头痛脑热的小病母亲不会打电话要自己回来，回来了不把父亲的病情搞清楚又怎么能放心回去。祝俊进屋查看老爸吃的药，祝父早想到了，把大部分药瓶藏了起来，只普通护肝药放在外面。
祝俊用手机查了肝硬化，详细地问父亲，问得祝父比回答医生还紧张，到后来有些烦了。“我的病我自己最清楚，没大事！吃过中午饭你赶紧回学校去！”心里后悔让祝母打了电话。
祝俊不再追问，不过肝硬化也不是一般小病，如不控制很容易往肝癌和并发症方向发展，上网查了肝硬化饮食注意事项一一念给父亲听了。
祝父闭着眼睛靠在沙发上，听完了问祝俊学习紧不紧，跟不跟得上，在班上排第几名，祝俊一一说了。
祝父忽然问有没有女朋友，祝俊愣了一下，想父亲真是老了想下一代了，以前这种事他从来不问的，想起许欣又甜蜜又充实，迟疑一下对父亲说：“有了。”
“哦，女孩哪里人？”祝父眼睛一下睁开了，变得明亮有神。
“就是我们省城的。”祝俊说。
“省城的，好，好。”祝父眼角笑纹绽开，“是你同学吧？”
祝俊点点头，有点不好意思：“初中同学。”
“同学好啊，知根知底，现在和你一个学校？”祝父问。
祝俊说：“不是，她在青岛上学。”
“好，好，不管在哪里读书，都要对人家姑娘好点，交往要真心实意。”祝父想说要祝俊带女孩回来看看，想想人家女孩也在上学，还在青岛，算了吧。
祝母买了菜拎着大袋子回来，这次买得格外多，有鲫鱼排骨瘦肉，山药刀豆豆腐木耳，还有豆浆油条包子做早点。
祝父温了一小碗牛奶，吃一把药片，说早上没有胃口，中午多吃些。
祝俊要帮老妈一起做饭，被母亲赶出来陪父亲聊天。祝俊问老爸下不下棋，祝父说：“下，你还是我手下败将。”
其实从高二开始，祝俊看了几本棋谱书后，老爸便再不是他对手。一次连赢三盘再次将军把老爸逼急了，祝父要悔棋祝俊坚决不让，气得祝父把棋子都摔了。祝母背后对祝俊说：“人老了就越来越像小孩了，你慢慢让着你爸了。”祝俊说：“我爸一点不老！离老还早着呢。”话虽这样说，以后再下像棋，三局祝俊只赢中间一盘。
摆上棋子楚河汉界车马开动，祝俊发现老爸棋艺又退步了，不仅走得慢，思路也凌乱，拿棋子的手指还不停地抖。祝俊心底辛酸，故意将马跳到对方的炮线上，但是父亲竟然没有看到！祝俊只好再拿车去吃对方的兵，祝父拿马踩了车，高兴地说：“我这匹马就是守着边兵的，你真是贪小失大啊。”祝俊几终抵抗被对方马踏中军帐，推盘认输。
“你小子该不会有意让我吧？”祝父抬头问。
“我倒是想让你，只是没有机会让啊。不行，再来一盘，这盘我一定要赢。”祝俊满脸不服地说。
祝父摆摆手：“歇会再来，你喝杯水我养养神。”说完祝父靠在沙发上闭上眼睛，用拳头用力顶着肝部，额头渗出了一层细汗。
祝俊感觉很不好。
中午祝母烧了一桌子菜，肉丝炒刀豆、小炒猪肝、家常豆腐、木耳丝瓜和莲藕排骨汤，比以前祝俊回来时素淡了一些。祝父吃的很少，半碗米饭都没有吃完，喝了几勺汤。
祝俊吃完饭又添了一碗，两位老人慈详地看着他，祝母不停地给儿子夹菜，祝俊碗里菜都堆成小山。祝俊停下筷子说：“爸、妈，你们也吃啊，豆腐木耳吃了对肝都有好处的。”
“好好，吃吃。”祝父夹起一块豆腐放到嘴边，停了停送给嘴里，慢慢咀嚼着半天才咽了下去。
祝俊说下午可以陪父亲再去医院检查，祝父说：“不用查了，不是疑难杂症，就是这个病，家里养就是了。”
“哪个医院检查的？”
“中心医院。”祝母说。
祝父说：“你网上买票吧，下午就回去，回来看看你也放心，以后再别请假回来了。”
祝俊点头答应了。吃完饭洗碗抹桌，把家收拾打扫了一遍，看看表说：“没事儿我就回学校了。”
“走吧走吧，放寒假了早点再回来。”祝父盯着儿子说，恨不得将儿子的样子刻在心里。
祝俊背着包出门了，祝母眼泪汪汪送到门口，什么也没有说。
祝俊一个人上了公车，没有去火车站，他也没买火车票，坐的公车开往中心医院。这次回来家里的气氛有些诡异，父亲的病说的不清不楚，他实在放心不下。
祝俊到中心医院下车，上楼直奔内科。
这一下，祝父祝母苦心掩藏的事实真相全暴露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