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俊选了周六回家，祝母刚好在家休息。周五接到儿子的电话，祝母在单位见人就说儿子带女朋友要回来了，下班回到家把房间认真清理一遍。第二天早上天不亮就起来，骑自行车赶到桥东批发市场，这里的鸡和鱼都是活的和最新鲜的，而且价格也最便宜。买了菜回来，该杀的杀了，访腌的腌上，洗手再把祝俊的床床垫、被子全拿到院子里晒上，冰箱空调擦干净插上电，开水烧满凉白开备好，然后再一次出门，这一次拎回来蔬菜水果和饮料，一件件放进冰箱里。
鸡早早砂锅炖上了，刚过十一点钟，祝母就淘米蒸饭了。祝俊说差不多十二点半能到家，米饭多焖一会儿好吃。
祝母问儿子曾奕爱吃什么、吃饭有什么讲究，祝俊说什么讲究都没有，没有忌口，就想吃您做的家常菜。家常菜，那就做家常菜吧，也只会做家常菜。香菇炖鸡、红烧鲤鱼、小酥肉、南瓜鸡蛋饼，这算鸡鱼肉蛋齐全。天气热，少不了两个凉菜：麻酱豆角和凉拌虾仁，女孩子要是嫌油腻了，到时再炒两个疏菜吧。老头子红烧肉和红烧鱼那才是一绝呢，儿子最爱吃了，活到现在多好啊，一家四口人刚好坐满满一桌，唉，一晃都过了半年了，日子真快啊……
米饭蒸好跳闸了，材料佐料都准备好了，一次又一次望墙上的钟，指针终于并到十二点，祝母进厨房围上围裙打开了灶火。
基本做好了，能装盘子的装上了盘子，能摆桌上摆到了桌上，都十二点三十五了，怎么还不回来呢？火车晚点了？那也该来个电话啊。
叮咚，叮咚~
来了！来了！
回来了！儿子回来了！儿子带着女朋友一起回来了！
这是曾奕近两周吃的最多的一次，胃口还不是很好，看到祝母辛苦做出的有干有汤有热有凉的一大桌菜，曾奕心里很感动，每样菜都吃了一点，还不算祝母祝俊给夹的，不知不觉胃都撑饱了。
吃完饭曾奕要帮着收拾，祝母拉住曾奕的手坚决不让：“歇着吧，坐了半天车都累了，这手多娇嫩啊，还是老太太做吧。”
祝俊端起碗盘进了厨房：“有我在家，就永远是爱护妇女日，你们俩聊天吧。”
祝俊回来擦了桌子，用果篮装了洗好的樱桃、桃子，和切好的西瓜，曾奕笑着问：“永远？是真的吗？”
祝俊说：“欢迎亲身测试。”进厨房洗碗去了。
祝母说：“让他做去吧。你家父母都好吧？”
曾奕的心又坠到了冰河里，父亲母亲是她近来最不愿谈及的话题，恨不得自己是从卷心菜里滚落到这个世上。曾奕含糊地点头，站起来跑进了厨房，只有和祝俊在一起，和祝俊离得越近，她才感到越安全越安心。
昨天上午带着祝俊——事实上是祝俊陪着她哄着她鼓励着她回到家里，母亲没有过多的惊讶，对祝俊礼貌地表示欢迎，沏茶座谈彬彬有礼极具分寸。
祝俊回来说：“进你家见你妈就跟进办公室见到班主任似的。”曾奕问：“对班主任印象如何？”祝俊说：“挺好，你妈对我挺客气，知道为什么吗？”曾奕问：“为什么？”祝俊说：“因为她是我同学和朋友她妈。”曾奕拍打祝俊说：“还因为你不是调皮捣蛋的差生，她不是对每个人都那么和善的。”
曾奕已经原谅了母亲。曾奕回自己房间取东西时，母亲跟着走进来，轻声说：“组织结束了对我的调查，我没有任何问题。”曾奕的眼眶一下湿润了，背对着母亲继续叠放衣服，妈妈还是好妈妈，不过心里马上又大声喊：为什么只有你没有事？为什么你不管好父亲？为什么你不监督他？为什么让他那么贪？
母亲说完话退出房间关上了门。
曾奕不知道，母亲回到客厅，随后和祝俊有了下面一段对话。
曾奕母亲说：“不知你是否知晓，曾奕父亲刚不久出事了。”
祝俊没想到曾母如此直截了当谈起这件事，轻轻点点头。
曾奕母亲说：“事情正在进行中，还没有结论，结果可能会很严重。”握着景泰蓝小茶杯环顾大房，淡然地说：“这套房子呢可能都留不住，包括那间小公寓，留给小奕的怕都是负资产了。”
祝俊没有做声。
曾奕母亲注视着祝俊问：“知晓了这些情况，还要和曾奕继续交往吗？”
祝俊不假思索说：“曾奕跟我说了。我们认识快两年了，在一起谈得来也很开心，曾奕是个好女孩儿，其他都不是决定性因素。”
曾奕母亲说：“我们让曾奕丢脸了，将来我们什么也帮不到曾奕，也帮不到你。相反，可能还会拖累你们，你要想清楚了。”
祝俊很清楚，他用了两年时间才和曾奕交好，就是因为他之前想的太多。曾奕这样相貌姣好性格开朗气质出众，而且有着优越家庭背景的女孩，对男生（包括祝俊）有着巨大的吸引力。正值青春期，对异性和爱情充满着炽热的渴求和幻想，即便以祝俊苛刻的打分标准，曾奕也是难得的高分，况且曾奕对他不乏好感和主动，他有什么理由不动心不接受呢。
只是因为在认识曾奕的报到当天的上午，在省城车站，祝俊跳下列车来站台买水，抬头惊鸿一瞥，一张纯净的笑脸，从未有过的骤然心悸，第一次灵魂颤栗，无限的眷恋，无限的爱慕，这个世界上便再没有任何一个女性可以替代许欣在他心中唯一神圣的位置了。祝俊曾经以为，他找到了自己的终极幸福，却没料到刚刚绽放的花朵即被命运掐去了花头，完美的东西终是虚幻，现实中的高分者才是最佳选择，就在这个时候，曾奕的父亲出事了，面对突坠困境的曾奕，他必须要伸出手。
即便不谈理想的爱情，也不至如此市侩。没有房子没有公寓，没有父母的荫泽和赠预，又算得了什么呢。
祝俊对曾奕母亲说：“阿姨，我喜欢的是曾奕，她是公主也好，是灰姑娘也好，都是我的荣幸。”
曾奕母亲静静地听着，不动声色地望着祝俊，这个孩子冷静的表现和成熟的言语出乎她的意料，她不知道最终能给祝俊打多少分，但到目前为止已经超出了她评判的及格线。刚才她有意说出那些话，更多是出于一种测试，风霜知草木，逆境见人心，她不愿见女儿误交别有用心的小人。
曾奕换了衣服出来，“妈，中午吃什么？”
哦，已经十一点半了，吃什么？冰箱里几乎是空的。
“去饭店吃吧。”“不去，外面太热了。”“叫外卖吧。”“好呀，我来叫。”
祝俊在曾奕家吃的第一顿饭，是便宜坊的外卖大餐。
“我帮你呀。”曾奕走进厨房对祝俊说。
“不用，马上都洗完了。”祝俊利落地进行最后一遍冲洗，“下午你回宾馆休息呢，还是去哪里玩？”
“就在你房间看书聊天好了。”曾奕说。
“我房间没有空调，比你家的复式条件差多了。”祝俊有些愧疚地说，将洗干净的碗和盘子一只只放回原处。
“可是我在这里很安心。”曾奕说：“等我们有钱，就把这个房子好好装修一遍，不，干脆买个新房子。”
“我不喜欢省城，虽然我从小就在这里。”祝俊擦干净了手说：“省城的人太安逸了，得过且过小富即安，比北广上和沿海发展差太多了。”
“那就留在北京好了。”曾奕说。
“北京当然好，不过……”
“不过什么？”
“北京人太能侃了，酒桌上聊天都跟说相声似的，谈的都是宇宙项目，做实事却弱了点儿。”祝俊说。
“那你想去哪儿？”曾奕问。
“不知道，我先要转一遍多看看，我去的地方太少了。”祝俊轻轻一推曾奕，“走，外面坐去。”
曾奕没有动，问：“你会带我一起去吗？”
祝俊说：“只要你愿意，不过可能很辛苦哦。”
曾奕说：“不会一直那么辛苦。”
“嗯。”
“祝俊。”
“嗯？”
“你爱我吗？”
“爱不爱不是用嘴说的，是行动做的。”
“我就要你说么。”
“……”
“祝俊，洗好了快带小奕出来，厨房里太热，客厅有空调。”祝俊母亲在外面呼叫。
祝俊冲曾奕做了一个鬼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