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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她是替身

临江别墅。

沈劲醒过来的时候,他下意识的伸手去搂旁边的人。

却扑了个空。

看到枕头上阮胭留下的几缕发丝,他才想起来,她说过今天要去横店。

似乎每年都这样,他的生日,她总是有事,总是提前一天给他过。

前年是她要去参加朋友的婚礼,去年逢上她毕业论文答辩,今年又得去横店。

沈劲捻起那两缕青丝,笑了下。

欲擒故纵的把戏玩得倒是好。还真让他生出几分习惯了。

手机一阵震动,他接起来,是顾兆野。

“劲哥,来星雾,哥几个都把场子给订好了,还给您准备了一个极品‘礼物’,而且玄子还说要给您宣布一个特大消息,今儿个您可一定要来。”

“极品礼物就不必了,你留着自己消受吧。”

顾兆野就是个浮花浪蕊里打滚的少爷,他能准备的“极品”,沈劲闭着眼睛都能想到是哪方面的。

“看在玄子的面上,我过来陪你们喝一杯。他比你靠谱。”

顾兆野一下就萎了,说劲哥这是看不上他。

沈劲懒得和他扯,骂了句孙子,就挂了电话。

星雾会所。

外面是大白天,里面却一片黑,空气里都是烟酒的暧昧气息。

沈劲刚进去,周牧玄就笑着问他:

“你在临江别墅还有个住处?”

沈劲瞥了他一眼,没开口。

“地毯上都是你鞋底留下的榆叶梅,临江市里,只有那处有这花。”

暗色的灯光下,黑地毯上那几瓣裹了泥的黄色,的确突兀。

沈劲笑了下。

也就顾兆野这个傻子还啧啧称奇:“我靠,不愧是大侦探,人劲哥狡兔三窟,你都能找到他的新窟窿!”

“不会用成语就别乱用。临江别墅是我前年做的楼盘,顺手给自己留了一套。”

沈劲掏出打火机,点了根烟,问周牧玄,“是什么消息要告诉我?”

“查到你三叔的消息了,他这些年一直待在皖南的平水镇上。”

“平水镇。”沈劲把这三个字沉吟了片刻,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但他却抓不住。

周牧玄古怪地看了他一眼:“你这么找他,是为了让你家老爷子安心,还是为了防他回来抢权?”

“当然是为了老爷子安心,他就这么一个老来子,虽说是个私……”

沈劲顿住,没往下说,他倾身把烟屁股掐灭在烟灰缸里。

“总之,我那个小三叔,我是最清楚不过的。淡泊,没见过他除了周思柔,还把别的什么放在心上过,我宁可相信他回来和我抢女人,也不相信他和我抢权。”

蓦地想到阮胭作万捧着蛋糕,水光潋滟看着她喊哥哥的样子,他又补了句:“当然,我的女人他也抢不走。”

阮胭那么喜欢他,又乖又听话。

他不信还有谁可以抢得走。

顾兆野不知情,啧啧称奇:“劲哥,你这次真和筠姐定下来了?今天那个微博热搜,那叫一个红火,我们是不是该改口叫嫂子了。”

沈劲怔住,昨天深夜,宋筠打电话过来给他哭诉,说谢导买热搜打压她,说圈里工作不容易,说这部戏不好拍,说只和他炒这一次,让他为她抬一手。

最后她还说:“姐姐知道了,也会难过的。”

沈劲看了看床上熟睡的阮胭,按了按眉心,对宋筠说:“最后一次。”

……

沈劲闷声笑了下:“该叫嫂子的时候,自然会让你们叫,别的就甭管,只管把这声哥给我叫响亮了。”

语气过分嚣张。

顾兆野还偏就服他,倒真的把酒满上,响响亮亮道:“来,劲哥二十七快乐。”

二十七。

沈劲抬起酒杯子。

算起来,他那个小三叔貌似今年也三十了。

还真是巧,他们生日都只差一天。

一个昨天,一个今天。

“是该把我那个三叔给请回来了。”

沈劲闷声笑了下,和顾兆野碰杯。

酒杯子和酒杯子碰在了一起,嬉笑里,啤酒花被汩汩撞出来。

啤酒花被汩汩撞出来。

阮胭迅速地把杯子放下,还好没有溅到手指上。

宋筠也收回手,歉意地说:“不好意思啊,酒没溅到你镯子上吧?”

阮胭的镯子是道具,品牌方借的,七位数,今天一戴上道具组的老师就让她一定要小心,这个品牌方是出了名的吹毛求疵。

这会儿中场休息,镯子没来得及取,宋筠的经纪人就给组里每个人都送了菠萝啤消暑,宋筠也走过来,笑吟吟和她碰杯,说要和她很期待过会儿的对手戏。

阮胭不动声色取下镯子:“没关系,没有溅到。”

“那就好。”

宋筠看了眼她的镯子,又摇摇曳曳走了。

阮胭的助理方白赶紧过来,替她把镯子放盒子里。

“怪不得邢姐让我防着点宋筠,这也太黑心了,我看她就是想故意把啤酒碰你镯子上。”

阮胭淡淡开口:“嗯,你替我留意一下她就行,遇到什么事,不用急着阻止,先回来告诉我。”

方白不懂,但也知道阮胭可能有自己的打算,于是他也照着做。

下午的时候,正式开拍宋筠和阮胭的对手戏。

来旁观的人很多,有的是工作人员过来看热闹,还有的是小新人过来学习演技。但大多唱衰阮胭,心道阮胭估计要被宋筠碾压。

虽然宋筠的演技在圈内一直都是不上不下的状态,但怎么着,也比个刚毕业的学生好。

“学生怎么了,谢导亲自试镜试出来的人,应该不会差到哪儿去吧。”有人小声的反驳。

“你不知道,我早就查了的,这阮胭是复读了两年才考上首电的,她今年都二十四了,你以为她有多厉害,考两次才考上……”

“天,真的吗……”

谢丏扫了眼底下窃窃私语的工作人员,给陈副导使了个眼神,陈副导立刻拿起扩音器喊了声“ready”,摄像师也跟着喊“cam”,所有人都安静下来,开始各司其职:

“rolling!”

“sound!”

“speed!”

“……”

直到场记咔的一声打板,谢丏一声令下:“action!”

全场静默。

只有宋筠和阮胭站在一起,对视。

两个人都穿着白大褂。

身形相似,面容相似,最绝的是那两双漂亮的凤眸,亦是有八分相似。

所有人都心下一惊,怪不得传闻宋筠和阮胭不对盘,这么一个相似的新人,以后要走的路线也定然是相同的,同类的资源就那么点……

相似的,注定是相斥的。

宋筠先说话,她声音婉转,喊了声:“程医生”。

阮胭却只是闭了闭眼,把听诊器取下来,再重新戴上。再睁开时,看向宋筠的眼里则是一片疲态,“宋医生。”

她的嗓音哑得不成样子,一个字比一个字低。听得在场的人心都跟着紧了一下。仿佛真的是刚做完一台大手术的外科医生。

而这场戏后面的部分,阮胭几乎全都是用这样低沉沙哑的声音往下演的。

听得所有人,心都仿佛被谁揪着一样,堵得慌。

连陈副导都大吃一惊,不是说这个孩子刚毕业吗,就是首电也是复读了两年才考上的,这种资质,怎么台词……

拿捏得比宋筠还要老道那么多。

尤其是她握着手术刀的姿势、整理手套的动作,都在昭示着,她没有演,她就是一名专业的医生。

他忍不住看向谢丏,谢丏的唇角也难得地挂上了微笑。

直到宋筠忽然念着台词往前走了一步,右手虚虚扶在手术台上,完全脱离了原先规划的走位。

原本五五的镜头,一下就变成了四六,甚至是……三七分。

——阮胭被她挡在了后面。

谢丏的笑容不见了。

抢镜这种事,在圈内是常见的,往往经验少的演员,和经验老道的演员对上戏,就容易被老演员牵着鼻子走,被抢镜头。

毕竟,谁都想在观众面前多停留片刻。

大多数导演对此并不干涉,只要不做得太过分,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忽略过去了。

但是谢丏把这部作品看得相当重要,他性格强势,不能忍受演员太过于自主,并且——

并且宋筠的面部表情控制得并没有阮胭到位……

就在他忍不住要喊卡的时候,阮胭往前走了两步,握住宋筠的手,拉着她往后带。

一个动作,又把镜头拉回了原本的对半分。

陈副导松了口气,是个聪明孩子,不然谢导发火就难以收场了。

一场戏拍下来,底下人对阮胭的评论纷纷转向,都说这新人演得比宋筠都还要像样。倒是宋筠,出道这么多年,依旧没什么长进。

宋筠的助理护主,是个小姑娘,性子也急,连忙跳出来为宋筠争辩:“你们胡说,明明是阮胭抢镜!我都看到了,她把宋老师拽回来了,不信你们看回放!”

谢丏抬眼看向阮胭,辨不出他的喜怒:“你说呢?”

阮胭敛下眼睑:“我伸手拉她是因为她这个动作不规范。剧本里面,宋医生接下来马上会去进行另一场手术,作为一名医生,她的手不能够随意接触有菌区域。”

小助理脸涨得通红,仍然不依:“可是谢导,她随意改剧本,剧本里好多没有的动作都是她给自己加的戏。”

“是吗?那你说说我给自己加了哪些戏?”

“是吗?调整听诊器是因为一般横挂听诊器,耳件都在左侧,胸件在右侧。因为左边口袋,里面有常用物品,属于相对清洁区。胸件要与病人身体接触,属于相对污染区。道具老师的失误,我来调整一下也无可厚非吧。”

“如果这也算是给自己加戏,那么这个手术室可有太多我可以加的地方了。”

“医务室里没有分类的医用垃圾桶和生活垃圾桶;生理盐水瓶的标签,把0.9%打成了9.0%……光是道具上就有如此多的漏洞,更不用提剧本里的不合理设置。倘若我真的是想出风头,你觉得,我会一直都本分地只演自己的剧本吗?”

阮胭没说一句话,助理的脸就白上一分。她嗫嚅了一下,却发现什么话也说不出来。而寂静的场内,只有阮胭空旷的声音:

“我当然知道,医疗剧不可能完全地展现出百分百的专业性,所以我没有全部指出来,以免麻烦剧组其他工作人员。我只求能在自己的范围内,做好一名医务工作者应做到的基本规范。这与抢戏无关,与良心有关,仅此而已。”

“说得好,医者,在良心也。”一阵爽朗的男声从门外传来。

所有人都循声望过去,一个穿着灰色中山装的老者走进来,满头银发,却精神矍铄、步履稳健。

这种浑身的超然气质,一看就不是普通人。

果然,连谢丏都站了起来,他急忙走上前去,伸手双手同老者相握:

“程老,不是说好明天再进组里做技术指导吗……您看,您这么忙,我怕耽搁您时间呐。”

程千山摆摆手:“哪能啊,既然答应了帮你这老鬼头,我肯定是要从头帮到底的。免得你们播出去一堆错误,祸害咱广大人民群众。”

程千山以前是首大医学院的教授,这两年慢慢退了,和谢丏是朋友,这才答应他来坐镇这部电影的医学指导的。

他也知道国内医疗影视作品大多质量参差不齐,漏洞百出,因此他也做好了在帮谢丏纠错的准备。可当他站在门外,听到里面那个女演员对诸多医学知识侃侃而谈、了如指掌时,他的心理只能用大吃一惊来形容。

待走进来后,看到那张脸,他又一切都明白了。

于是,下一刻——

这位曾经在神经外科界闻名一时的程千山教授,在所有人的注视中,走向了眼里已经有依稀泪光的阮胭。

老者的声音敦厚,语气里却是淡淡的惋惜。

他说:“好久不见,阮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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