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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替身

沈劲再也受不了, 一脚踹在旁边的垃圾桶。

铝制的垃圾桶盖子被他踹得翻起来又沉下去,在医院的大厅里发出剧烈的声音。

有路人侧目,看向这个暴怒的男人。

沈劲重重地呼出一口气, 眼神狠戾,看着闻益阳,“所以你也一直都知道对不对?”

——我很羡慕你。

——羡慕你长得比我好看。

——尤其是这道疤,都好看得恰到好处。

……

现在想起来,这些话, 他妈的句句都是对他的嘲讽!

闻益阳张了张口, 电梯门叮的一声打开, 里面走出来零零散散两三个人。

闻益阳往后瞥了眼,没有人。

正好此时一个推着垃圾桶的老人推了过来,沈劲往后一退, 给那位老人让路。闻益阳趁机往后退了一大步,然后伸长手将沈劲往里一拉,再迅速地按上电梯门开关——

电梯上行。

闻益阳直接按到最顶层。

沈劲冷嘲道:“你想干什么。”

闻益阳说:“照镜子。”

沈劲嗤一声:“不必这样嘲讽我。”

闻益阳看着沈劲的那道疤, 说, “其实你很幸运。”

沈劲自嘲似的, 笑了声。这结局, 算什么幸运。

“你是在她身边待得最久的人。”闻益阳说,“她以前也对我好过。可是那和你不一样。”

“她以前, 怎么对你的。”沈劲问。

“资助我, 带我去看鱼, 带我去写字, 给我看医学书籍……”

闻益阳推推眼镜,电梯叮了一声,门被打开, 闻益阳又迅速摁住按钮关上,电梯继续下行,

“可是后来,只这样持续了三个月都不到,发生了一件事,她就疏远我了。”

沈劲问他:“什么事。”

“抱歉,不能告诉你。”闻益阳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但是我可以告诉你,她能和你在一起两年,绝对不止是把你当成替身这么简单。”

沈劲看着他,“你什么意思。”

“我说她对你远没有她说的那么绝,但她自己没有意识到。”

闻益阳又按了下电梯,电梯继续上行。

“她有试着对你做在我身上做过的那些事吗?有试着把你改造成另一个陆柏良吗?有试着真的彻彻底底把你当成另一个影子去培养吗?”

闻益阳一连问完这三个问句,连自己都自嘲地笑了下。

沈劲看着他,咬紧牙关,把“没有”两个字吞在心底里。

他问闻益阳:“你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些?”

“嘲讽你。”闻益阳看着电梯里的沈劲,扯了扯嘴角,“两年了,明明什么有利条件都占尽了,唾手可得,却还是被自己放飞了,活该。”

电梯再次停在一楼,而这次,闻益阳没有再按电梯。

电梯门打开,他率先迈出去,回过头看着脸色灰白的沈劲:

“说实话,但凡你真的肯愿意去了解她,去知道她经历过什么,就会明白,她这几年过得有多不容易。”

病房里。

陆柏良走进来,阮胭还没有睡。

她睁着眼,就看着白色的床单,不知道在想什么。

陆柏良问她:“怎么还没有睡?”

“不敢睡。”阮胭恍然被惊醒似的,看着他。

“为什么?”他走过来,坐在床边,温和地注视着她。

“像做梦一样,不太真实。”

“别怕,不是梦。”他问她,“腿和头还痛不痛?”

她摇头,“你怎么还在医院?”

“等一个小孩,我答应了她,今天给她讲故事,但她现在还没有来。”陆柏良看了看墙上的钟表,时针已经指向了“12”。

“你,还是这么,”阮胭握着床单的手指紧了紧,想到一个词,“君子一诺啊。”

陆柏良笑笑,没说话。

病房里的白灯亮堂,把他的眉目照得清润。

阮胭说:“真好,你一点也没变。”

陆柏良替她掖好被子,“你也没变。”

阮胭摇头,“我变了,哥哥,在和你分开的这几年里,我做了很多荒唐的事。”

他静静地听着,等她继续往下说。

“荒唐到你都想象不到出来。”阮胭看着他,像是一个在和神父忏悔的虔诚使徒。

神说,祷告、忏悔,就可以得到灵魂的鞭挞与救赎。

她还配吗。

“我和沈劲在一起过。”她看着他,“我欺骗了他,利用了他,甚至如果你不出现,我可能这辈子,都不会告诉他真相,我会让他一直怀着对我的愧疚,为自己换取一个无忧的生活。”

“我早就已经变坏了,很坏很坏。”

“对不起,让你失望了。”

……

她说完了,不敢看他。

她是个罪人,最怕看到神父清明的眼。

灯泡闪了下,一秒不到的工夫,她却只是听到他说,“我知道。”

沈劲小时候对宋叶眉的意思,他们那群人都知道,今天在病房门口看到沈劲,再联想到阮胭和宋叶眉相似的模样,他回去后,仔细想了想这个中可能,也就明白过来了。

“我站在你这边。”他说。

阮胭蓦地抬起头,不可置信地看向他。

“首先,沈劲也有错,你们两个人,最初的目的都不单纯。其次,他的性子我很了解,刚劲强硬,和他在一起的这两年,你肯定也受过不少委屈吧。”

他慢条斯理地说着,语调平和,哪怕声音残哑,却也依旧不缓不急,像下过雨后的天。

“最后,因为你是阮胭,所以我站在你这边。”

阮胭怔住,久久不敢言语。

墙上的挂钟,指针滴答。

“12”下的分针终于过去了一半。

她看了眼钟摆,问他:“你还要等她吗?”

“等。”他点头,“你先睡吧,我去值班室休息。”

“好。”

她看着他出去。

陆柏良,要是你可以不那么君子一诺就好了。

可是要是不,他就不是陆柏良了。

门被他咔哒掩上。

沈劲开了门。

他坐在沙发上,拆开手里厚厚的文件袋。

这些都是向舟连夜加急去调查出来的阮胭的过往。

他坐着,一页一页的翻看。

从她在船上的故事开始翻,一页一页——

翻到她的父母在海上失事,她被接到平水镇的舅舅身边;翻到别的孩子高考毕业后都去毕业旅行,她却在纸厂里一天一天折纸盒子攒钱;翻到她和陆柏良在三峡相遇;翻到她和陆柏良在三峡同时遇到水灾,两个人一起活了下来;翻到她为了陆柏良去复读考上首医大……

直到,那场医患矛盾。

她被挟持,陆柏良被刺伤。

沈劲不自觉抬手,摸了摸自己喉咙头的那道疤,心中和喉头同时发麻。

他抽出向舟找到的陆柏良和阮胭的合照。他们在图书馆门前,并肩站在一起……

张晓兰听到声响,走出来,看到桌上的照片,她情不自禁地喊道:“陆医生!”

沈劲疑惑地看着她。

张晓兰走过来,惊喜道,“老爷,陆医生和夫人竟然真的认识!怪不得啊……”

沈劲敏锐地抓住一点:“什么怪不得?”

张晓兰立刻把嘴捂上。

沈劲目光一沉,“说。”

张晓兰嗫嗫嚅嚅道:“就是……陆医生以前在平水镇上当过大夫,我跟夫人提到过。然后她会时不时问我一些关于陆医生的问题……”

张晓兰看了眼沈劲的脸色,继续说,“但是老爷,你相信我,夫人她绝对绝对,对陆医生没有什么想法!”

“她都问过你什么,一件一件说出来。”沈劲不理会她的发誓。

张晓兰想编。

沈劲冷然道:“别想撒谎,就你这道行,我看得出来。”

张晓兰被吓得脸上高原红重现,知道躲避不了,只有把她还记得的、和陆医生有关的那些谈话都一五一十交代出来。

在说到阮胭问她,陆医生和老爷选谁当男朋友的时候。

沈劲的面沉如水,问她:“她选了谁。”

张晓兰摇头:“夫人她谁都没选,她就说……”

“就说,‘真正的对人好,是尊重’……”

沈劲呼吸一窒,后面的,张晓兰再说什么,他也听不见了,他对张晓兰说,“你去睡吧。”

张晓兰点点头,回了自己屋。

沈劲坐在沙发上,仰头靠在沙发上,想着闻益阳和张晓兰的话。

尊重。

阮胭在说出这两个字的时候,有没有半点,半点对他的惋惜与遗憾?

如果他在这两年里,再对她好那么一些,更早地认清自己的心,及时地去补救,她会不会、有没有可能,真的对他动心。

他于迷迷蒙蒙里睡过去。

张晓兰半夜起来把第二天要做豆浆的黄豆提前泡着。

猛然间看到沙发上的人影,还将她吓了一跳。

直到那人发出喃喃声:“对不起。”

张晓兰叹口气,男人果然都是这样,失去的时候才知道珍惜。

早上醒来后,沈劲又重新翻了阮胭的过往生平,每翻一次,就像和阮胭一起重头经历了一遍她的人生。

直到外面的窗户已经有工人在过来开始施工了,他也要收拾东西准备去上班了。

张晓兰感叹,“大清早的就过来做这些,这是要干什么喔。”

沈劲抿了口豆浆:“砍树。”

张晓兰:“好好的树干嘛要砍掉?”

“有业主对榆叶梅花粉过敏,砍了重新栽过。”

“噢噢噢,那栽什么树啊?”

沈劲愣住,这他还真没想过。

胭脂海棠?

算了,同样的把戏,不要再去做第二次了。他怕阮胭知道了更嫌弃他。

沈劲说:“不知道,物业自己会规划。”

说完,他起身,拎上西装外套离开。

开车去公司的时候,他调了电台,里面有人在放新闻说:当红女星阮胭在拍摄周子绝新戏过程中,不慎遭遇车祸……

沈劲猛地一个急刹车。

这下他终于意识到了,究竟是哪里不对。

周子绝。

是周子绝。

他在唇边念了一遍这个名字,又念了一遍周思柔。

蓦地,他赶紧打方向盘转弯开回去。

他给向舟拨了电话回去:

“今天的邀约你先帮我往后挪一下,我去趟医院。”

向舟不解:“去医院干什么。”

沈劲冷笑,“去干一个垃圾。”

作者有话要说:  干周子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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