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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费无忌

禁封铁链勾下了一大团血肉,静静地躺在地上。

伍奢如鹰隼腾空,扑了进去,扑在了伍尚身前,而他身后,则是一道璀璨的血河。

丹田破碎,对武者是致命的,丹田破碎之痛,对武者也是致命的。

武者丹田被破,表面上看,很多人其实伤不致死,但最终还是死了,无他,生生痛死而已。

可伍奢居然自己拔出丹田内的禁封铁链,这个动一动都会让人痛的死去活来的东西,将丹田破得彻彻底底。

更是奋起余力,扑到伍尚身前。

“嘭!”费无忌一掌击在伍奢宽厚的脊背上,把伍奢的内脏打得支离破碎。

费无忌退后几步,惊疑不定地盯着伍奢的背影。

伍奢颤抖着伸出手,终于触摸到儿子的脸庞。他微微露出一丝慈爱的笑容,再也没有任何力气,噗通一声倒了下去。

他再也站不起来了,太子太傅伍奢,为大楚殚精竭虑的伍大人,走完了自己的人生。

费无忌松了口气,暗骂一句,居然被个死人吓住。

“父亲!”伍尚泪眼滂沱,嘶吼着跪伏在伍奢身前。

恢复了沉稳的费无忌负手而立,冷冷道:“杀了!”

两名门客略显踟蹰,终于还是挥动了兵刃。

“狗贼!纳命来!”伍尚翻身跃起,状若疯魔,不顾一切向费无忌杀去。

“呲——呲——”两声轻响,伍尚的剑停在费无忌胸前不远处,眼中的光彩迅速散去。

两名门客的兵刃,毫无阻拦地插在了尚身上。

伍尚,死。

人群中那名年轻人怔怔地看着这一切,眼中露出一丝浅红,一滴泪将落未落,心中同样在嘶吼着。

该死!你们都该死!这世上为什么还有这种东西!难道不该是忍辱负重,不该是弱肉强食吗?

这又算什么?幸好你们死了,都死了,哈哈,死得好啊!

那年轻人眼中眼中的红色越来越浓,逐渐变得癫狂,仅存的理智竭力安抚着他的内心。

围观的人群三三两两快走完,年轻人终于平静下来,眼角的那滴泪,悄然落地,浸入芬芳的泥土之中。

他不记得多久没流泪了,自从他被抛入荒山,和自己的兄弟搏杀,最后为了生存,一边哭嚎一边往嘴里塞肉开始,他就不记得自己再哭过。

那肉腥甜的滋味,他至今记忆犹新,并成为他每个晚上的梦魇。

那是被他杀死的兄弟的肉。

年轻人转身离去,背影萧索。

伍家父子的死,成为郢都人热议的事,但事情过去了,大家的日子还要继续,议着议着,也就淡了。

更何况,扳倒伍太傅的费少师,势力越来越大,仆从和门客越来越多,让这些人听见,少不得一鞭子抽过来。

啧啧,投靠费家的人是真的发达了,看那架势,出门吃饭购物都不带花钱的,咱们敢怒不敢言啊,毕竟前些天囊令尹的手下和费少师的手下当街斗殴打输了,令尹大人都没出来找场子。

但伍家二子伍子胥,却是个英雄,父亲和兄长死后,被大王通缉,带着伍家的几个门客边杀边逃,没想到居然从天罗地网中逃了出去,听说他的头发,在得知父兄之死后,一夜全白……

此时伍子胥的形象并不英雄,实际上,乞丐可能比他还要体面点,熊居的手下、费无忌的手下连番上阵,就是为了斩草除根。

他已经记不清这时第几次逃出围杀,只记身边最后一位伙伴,刚才已经死在熊居派出的高手手中。

伍子胥躲在浑浊的臭水沟中,身体埋入淤泥,只有一颗脑袋藏入沟畔垂下的藤草中。

藤草很密,但绝对藏不下人,所以追来的杀手们往沟里看了一眼,就匆匆而去。

伍子胥从藤草之间的小隙里看到这一幕,心里一松,又等了片刻,见再无声响,便一把将被杀手惊动,跳上他额头的青蛙抓住,三两口血淋淋地吞下了肚子。

他稍微辨识了一下方向,避开那队杀手,向着郑国而去。

这些天的逃亡路途中,伍子胥无意中得到一个很重要的讯息,费无忌去了郑国,太子建出逃的郑国。

费无忌与太子建的仇无可化解,费无忌去郑国能有什么好事?

伍子胥寻思,必须尽快赶去郑国,保下太子建,只要太子建活着,报仇才有希望。

此时的伍子胥,并不想背叛楚国,他的恨意,更多指向费无忌。

但事情就如缝衣服,被针扎了多次后,心想着这次一定汲取教训,小心翼翼又小心翼翼,终于还是再次被扎,然后感慨道:我真傻,真的,我只以为最坏的情况不会发生,没想到最坏的情况毫不留情地一巴掌扇在我脸上,告诉我,这个世界不存在侥幸。

因为,晋国六卿之一的荀寅,同一时间,不凑巧地到了郑国,更不凑巧地被费无忌发现。

这位在晋国大名鼎鼎的中行氏卿族的掌权者,志得意满地谋划着策反作为楚国的马仔的郑国。

大晋曾经力压大晋,现在虽然六卿不和,相互拖腿使绊,导致晋国对外发力不再那么强大,但你楚国也不一样被我们暗中支持的吴国打得稀里哗啦。

郑国这等蕞尔小

国,策反起来还不是手到擒来。

然而,郑定公郑宁是个吃得起肉的,你荀寅说晋国能再给他一块肉,也只不过是多吃一点,而费无忌表示楚国的大斧已经饥渴难耐,就等着郑宁当二五仔,然后一斧头咔嚓下来。

况且,那块肉还没入碗,该怎么做,傻子都知道。

郑宁不是傻子。

于是踌躇满志的荀寅的郑国之行,被费无忌打击得遍体鳞伤,输到没裤子穿时,才同样感慨道:我真傻,真的,我只以为利诱有效,没想到贱人的威胁更加实用。

当荀寅怒气冲冲地离席而去,费无忌从殿后现出身来。

郑定公郑宁捏着酒樽,怔然不语,座下群臣也皆沉默。

费无忌哈哈一笑道:“郑公,您能站稳立场,相信大王一定非常高兴。不过,本官这次前来,还有一件紧要的事情要办。”

郑宁回过神,心里却是咯噔一下,十分不安,与正卿郑侨对视了一眼,才缓声道:“哦?不知所为何事?”

费无忌双手笼入袖中,眼睛扫了扫郑宁座下群臣。

郑宁见状,知道事情紧要,向臣子们摆了摆手,群臣各自散去,仅仅留下郑侨一人,费无忌这才开口。

“这事本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但郑公与我大楚亲厚,知道倒也无妨,这次大王让我出使郑国,最主要的,是要除掉一人。”

郑宁心中已有准备,嘴角微勾,眼睛却一直盯着樽中的酒,轻声道:“何人?”

“太子熊建!”

“哈哈……费少师莫非说笑?”郑宁似乎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笑了起来,心中分外鄙夷。

杀太子建?你费无忌自己动手去,我们郑国家小业小,可不敢参和,万一你们楚国拿这事秋后算账,我们还活不活了?

费无忌脸色一冷:“哼,本官自然不是说笑。我知道这件事,您也很为难,但请放心,大王交代过,只要办成了,我大楚必不相负。”

“您不妨再想想,荀寅失了面子,回到晋国还不知道要搅起什么风雨,楚国愿意替郑国承担压力。何况……”

费无忌邪魅一笑,运起欺天之术,眼中泛起奇异光芒,一缕黯淡的波动轻轻侵入郑宁脑中,郑宁顿时思维混乱起来,接着莫名地生出一丝恐惧。

“何况荀寅来使,郑公可是有所心动啊,本少师若据实禀报,不知大王心中会作何感想?”

郑宁身旁半眯着眼的郑侨陡然双眼圆睁,朗声喝道:“公上!”

这一喝正气凛然,侵入郑宁脑中的波动迅速消散,但恐惧的种子已经种下。

郑宁找回了睿智,细细思量之下,心中的天平终于还是倾向了费无忌:“这……师出无名啊!”

费无忌露出喜色:“熊建忌恨楚王,逃往郑国,不思郑公收留之恩,反而勾结荀寅,试图借晋国之力夺取郑国,以联晋攻楚,逼迫楚王让位,此名足否?”

郑定公郑宁目瞪口呆。

果然是人至贱则无敌,好一顶冠冕堂皇的大帽子!

郑侨眼中露出忌惮与轻蔑之色,转而又蕴含一丝悲伤,在郑宁看过来时,悄悄点了点头。

郑国是小国,踩在大国架起的悬崖上,稍有不慎就会粉身碎骨,事到如今,即使是不义之事,也不得不为。

可怜这位一生秉承法之正直的老人,为了国家,终于还是屈服。

郑宁不再犹豫,一把将酒樽按在桌上。

“好,就依费少师所言!”

费无忌大喜:“郑公英明!熊建门客众多,不乏悍勇忠臣之辈,杀他我们还需从长计议……”

阴谋在郑定公的大殿内徐徐铺开,当费无忌志得意满地离开后,郑定公长长叹出口气,问郑侨道:“正卿刚才为何一言不发?”

郑侨满脸的皱纹,似乎加深了许多:“公上,老臣已经时日无多,不知还能侍奉公上多久,游吉虽然聪敏,对大局的把握却欠几分火候,有些事情,到了公上自行斟酌的时候了。”

郑宁一把握住郑侨枯木般的手,泪目道:“这些年辛苦正卿了,愿正卿福寿连绵。”

“公上不必伤心,生死乃人之常情。有件事公上务必注意,无护神镇魂之物,不要见费无忌。”

郑宁疑道:“费无忌虽然阴险狡诈,但正卿这话言过其实了吧?”

“非也,非也。”郑侨摇了摇头,正视郑宁:“费无忌此人似乎身怀邪法,有摄人心神之能,这才是公上需要小心的地方。料想楚王这几年生出的变化,与这费无忌脱不了干系……”

春花残落,温度一天比一天高了起来。

温度一高,夜生活也就丰富了,哪怕到了晚上,街上依然闹腾。

新郑城内某处大宅,刚刚四岁的熊胜正兴致勃勃地在院中玩耍。

“胜儿,快过来,该睡觉了。”田氏在亭中招呼道。

“不要,娘亲,我要等爹爹回来再睡。”

“真是个调皮蛋。”田氏宠溺地笑着,走上前一把抓住熊胜的小胳膊,蹲下身子,将熊胜揽入怀中。

在郑国的这些天,生活条件虽然没有以前那么好,但夫君也不用再管什么国家大事,能与夫君朝夕相处,田氏觉得十分满足,脸上的笑容比以前反而更多。

熊胜挣脱不出,眼睛一转,嚷道:“孩儿还不想睡嘛,我要娘亲给我讲个故事再去睡。”

“小鬼头。”田氏点了点熊胜的脑袋,将熊胜抱入亭中,倚坐在石桌旁,“我们现在呀,在郑国,娘就给你讲个郑桓公寄孥的故事。”

“娘亲,郑桓公是谁啊?”

“郑桓公就是郑国第一个国君,故事是这样的……”

明月悬空,月光如水,田氏就这样慢慢地讲着故事,年幼的熊胜不时发问,田氏又耐心地解答着,亭中不时响起俩人的笑声。

他们不知道,这个家里的顶梁柱,楚国太子熊建,今晚应邀参加郑定公的宴会,再也回不来了。

院内如此祥和,院外却越来越喧嚣,似乎有人在叫喊。

惨烈的叫喊!

“嘭!”栓着大门陡然被人一脚踢开,一群甲士擎着火把闯入院内。

田氏一惊,紧紧抱着熊胜站起身。

巡守的门客们已经亮出兵刃,自发挡在田氏和熊胜身前,更有越来越多的门客听到动静,从各处奔了出来。

甲士们分开一条道,道中不急不缓地走出一人,将身子暴露在火光之下。

“费无忌!”有门客认出此人,怒火中烧低声吼道。

“没错,正是本大人!”费无忌满脸笑意,看向被众人护卫在后的田氏,“楚国故人来访,夫人就这么见外?”

“费大人,夫君应郑公之约,尚未归来,有事何不等夫君回来再谈?”田氏压住心头的惊惶,平声道。

“哈哈哈哈。”费无忌突然畅快大笑,“你的夫君,那个死鬼吗?哈哈,你看这是何物!”

费无忌从身旁随从手中的木匣内抓出一物,向面前众人展示。

火光亮如白昼,照得分明,这是一颗人头!

熊建的人头!

散乱的头发被费无忌抓在手中,脸上有血迹尚存,这一幕,让田氏眼前一黑,差点瘫倒在地。

田氏捂住熊胜的双眼,泣道:“费大人,我知道你和我夫君有仇,可如今我夫君的首级都在你手里,你难道还要欺凌我们孤儿寡母吗?”

费无忌摇了摇头:“夫人此言差矣,熊建已死,熊胜还活着呢,本大人怎会做那斩草不除根之事。给我杀!”

一声令下,围墙上站起无数人影,弯弓射向田氏和众门客。

众门客无奈,只得护卫着田氏向建筑物退去,不时有人中箭翻到在地。

甲士们顺着箭雨一拥而上,将中箭的门客砍杀,而费无忌则跟在甲士身后,踏着染血的路,有如闲庭信步,一步步走向院子深处。

田氏柔柔弱弱,此时拼起全部力气,一路飞跑,终于退回堂内,穿过大堂,又抱着熊胜向后院跑去。

堂前,箭雨已经歇,甲士杀入房中,与门客短兵相接,喊杀不断,濒死绝望的叫声响彻整个院落。

田氏慌慌张张跑到后院,一抬头,却见后院早有兵甲游弋,不得已又藏近了房中,抱着瑟瑟发抖的熊胜缩身在暗处,无声地淌着泪水。

不知过了多久,院中杀声终于平息,接着又是乱砸乱翻的声响,这些声音,最后停在了田氏藏身的房门前。

房外,费无忌摆了摆手,示意众人停下,而后推开门,一手扶着腰间的剑,一手举着火把走了进来。

他好整以暇地点燃桌上的油灯,而后熄灭了火把,坐在桌前。

“夫人,你还是自己出来吧,让本大人动手揪你出来,可就不好看了。”

田氏一动不敢动,只盼这煞星是诈他,赶紧离开这房间。

“呵呵,看来本大人的话,你是不听了!”费无忌拔出剑,拿手指刮了刮,突然挥出。

一道剑气穿过屏风,将田氏身前的柜子斩成两半,露出藏在后面的母子两人。

费无忌面露愠色,脚步移动,闪身到田氏面前,冷冷道:“敬酒不吃吃罚酒,简直和你的死鬼丈夫一个样!”

田氏虽为太子妃,但终归是个柔顺妇人,哪见过这般凶险,此时只顾低着头,蹲在地上紧紧抱住熊胜哭泣。

费无忌不耐烦地抓住田氏的头发,强行将田氏拽起来,从她怀中一把夺过熊胜,持剑就要刺下。

熊胜已经吓傻,呆呆地看着剑尖,一动不动。

田氏扑通一声跪下,爬到费无忌脚前,抱住费无忌的腿,仰着脸哀声求道:“费大人,求你了,饶他一命,我们绝对不会找你报仇,求你了,只要你饶了胜儿,我什么都愿意做。”

费无忌低头看着田氏,心中蓦然一动。

这田氏本就貌美,此时哭得梨花带雨,更有一种别样的风味。

太子妃啊,平日里高高在上,若能纳为禁脔,岂不是人生一大快事!

手中的剑,缓缓垂下,费无忌邪笑:“好啊,站起来,脱光衣服,当着你儿子的面,脱光衣服,委身于我,我就放了他。”

见田氏犹豫,费无忌手中的剑,再次抬了起来。

“我脱,我脱!”田氏哭喊着,缓缓褪下身上不多的衣物,露出洁白如玉的躯体。

曼妙的身躯被田氏躲躲闪闪地遮掩住禁地,却让费无忌邪火大炽,他挥剑入鞘,一手拨开年幼的熊胜,扑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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