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好像总是过得那么快，特别是对于处在水深火热当中的人们。
方昭辉站在宽敞明亮的大厅当中，觉得头顶上的灯光有些刺骨的冰冷，直直射入他的骨髓之中。
这里明明是热闹的购物中心，他却觉得自己被浸泡在没有氧气的水里，看不见人影，与这个空间隔离在外。
他终于看见那个迟迟才出现的身影。
“我给方时的那张卡是不是你拿了。”
陆娟一脸莫名其妙：“你什么时候给方时卡了？你背着我偷偷给她钱了？”
方昭辉：“我那哪里是偷偷，不给她一点好处，她会愿意撤销补助吗？我的名声还能要吗？”
这几天，他也算是知道了，有些事情不需要说得清清楚楚，光是一点含沙射影和假装不介意地暗示他人品差，他申请文件就能步步受限，动不动就被重点调查。
但他的公司哪里能经得起这样的调查，没多久就被查出偷税漏税。
陆娟手里还提着很多名牌的购物袋，方昭辉不太清楚珠宝，也知道她手上的那些品牌，最低消费都是好几万。
好几万！从前这点钱对他来说不算什么，但是现在，他却连这点钱都难拿出来。
是，她该是没拿自己的卡，他现在的卡都该被银行冻结了。
陆娟：“我可没拿你的卡，你自己给她的卡谁能拿？”
方昭辉不耐烦，直接告诉她发生了什么：“公司被查出偷税漏税了。”
陆娟不觉得这有什么事，觉得他追到商场来小题大做，还觉得他打扰了自己的心情：“偷税漏税补上不就好了，你这幅样子干什么？”
方昭辉刚想发火，到一半又想想也是，自己实在是太大惊小怪了，这年头哪个企业不干点偷税漏税的事情呢？被查出来又怎么样，是他最近被调查局搞得太草木皆兵了。
至于银行卡被冻结，这东西也就过几天就解冻，大不了叫岳父帮帮忙，还能下午就解冻，她在这里着急干什么？
反正那边也不看好他了，名声又有什么用呢？
方安娴从背后走出来：“爸爸，您怎么来了？”
方昭辉对着女儿脸色好看了一点，语气温和：“没什么，来看看，你和妈妈继续逛街吧。”
方昭辉也想清楚了，反正陆娟自己有钱。
方安娴点点头：“嗯，好，爸爸。”
“她过几天要到市里去参加竞赛了，我给她买点新衣服。”陆娟，“不然到时候大家看安娴获奖了，要是衣服不行，脸上可不过去，我的女儿就要漂漂亮亮的。”
方昭辉眼里含了点慈祥的笑意：“是，多给安娴买点好看的衣服。”
被空调吹冷的汗顺着背滑下，他觉得有点冷：
“那你们先逛，我回去了。”
.
方时走在书店里，参照着书单，目光在书架上不停地搜寻。
欧拉公式……
有关这个公式的书在图书馆里找不到，她只好来市里的书店看看。
满目的各种书籍充斥着她的视线，各种各样的公式定理详解摆满了书架。
怎么能有这么多书呢？那该学多久啊。
她难得有些苦恼。
口袋里的老人家振动了一下，方时拿出手机，发现是尤司年发来的短信：
抱歉，最近有些忙，现在才看到短信，你说的问题我已经了解，建议你可以了解一下薛定谔方程，相信它会对你的问题有所帮助。
方时问的这道题，是她捡到的笔记本里面记载的题目，少有的没有被笔记本的前主人写下答案和思路的题目。
方时对这道题很好奇，为什么它会独独被记载在笔记本上一个显眼的地方，预留了空白，却没有写下答案。
她拿着这道题去问赵卓溪的时候，赵卓溪露出微笑的表情，冲着她摇摇头：“我想，这道题的答案还是你自己去探索比较好。”
好吧，既然班主任不回答，那她就去问别人，犹豫了很久，她最终还是发了一条短信给尤司年，并给齐名发了一条短信告诉他自己一切都好，不必担心。
可她真的挺好的，一切都很好，比以前好太多了。
她觉得齐名像一颗散发着温暖的小太阳，但是有时候又爱担心太多事情，她实在搞不明白他为什么能总那么散发着洋溢的能量，又有那么多丰富的情绪。
干完这一切，方时瞧着这几行字，回了句谢谢，下次请你喝可乐。
尤司年有些哭笑不得，回了个好，脸上凝重的表情也放松了些。
他目光怔怔地望向窗外，一望无际的树林，楼下的客厅里又传来熟悉的争吵声。
这里的一切方时不得而知，书店里的温度很舒服，她穿着校服站在空调下。
薛定谔方程?
方时目光微顿，终于看见了自己要找的书，伸手把它拿了下来。
想了想，她又往书架上看了看，这下很顺利地就看见了薛定谔方程的详解，薄薄一本，中英双语。
拿到书最重要的是看看价格。
《欧拉》，二十四元。
《薛定谔详解》，二十八。
她搞不懂为什么这样薄薄的两本书为什么会这么贵，咬了咬牙，还是选择了把这两本书都带走。
不打折是这个这个书店的特色，方时拒绝了对方免费提供的塑料袋，选择把两本书抱着走。
外面的太阳很大，一出去就感觉到一股热气扑面而来。
方时踩上可以烫掉鞋底的沥青路面，路过路边的鞋店，往里面看了一眼，想想又走掉。
算了，一双最便宜的鞋也要二十几块，都可以再买一本书了。
太阳大得有些晃眼，方时走得有点累，想想回学校也没有事，干脆在路边找了个树荫坐下打开新买的书。
这树荫又被前方的高楼遮挡，凉快得让人想直接坐在这里不走了。
等夕阳西下，方时才继续往学校的方向走。
方时走了一天，草草吃完了早饭，就爬到床上，打开桌子和台灯开始写作业。
睡觉前，她下意识地先看了一眼手机，才发现齐名发了一条短信过来，时间刚好卡在零点那一刻：
生日快乐，方时，给你寄了一个礼物，应该已经到了你学校啦，在学校记得照顾好自己，好好吃饭，好好学习，一直进步。
她看了一下老人机上面的日期，才发现今天原来真的是自己的生日。
齐名发了这条短信以后也有些迷茫，看着上面与方时对话的界面。
他们从前的生日礼物，都是去山上采一束花，或者编一只小动物送给对方，他是送花的那个，方时是编小动物的那个。
因为方时嫌采花的地方远，她总是很忙。
来了这里看见别人过生日，他才知道，原来自己那样的礼物是“寒酸”的，但是他觉得很好呀，每次方时送给他的小动物，他都很喜欢很喜欢，都有好好收藏起来。
可是他不愿意被别人认为那个礼物是“寒酸”的，方时很好，值得一切好的东西。
他用自己的进步奖奖学金去县里他觉得最好看的鞋店买了一双两百块的鞋，又写了贺卡，小心翼翼地放进去，固执地走了三个小时的路，去永田县的一处荒山，采了一捧鲜花放进去。
“齐名，该睡觉了，”隔壁床的问，“你都看了一个多小时手机了，老人机有什么好看的？玩贪吃蛇吗？”
齐名：“啊……嗯，我睡了。”
他说完钻进被窝，默默等着对面的对话框发了回信，可是等到一点方时也没有回话。
好吧，算她有好好睡觉，齐名翻了个身，盯着黑漆漆的墙面，梦见了一股淡淡的花香。
方时根本没有想起来生日这回事，现在已经是一点半了，她想了想，回了句谢谢，看了下手机屏幕，对面没有再发了消息，应该是已经睡着了。
齐名是从小就按时睡觉的乖宝宝，没什么奇怪的。
可她有点睡不着，这是很少见的，她眼睛看着黑漆漆的天花板，脑子里不停地想起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最终定格在今天看到的欧拉方程。
齐名买的是一双淡粉色的运动鞋，方时打开快递的时候，还有一股花香扑鼻而来。
鲜花被保护得很好，又是顽强的野花，一点也没有受伤，经过两天的颠簸拿出来的时候精神头居然还不错。
方时看着这束神采奕奕的鲜花，有些愣，用矿泉水瓶接了水，把鲜花放进去，嘴角挂上淡淡的微笑，眼睛也温柔地弯了弯。
邵涵进门，有些惊奇地凑过来：“啊，这是哪里来的花，好好看啊。”
方时：“嗯。”的确是很好看。
邵涵：“要拿个好看的花瓶装吧，这么好看的花，用矿泉水瓶有点耽误了。”
这样好的鲜花，装在矿泉水瓶里，的确是有些格格不入了。
方时想了想：“嗯，我下午去买一个花瓶。”
八卦是人类的天性。
邵涵好奇地问：“方时，这是别人送你的花吗？”
方时没有察觉到，弯了弯眼睛：“嗯，是一个小朋友送的。”
齐名的确像是一个小朋友。
“小朋友。”邵涵有些惊奇，“那一定是很可爱的小朋友才会送花吧？”
多温柔的小朋友才会想到要送别人花呢？
方时轻轻勾了一下嘴角：“很可爱。”
她看着这束花，坐在它旁边写着作业。
她的人生，又好像有一段旅程多了一点很宝贵的花香和阳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