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补品菜不止价格不菲，做出来也要好一番功夫。宋雯原本准备着等到聚会正热闹时, 她再把这菜的来历和意义一一道来, 好让老爷子觉出她这颗孝心。
却没想到她半个字都还没说出口, 这菜就已经被老爷子毫不犹豫的转手送给了黎昕。
而且是整整一盘菜。
宋雯的脸色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偏偏还憋着不能发作, 两只眼睛憋得通红。
但她终究不能说什么，只要咬碎了牙往肚子里咽，
“老爷子真疼小昕, 也是，毕竟小昕怀得是我们顾家唯一孙子, 当然要疼着了。”说着，她望了身边女人一眼, 随口问：“小倩那时怀孕，可都没有这个待遇呢。”
旁边正照看孩子的女人闻言表情一僵, 眼神复杂的瞥了她眼。
宋雯使个眼色，望黎昕那边看。
顾小倩是顾燃的姑姑，是顾家老爷子唯一的女儿, 按理来讲应该倍受宠爱。
然而事实是, 顾小倩从小到大，见顾家老爷子的次数还没有见学校老师的次数多。
她跟顾燃一样，对自己这个父亲没什么亲情, 甚至作为一个女孩子，她还有些恨这老爷子没有尽到一个做父亲的责任。此时听宋雯这么状似无意的一句话，更是被挑起了火气。
她笑了笑, 语气自嘲，“是啊，毕竟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外孙女哪儿有曾孙重要。”
在场人都听出了这话里的针尖锋芒，气氛陡然变得怪异起来。
“你们看新闻了没，前几天有个女人生孩子，难产，医生问她丈夫是保大还是保小，结果那女人丈夫想也不想就说保大。”顾小倩闲聊着，意有所指的瞥了自己侄子一眼。
“女人生孩子还这么难呢，更何况小昕是个男人，阿燃，你可得好好照顾着点，别出什么事。”
“是啊，老爷子这么想要曾孙，如果遇到这种情况，肯定很难选择吧。”宋雯在一边添油加醋，“我也想要孙子。”
顾燃冷冷扫了她一眼，“你说什么？”
宋雯挑了挑眉，当即噤了声。
“我当然会认真照顾小昕，不会让他出一点意外。”顾燃一出声，包间内便瞬间安静下来，他望向黎昕，眼里神情坚定且温柔，“不论是大是小，我都会保住。”
黎昕不吃他这套，笑嘻嘻问：“那要是必须舍一个？”
顾燃：“当然保你。”
旁边不知是谁嗤了一声，明显不屑。
宋雯也笑了，刚准备开口说话，
却又被一道声音突然打断，
“他要是不保你，我打断他的腿！”老爷子突然跳了起来，伸手就要去拿自己身边的拐杖，恶狠狠道：“孙子没了大不了再找，孙媳妇我只认小昕一个！”
这一句，惊了顾燃，也惊了包间内的其他人。
众人几近不知该说什么，瞠目结舌望着顾家老爷子。
老爷子刚才说了什么？
不保黎昕，就打断顾燃的腿？？？
还只认黎昕一个孙媳妇？
这人什么时候这么讨老爷子喜欢了？
“爷爷您开什么玩笑，哪儿有找别人做孙子的？”仿佛没有察觉到周围所有人的惊讶，黎昕笑着打趣老爷子，“而且我可只认一个顾燃，您不能给我换。”
老爷子：“那就不换。”
老爷子：“小昕喜欢谁，我就认谁当孙子。”
顾燃在旁边听着，听到这里，彻底忍不住笑了。
方才还是一副阴沉脸色，现在却莞尔笑了，巨大反差比之老爷子都不逞多让。
宋雯望着这幅场景，嘴角不自觉抽动，
“哈，老爷子肯定开玩笑呢。”眼见自己的脸面都要被人踩在地上了，宋雯硬着头皮，试图为自己挽回一点脸面，“小燃毕竟是我们老爷子的亲孙子。”
“是啊，而且这年轻人之间哪儿有什么喜欢不喜欢，我听说是婚前怀的孕？”顾小倩瞥了眼黎昕，“年轻人，估计只是玩玩罢了。而且阿燃这么多年都没喜欢过谁，估计也是一时冲动。”
黎昕闻言，偏头去看顾燃，“是冲动吗？”
顾燃：“不是冲动。”
“可小姑子说你喜欢我是一时冲动。”他眨眼，“我觉得小姑子说的有道理。”
嘴角笑意渐收，顾燃看他，问：“你不信我？”
“我不信。”黎昕扬起眉梢，目光瞥了眼桌上正中央的果盘，“但是如果你肯喂我吃果盘里的樱桃，我就信你。”
顾燃便依言把那果盘端了过来，仔细挑了里面最好的樱桃，准备喂给他。
将要喂到嘴边时，黎昕却没张嘴，秀气眉头微蹙。
顾燃问：“怎么了？”
“不是这样喂。”黎昕推开他的手，“别人喂樱桃都是用嘴喂。”
他的声音不算小，也足够包间里的所有人听到。
众人纷纷投来视线，坐等好戏。
在座的都是看着顾燃长大的，顾燃是个什么样的人，每个人都清楚。青年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提出这么无理取闹的要求，无疑是在挑战顾燃的底线，
宋雯面上惊慌，心里却是幸灾乐祸。
这可不怨她，是黎昕自己撞上枪口的。老老实实不行吗？作什么妖？
她眯起眼，正猜着顾燃是会怎样暴怒，会不会当场就丢下黎昕，摔门离开。
然而下一秒，她开始怀疑自己的眼睛是不是出了问题。
顾燃几乎毫不犹豫，自然站起身，从桌上端去了那盘果盘，又仔细在盘中挑了一颗色泽不错大小合适的樱桃，用筷子夹到嘴边，小心叼住。
他随手拿了身边的菜单，挡在他跟黎昕的面前，同时也挡住了众人的视线。
随后凑近黎昕，
两个人藏在菜单后面，不消多想也能猜出是在做什么。
等顾燃起身，放下菜单后，青年的脸已经变得通红，那双方才还嚣张得意的眼睛蒙上水雾，闪躲不止。嘴里像是嚼着什么东西，脸颊鼓起一小块，看着格外可爱。
顾燃却像是没事人似的，嘴角甚至还带着一丝笑。
顾小倩愣住神半晌方才反应过来。
她低下头，说：“行。”
没话讲。
“阿燃，你这样不合适吧。”宋雯气得坐不住了，她借口道：“老爷子还在这儿呢，你就这么纵着黎昕？”
她话刚说完，便听见老爷子出了声。
同平日里板着脸的顾家老爷子判若两人，老爷子乐呵呵笑着，满眼慈爱望着身边自己的孙子和孙媳妇。
听见宋雯这句，他才回过神。
“什么？”老爷子诶了一声，摆手，“年轻人嘛，甜蜜点不好吗？”
宋雯：“？？？”
“而且小昕现在怀着孩子，挺辛苦了，不应该纵着？”说着，老爷子还端着果盘，又去问黎昕，“小昕还吃吗？还有好多呢，要是想吃，我再让阿燃喂你。”
黎昕忙不迭摇头，“不不不不爷爷，我不吃了。”
“真的不吃了？”顾燃勾着坏笑，“我可以慢慢喂你。”
黎昕瞪他一眼，在桌子底下挣扎着踹了他一脚，
“滚。”
///
眼见饭已经快要吃完了，自己的计划却丝毫没有进展。
宋雯心里着急，想着再跟身边的顾小倩商量商量，却没想到不论她再说什么，顾小倩都不再出声，饭吃到一半就借口自己有事离开了。
饭桌上便只剩下她一个人，犹如被孤立一般，孤零零坐在饭桌另边。
她望着对面气氛融洽的三人，想要开口说话，却又觉得自己说什么都是多余的。
墨迹半晌，她猛一咬牙，唤：“爸。”
顾家老爷子正专注听身边黎昕给他讲故事，笑得眼睛成了一条缝，完全没听到宋雯这一声爸。
宋雯气急，“爸！”
老爷子堪堪抬头，“啊？”
“您看，阿燃好不容易跟我们聚一起，我们要不然把正事解决了？”宋雯笑着脸都僵了，“您看户口的事？上次阿燃跟我闹脾气，把我名字从户口上划了，现在还没改回来呢。”
顾家老爷子皱了皱眉，放下手里的筷子，
“这件事啊……”
黎昕：“爷爷要吃虾吗？我觉得这个虾好好吃，我给爷爷剥一个？”
老爷子当即被移开了神，眉头舒开，咧嘴笑道：“好好好，小昕给我剥虾，我看着。”
宋雯：“……”
到最后，顾家老爷子都没给她一个正面回应，更别提帮她解决这件事。
甚至到最后，三个人离开时，都没有一个人停下来同她打声招呼。
///
回去时，顾家老爷子还闹着要跟黎昕一起回去，说要跟他一起住院，帮忙照看着，、
最后被顾燃毫不留情的驳回了。
顾燃唱黑脸，黎昕唱白脸，两个人哄了老爷子好一会儿功夫，老爷子才算作罢。
顾燃扶着黎昕上了车，替他系好安全带。
“你不是给我说爷爷不喜欢你？还给了你支票？”系好安全带后，顾燃并没有立即起身，他眯起眼，盯着黎昕，
“你骗我？”
“这怎么能说是骗呢？这不是骗。”黎昕一板一眼的同他解释，“我只说了你爷爷脾气不好，还有你爷爷给了我支票，但我可没说你爷爷不喜欢我。”
顾燃：“那他给你支票做什么？”
“他把你卖给了我。”黎昕说：“最后又觉得把你免费送我，我太亏了，所以就倒贴了我一张空白支票。”
顾燃：“你糊弄谁呢？”
黎昕：“我糊弄你呢。”
说话时，还故意用肚子顶了下压在他身上的顾燃。
可能原本是想做个满是挑衅意味的动作，可惜动作不到位，气势不足。
最后非旦没有做出挑衅应有的样子，反倒被顾燃按住肚子，压得他一动也不能动。
“我靠。”黎昕睁大眼，“顾燃你居然家暴我！”
顾燃：“？？？”
“我给你讲，我生气了。”黎昕心里笑的人仰马翻，脸上却表现得无比严肃，像是真的生气了。他掏出手机，像小孩告状叫家长似的，威胁顾燃，“我要告诉爷爷！”
“我不信。”顾燃拍着他的肚子，觉得好笑，“别闹了。”
黎昕：“顾燃！你不止家暴我，你还家暴我们的孩子？”
顾燃：“……”
黎昕闹上了瘾，这就兴致勃勃的点开微博，开始编辑新微博。
想了想，便在键盘上敲下了这么一句话，
“好苦，顾先生居然打我，都快把孩子打出来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打这句话时，黎昕总觉得肚子隐隐作痛。
他皱了皱眉，“顾燃，你别乱按，我肚子痛。”
顾燃愣了一愣，“我没按。”
自从刚才他看着黎昕好像有些生气，就没敢再动作，早早便起了身。
“是吗？”黎昕发了微博，却还是觉得肚子痛。而且痛感越来越厉害，像是肚子彻底变成个气球，越来越胀。
他开始慌了，抬手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是我刚才吃太多？吃坏肚子了？”
但紧接着，他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因为这个痛感实在是拉肚子比不上的，黎昕终于意识到了到底发生了什么。
“顾燃啊啊啊我要生了！！”黎昕疼得快要昏过去，勉强抓着最后一丝清醒，拼了命的去找顾燃。
视野逐渐变得模糊，黎昕看不清什么，只能听见身边男人急促的呼吸声，他只开口对司机说了句，“去医院。”
那声音沙哑到令人心悸。
黎昕疼得厉害，也不知道该怎么发泄，他死咬着唇，把唇角都咬破了。
因而当发觉有人把胳膊放到他嘴边时，他几乎下意识咬了上去，生理眼泪不受控制的夺眶而出。
好在这阵疼痛持续了没多久，他死死咬着那人，发出了几分力，觉得好受许多。
再接下来，就觉出自己被抱上了床。
耳边的喧闹声渐渐远离，只剩下自己急促呼吸声，他好像听到了医生的声音。医生说着什么，不要紧张，
随后他又觉出身上一凉，像是被针刺了一下。
疼痛感逐渐消失，他像是沉入了梦里。
梦里什么都没有，只依稀存着男人方才不断在他耳边重复的一句话。那人的嗓音如同被刀片划过，哑得让人心疼。
他说：“我在。”
“我一直在。”
///
刚回病房就听说了黎昕进了手术室，温诗雅也顾不上自己的检查结果是什么，当即火急火燎去了手术室，在手术室门口看到了焦急等待的顾总。
她怔在原地，半天没缓过神。
还是头次见到这样的顾总。
男人没有急得来回乱走，也没有别的其他动作，而是沉默着靠在手术室旁边的墙上，
他低着头，身边是整整一盒已经被拆开的烟。
那烟被彻底拆解，落了满地的烟草。
离得很远，温诗雅还能看到顾总手上清晰的血痕。
她犹豫着上前，唤：“顾总。”
顾燃仍旧低着头，没回她。
温诗雅便十分自觉的回身，去问旁边远远站着的助理。
助理也是头次见自家顾总这么紧张的模样，大气不敢出，恨不得离十几米远。
见温诗雅来了，他才算觉出了点安全感。
温诗雅问：“小昕什么时候进去的？多久了？”
“已经一个多小时了。”助理道：“刚才护士出来一趟，说一切正常。”
但正常的生产手术最多也就一个小时，这都快两个小时了。
温诗雅心里倏的一停，
顾燃掐断了烟盒里的最后一根烟，烦躁扔到地上，
刚准备抬头让助理再买几盒过来，
眼角余光突然扫见手术室的灯灭了，手术室的门被人从里推开，医生眯着眼从手术室里走出，摘下口罩，笑容满面，“都平安，是个男孩。”
顾燃没怎么关心是个男孩还是个女孩，甚至没关心孩子在哪儿，长什么模样。
他焦急快步走到病床边，想去确认青年的身体状况。
“顾燃，快来，快来看！”青年眼睛里好似有星星，一个劲儿歪头，眼神示意顾燃去看躺在他身边的婴儿，“是个儿子！看看长得像不像我？！”
顾燃定定看着他，像是巴不得把他整个人装进眼里。
顾燃：“嗯，像你。”
黎昕：“胡扯，你压根就没看。”
顾燃被他闹着，这才转脸去看身边襁褓里的婴儿。
刚生出来的孩子本应该皱皱巴巴，他也不指望着会有多可爱，但一眼看去倒是出乎意料。
男孩的皮肤像黎昕，细腻白嫩，眉眼也像他，清秀干净。
只有鼻子是像他的，又高又直。
他抱了一会儿，就把孩子放到了病床另边的小床上。
倒是黎昕的兴致颇高，抱着孩子逗了好长时间，直到把孩子逗得睡着了，方才作罢。
黎昕拿着手机，仔细研究好角度，一连给孩子拍了好几张照片，
顾燃看他喜滋滋的小模样，忍不住跟着笑，问：“你要做什么？”
“发微博啊。”说完，黎昕又觉得舍不得，自己好不容易生出的孩子，不能轻易给别人看。于是便又仔细挑了个狗头马赛克，把照片上婴儿的脸糊上。
这才觉得满意，放心发出微博。
“喜提顾狗一只！/照片”
这边，顾燃瞬间收到了特别关注的提示音，打开微博一看，正看见黎昕发出的这条微博。
顾燃：“……顾狗？”
“我们之前说好的，给儿子取名叫顾狗。”
顾燃：“……”什么时候说好了？
“不过顾狗确实有点难听。”黎昕也只是开玩笑，这才开始认真给孩子想名字，“我已经允诺爷爷了，孩子的大名让爷爷取，孩子的小名，就叫阿汪吧！”
顾燃一边听他说着，一边去看黎昕新发出微博下面的评论。
“喏，阿汪爸爸。”顾燃挑眉，“看看你做的好事？”
黎昕：“？？？”他做什么了？
正狐疑着，黎昕一刷新，瞬间在微博底下刷出了几百条回复。
看到其中热度最高的一条后，黎昕扑哧一下笑了，偏偏他还不能乱动，笑得格外辛苦。
“上一秒小昕刚说顾总家暴，下一秒孩子就出生了？？？”
“顾总，请问孩子是被您打出来的吗？/狗头”
作者有话要说： 怕不是床上打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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