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重症监护室转进普通病房，是三天后的事。
莫清明还不能动，只能躺着。
只不过，已经不用依靠呼吸机维持呼吸了。
他开口说的第一句话，是问韩路。
“她……有没有找我？”
韩路看了他一会，点点头。
“找了，找了好多次，所以，你要尽快好起来啊！”
莫清明看着他，沉默了一会，这才又问道：“她知道了？”
“没。”韩路摇摇头，“没敢让她知道，跟她说，你回老家去了。”
“嗯。”莫清明应了一声，想起陈思明跟他说的话。
之前手术昨晚之后，他以为他是劫后重生，没想到，还有这事儿等着他。
这大概就是命吧。
他很是平静，好像并没有什么情绪起伏。
之前想好的那些套路，还以为都派不上用场了，没想到，恐怕是要这里用上。
他没死。
可是他残了。
破相了，身上也多处骨折，想来，以后会留下后遗症吧？
舅舅说，大概率是会瘫痪的，问他后不后悔。
后悔吗？
其实他还蛮庆幸，当时想办法让韩路离开了。
也就他这样的大心脏，才不崩溃。
想来，对方恐怕也是怕下手轻了，怕“韩路”还能参加高考，所以对他的手下了狠手吧？
莫清明想起那晚上的事，一时间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手……大概是废了。
他这么多年来的经验，最终却只用来确定自己的情况。
想想，要是换成韩路，恐怕是接受不了这种现实吧？
韩家不能有一个废了的继承人，所以他大概率是会被放弃的。
所以，也幸好是他。
只是遗憾的是，他不能跟学姐继续走下去了。
他不配。
他这样一个人，哪儿还有资格跟她在一起呢？
大概率是要瘫痪啊……
而且，恐怕下半生什么都做不了吧？
他不能好好照顾她了，不能再给她做饭了，不能像之前想的那样给她一个美好的未来了……
他什么都做不了了。
后悔吗？
后悔吗……
“帮我找一下杨梓霖吧？我有点事，想请她帮忙。”双方沉默良久，莫清明才如此说道。
“小明……你要做什么？”韩路一愣，看着躺在床上的莫清明，“你……你可以把情况告诉学姐的啊，没有必要……”
“帮我找一下吧。”莫清明打断他的话，说道。
他面上并没有什么表情，看着就跟往常一样。
只是，他也知道，一旦这么做了，这辈子，他只会离她越来越远。
他想跟夏至分手。
而且，不能让她知道，他已经是个这样的人了。
不然，她会生气的。
莫清明想起夏至的性子，当时仅仅是看到杨梓霖给他发微信，就难过成那样子，又是朝他身上甩抹布，又是自己把自己关起来哭的……
要是告诉她，其实他并不喜欢她，只是在玩弄她的感情，其实他更喜欢杨梓霖这样的姑娘，她一定会难过的吧？
“对了，不知道……能不能麻烦方学姐接下来帮忙照顾我家学姐一段时间？”莫清明见韩路愣在原地，又开口说道：“我……我照顾不了她了，所以要向你借一下你家女朋友了，可以吗？”
他看着韩路，语气变得小心翼翼。
韩路看着莫清明，沉默了一会，最终点点头，“嗯，好，我帮你问问。”
莫清明笑了笑，没再说话。
他突然想起很久以前，第一次见到的场景。
那个时候，他只是个不爱学习的坏学生。
他只是想好好混日子，反正他衣食无忧，就算不好好学习，也不会饿死，生活也不会太拮据，不会太难挨。
可是，她就像是一束光，直直射进他灰暗的生活里。
她是如此美好。
美好得让他觉得，自己简直不应该出现在她面前。
生活那么苦，她就像是糖一样，一点一点奋斗着。
在艰难地生活里，栽出了一朵花。
看着她，就感觉，好像……生活已经没有那么苦了。
后来，他开始反思，为什么人家的生活明明也不如意，人家却能那么努力，那么坚强，而自己就在哪儿跌倒，在哪儿躺平呢？
所以他开始努力，他想要追逐她的脚步。
他努力了，真的。
只是有些事情，真的是计划赶不上变化。
那天晚上，他出门的时候，还算好了时间，连醒酒汤该怎么做，该在什么时间喊她起来，该怎么喊她起来，都想了一遍。
可是，他什么都做不了了。
这种无力感在他心头弥漫，他第一次觉得，原来，并不是什么事都可以靠努力来改变的。
生活真苦啊。
在他看到希望的时候，给了他重重一击。
他真的没想到。
那边的夏至好几天没能跟莫清明联系，有些担心。
这么多天了，坐大巴，也该到了吧？
怎么到现在，他的手机还是关机的呢？
一点消息也没有。
她都想问问魏染，莫清明家里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但是想想，莫清明走得急，连她都不知道是什么情况，魏染怎么会知道呢？
她把这些疑惑告诉方灵。
方灵好像也在忙，并没有及时回复她。
夏至有些无奈，家里已经被她打扫了一遍，父亲的房间，她也破例打扫了。
夏至日常躺在沙发上网上冲浪，一边想着莫清明，一边看着当下的八卦。
冬天是个令人难受的季节。
又冷，又无助。
方灵知道莫清明的情况，是在韩路跟她说了莫清明的打算的时候。
她这才知道，莫清明比想象中的还要严重。
一想到莫清明变成这样，有她的因素在内，方灵心里就是一阵愧疚。
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夏至。
所以在夏至跟她发牢骚时，她并没有回复她。
她能做什么呢？
她觉得她是罪人。
或许，当时她就不应该跟夏至说，她要和韩路去吃火锅。
如果没有这件事，可能，这样的事情，就可以避过去。
可是，这世界上哪儿来的如果呢？
莫清明已经废了。
无论她做什么，都没办法把夏至的莫清明，完完好好地变回来。
她想了很多。
最终，只是给韩路发了一条消息：“夏至，我会照顾好的。谢谢你一直以来的照顾，韩路，我们分手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