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车沿着一条破败的小路渐渐驶入山中。
这片位于京城郊区的山脉，成不败非常熟悉。
里面是龙组的总部，以及……第三世界事务中心研究所。
积雪覆地，万里山河尽染银白，阳光在层层白雪间反射出莹莹辉光，一栋古色古香的山区主题建筑物自常青树与已显枯败的落叶乔木中探出屋檐一角。
新年已过去数月，宅院门口还残留着一些鞭炮残余，通往小屋的破旧小路被清扫得干干净净，地上每隔一步的距离铺着方形石块，这些石块显然有些年头了，缝隙与侧面都长满了青苔。
沿着青石板路缓步前行，南宫鸾领着成不败踏入宅院。
这是一座典型的四合院，不过，规模要大上许多，正中天井一口水井，井沿装着老式轱辘，水井旁边，是一个小型的园林，中央小湖上立着一座小亭子，数名老人正坐在上面洒着鱼食，京城的冬天走得晚，湖里的锦鲤显然不太想抢食，于是，湖面就零零散散地游曳着数条锦鲤。
当看到那数名老人的那一瞬间，成不败下意识站在原地保持立正姿势。
这里，就是国家最高领导人中的几位！
容不得他放肆！
别看这里一片清净安逸，但是，这宅院可是云集了源所暗所龙组所有能想得到的布置，只要稍有异动，四周马上就会像鬼一样出现一群人盯着你。
南宫鸾走进小亭，恭谨地报告完毕后，回到成不败身边，沉声道：“领导让你过去，他有话要问你。”
如果不是事先知道，谁又能知道眼前这几名穿着朴素，走在大街上与普通的老人家没有任何区别的老人，竟然是炎黄国的最高领导人。
当中那名好像无时无刻都闭目养神的老人在成不败踏过小亭的那一瞬间，他睁开了眸子。
他没有修行过任何内功，更没有修行过玄门术法。
然而，当他这双眼睛睁开的那一瞬间，成不败就感觉到一股难以形容的压力扑面而来，自己所拥有的异能与内元，竟然没有任何征兆地晦涩起来。
最夸张的是，就连生命烙印中隐藏着的力量竟然也没有半点理由地装死！
这……就是普通人所拥有的力量吗？
那种，最玄最不可思议，连玄门道术都能压制一头的……气运之力吗？
成不败若有所思。
这是大量的普通人气运之力集中在一人身上才会出现的异状，这种异状普通的第三世界中人根本无法感知，只有像成不败这种觉醒了生命烙印者，才能感知得到。
通常情况下，所有人的气运都具有唯一性，独一性。
它比灵魂还要虚无飘渺，完全根植于个人，根本不可能将气运单独析出投射到他人身上。
只有两种情况才会出现这种情况。
第一种，立足于本我意识之海，当一个族群面临灭亡危机之际，无数死去的人与无数幸存下来的人他们的死愿与绝望就会投射到这个族群的本我意识之海，这时，本我意识之海就会做出最后的反哺。凝着这个族群大气运而生者，生来就是为了挽救这个即将要灭亡族群的人。
这种人往往一个就能汇聚族群绝大多数气运。
第二种，立足于现实。
是的，气运这东西并不仅仅产生于本我意识之海，现实同样能够产生气运。
当现实中有一部分人他所选择的方向将引
领这个族群走上正确的道路，并且符合这个族群绝大多数人的愿望之际，气运就会慢慢汇聚到这一部分人身上。
不论第一种还是第二种，都有一个相同的特点。
当这个族群的人面对气运者，他所拥有的所有力量都会被削弱，并不是气运主动去削弱，而是身为同一族群，面对救族者，身躯自然而然的反应，一如眼下。
心下想着，成不败越发敬重了。
但凡不通过本我意识之海而出现的气运者，每一名，都是真正的伟人！属于这个族群的伟人！
见成不败有些拘谨，老人笑了：“成不败，我们也不是第一次见面了，怎么胆子越活越回去了？这可够不上你名字的霸气啊。”
成不败恭谨地行了一记军礼，大声道：“报告首长，胆子是用在敌人身上的，在您身边，我只是一名警卫员。”
其它几名老人俱都呵呵地笑了。
末了，老人慢慢收起笑脸，缓缓地道：“成不败，现在的你，还是过去的你吗？”
第一个问题竟然就如此犀利！
成不败心下微抽，想也不想地道：“报告首长！我永远都是我，不论过去的我还是现在的我！仍旧是一名共和国军人！”
老人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半晌，缓缓地道：“不论变成什么样，不忘初心才是最重要的。”
顿了顿，老人缓缓地靠上椅背，将手里的鱼食洒进湖里，头也不回地道：“那群人里，云兮那小姑娘心思太重，其它人或多或少对我们有些误解，又或者有些问题。也只有你我们知根知底，所以，让你过来，是想问你几个问题。”
“首长请问！”
老人拿着鱼食的手微微顿在半空，思索了一会，才慢慢地道：“这个世界，是不是没有未来？”
成不败猛地一怔。
他没料到首长竟然会问这个问题。
沉默片刻，成不败抬头，看着首长的背影，一字一句地道：“不！首长，这个世界有属于这个世界的未来！您会看到的！”
此言一出，几名领导人都若有所思地思考着这句话其中隐藏的含义，渐渐地，他们眼角皱着的纹路松了些许。
老人终于是将手中的鱼食洒入湖中，缓缓地道：“你们的所作所为，确实是正确并且唯一的道路？”
成不败没有半分犹豫，只是眼中飘过大量的过往，在眸子中掀起涛澜，他斩钉截铁地道：“是的！这就是唯一正确的路！并且……只有一次机会！没有更多的时间了！”
老人的身躯明显绷紧，半晌，才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
沉默……
一时间，小亭子里分外安静，宅院外边，积雪融化落地的沙沙声都清晰可闻。
仿佛很久，仿佛又不过是两句话间短暂的停留。
老人的话音悠悠传来。
“有史以来，无史之前，那些死去的人已无可计数，这……是牺牲？”
一句话出，所有领导人俱都抬头盯着成不败，眸子中隐隐有淡淡的威压，一时间，成不败竟然连呼吸都有些困难了。
这个问题，确实……是一个相当……相当难以回答的问题！
成不败深深地呼吸了几口气，终于开口。
“首长，这是一个量级问题。如果站在这个世界的角度来看，确实不能算牺牲，但是，如果换一个角度来看，确实就是牺牲！”
“量级问题吗？”老人缓缓转回身，静静地盯着成不败的眸子。成不败没有退缩，更没有转移开视线，就那么坦然地面对着老人的目光。
半晌，老人重新转回身，有些落莫地道：“看来，我们人类真的是很悲惨！”
成不败身躯微微一震。
他知道老人这句话的含义。
并不仅仅是指那些死去的无可计量的生命，而且，还道出了一个本质。
数个纪元文明的生命体量，竟然只能算少数！
而更可怕的是，为了完成某些事，必须得牺牲如此庞大的人。
可想而知，真正的真相，到底有多残酷！
张了张嘴，成不败终于低沉地道：“首长，您无须悲伤，更无须对逝去的人自责，事实上，这个世界的死，对于我们来说，是最大的仁慈！他们可以归入时间长河，而有时候，死亡，只是开始。”
这句话中同样隐含着极其巨大的信息量，而能坐在这里的领导人，那绝对都是人中精英。他们齐齐抬头，一个个看向成不败的眼神中都露出震惊的神情。
老人也是失手将手里的鱼食洒在地上。
沉默半晌，老人弯腰捡起鱼食，苦笑道：“我的估计似乎还太过保守了。”
时间……再度沉默。
老人靠在背椅上，默默地看着亭外湛蓝的天空，久久不语。
其它领导人也保持沉默。
他们仍旧在沉浸在成不败刚才那句话里。
良久良久，老人终于从天穹上收回视线，转过身，看着成不败，缓缓地道：“孩子，你的故乡在哪里？你的先辈们，都在那里为了活着而奋斗吗？”
这句话，乍一听，似乎是平日拉家常，随意问出的一句话。
然而，细细品味便能发现其中隐藏的意思。
成不败确定了，当初云兮姑娘一定隐讳地警告过这位首长，有些话是不能说的，所以，首长用这种方式进行询问。
然而……
首长啊，有些问题的答案用话术可以掩盖过去，因为，它的体量并不大，而有些问题的答案并不是话术就能掩盖过去的。
信息的本质，是信息的核心本体，不论用多少层包装，它的本体不会发生改变。
沉默半晌，成不败缓缓摇头：“报告首长，这个问题，我不能回答。”
老人脸色没有半分改变，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嗯……我明白了。”
顿了顿，老人长长地吐出一口气，道：“最后一个问题，到什么阶段了。”
成不败认真地想了想，给出了一个时间。
“大约还有十天左右。”
此言一出，除了老人，其它所有领导人都霍地站起身。
“这么快？”
老人摆了摆手，突然呵呵一笑，将最后一把鱼食抛入湖中。
“都一把年纪了，怎么还这么沉不住气呢？不妨换个角度想，十天之后，我们就算成功了一步，岂不更好？”
末了，老人拍了拍手，将手上残余鱼食拍落，淡淡地道：“那我们也要开始准备了，该调走的调走，该寻找有潜力的人就去寻找，我炎黄一脉的精英必须要压过那些番邦蛮夷！落后便要挨打，我们炎黄一脉不想再经历一次！”
“好了，成不败，你们也去忙你们的吧，记着，至少在这个世界上，你们背后，还站着一个祖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