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西方向有什么？
王聪要去哪儿？
一个半小时之后，曹蕊累得喘不上气，被‘追击者’塞进了后置的乘客舱。剩下江海依旧不慌不忙地在荒原上奔跑，似乎对这样的追踪方式习以为常。曹蕊又惊又怒，惊讶于江海远比自己想象中强大，愤怒于自己能力有限。
她差点没哭出来，连江海这样的猛人都还只是少校，自己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混成将军呀！
可是，王聪这个臭小子到底要跑去哪儿？！
可江海已经知道王聪要去哪儿了，他放慢脚步，沉声说：“李文胜，想办法通知临时营地，让‘不追’来。林强，适当放慢速度，保持在十公里外，前面有干扰，别一头撞上去。他不会再往前跑了。”
停顿片刻，他慢吞吞的解释说：“他听了我的话，信以为真，想要去找西面的朱天侠。”
听见朱天侠这个名字，曹蕊便想起了‘红色雷电’，想起了那个叫阿哲的小子，她突然觉得头疼。可惜自己的‘浣熊’智能中枢没有修复，舍不得用，要不然，她真想把机甲叫过来群殴那个臭小子！
江海淡淡地说：“不用担心，‘不追’只是以防万一。他找不到朱天侠的。”
因为朱天侠不在这儿。
所谓的朱天侠寻宝队在临时营地正西一百公里，只是林强为了让林大师下车而胡掐的话，谁知道王聪这小子竟然信以为真了！
王聪当然不知道自己被骗了，他还以为很快就能见到朱天侠，见到‘红色雷电’，见到豹猫黑熊这对组合。见到那个被毁的电磁探测器之后，王聪唯一联想到的‘红色雷电’。因为探测器损坏的时候，除了他们仨，就是红色机甲了。
所以豹猫一定在朱天侠那儿！
月上中天，王聪缓缓停下了脚步，他觉得自己一定看花了眼。努力眨了眨眼，眼前那个东西却一直存在，横亘在自己身前。他只得一步步走过去，一直走到它近前。
脚下是黑色的深渊，月光清冷，难以照亮渊底。王聪将一小块土踢下去，小土块在岩壁磕磕碰碰，声音越来越小，最终消失，被深渊吞噬。王聪猜不透这儿到底有多深。
对面大约两百米处，是深渊的另一面，王聪隐约能看见那儿的荒草。深渊向左向右蔓延，不知延绵多远，去了哪儿。
他站在一座巨大的峡谷前。
起初，王聪以为这条峡谷不会太长，可沿着峡谷往南走了三、四公里，不仅没见到寻宝队，他还发现了几个很不妙的事实。
首先，这条弯弯曲曲的峡谷宽度始终保持在两百米左右，这么稳定的距离，不像天然形成的，倒像是有人为的痕迹；
其次，看峡谷边缘的土质，这条峡谷形成有些年头了；
再有就是，他一点儿也看不出这条峡谷的长短。
他记得地图上可没有这条峡谷。
可荒原上怎么会突然冒出一条大峡谷呢？地陷？地震？都不科学呀！
九公里之外，‘飓风’缓缓降落在荒原上，李文胜仔细观察控制台上不断跳动的众多仪表，“指挥官，这里有强电磁干扰。”
“我知道。”江海在王聪两公里之外，曹蕊已经重新加入进来，用望远镜观察王聪，“这座峡谷超过八十公里，切断了22号公路和107号铁路线。它就像是一座电磁屏障，所有电子设备靠近峡谷都会失效。”
李文胜微微皱眉，“如果他和巩中尉在这儿会合，我们的两台机甲可以关闭电磁系统，换成手动模式交手。”
江海皱眉，“你是说……他是为了削弱机甲的战斗力，故意把我们引来这儿的？”
李文胜冷冷地说：“我只是觉得有可能。”
曹蕊冷哼，“不可能，他发现不了我们的跟踪。我看大家还是多想想这座峡谷，既然它有类似电磁屏障作用，会不会是有意为之？会不会和天线塔一样，是天成那台高级人工智能的一道防线？”
李文胜果然反驳，“不是防线。这儿离天成市还有三百八十公里，一条八十公里的峡谷起不到多大的拦截效果。”
曹蕊大怒，“李上尉，高级人工智能可比你我聪明多了，你能想到的，它会想不到吗？”
李文胜撇撇嘴，“既然它那么聪明，它的想法，你又怎么可能猜到？”
“你！”
江海微微皱眉，这两个手下还真是令人头大，“林强，你有没有什么发现？”
林强没有回复。
曹蕊一惊，林强这小子怎么这么没礼貌？
“林强？”
依然没有回应，江海和曹蕊交换了一个眼神，情况不妙！
李文胜突然说：“他在往前走，正在接近峡谷。电磁干扰影响了他的通讯，他听不见我们说话。”
曹蕊大吃一惊，林强是在找死吗？贸然上前，电磁干扰很可能损坏机甲；靠峡谷太近，马上就会被王聪发现的！这小子最近怎么总是糊里糊涂的！
江海毫不犹豫冲了出去，“我们去抓王聪！李文胜，把‘追击者’带回来！”
突兀出现的大峡谷让王聪很头疼，他决定再往南走五公里，如果依旧没有发现，就去谷底看看。可刚走没多远，脑后突然响起了剧烈的破空声！
不用回头他就能听出来，是机甲！
王聪看不清那是台什么样的机甲，但看它俯冲而来的架势，肯定不是来向自己问好的！
与此同时，东面的荒野上，突然多出了两个人影，正向他狂奔而来！
王聪毫不犹豫掉头跑路！
什么人会直奔自己？当然是机动部队的混蛋？！
俯冲而来的机甲毫不犹豫开火！两条火线点亮了黑夜，但火线的尽头却不是王聪，而是他身后数百米处的峡谷边！那儿被打得火花四溅，火光中，一个身影若影若现！
看见在前方狂奔的王聪，那个身影大喊：“跳下去！”
听见这个声音，王聪心中一震！稍稍犹豫之后，他终于还是跳入峡谷！
就这么跳下深不见底的深渊，简直就是找死！
可那人就是有一种不容置疑的魅力！王聪没法不信！
王聪跳下时，那人几乎同时跃入深渊！但他并非坠落，而是鬼魅般贴着岩壁向下狂奔，后发先至，不过几秒钟，他就已经来到手忙脚乱下坠的王聪身边！那人一把拉着王聪，一起踩在岩壁上狂奔，斜着身体向谷底而去！
完全无视物理规律！
因为他是战斗机器人！王聪一直在等待的黑袍战斗机器人！
头顶那台机甲还在疯狂的向山谷倾泻子弹！正是‘追击者’！
黑袍男子无视‘追击者’的攻击，在这死寂的深渊里，手动模式的机甲根本锁定不了他们的位置。黑袍人沉声说：“快到崖底了。换你拉我跑，从西侧出深渊，往西跑十公里之后再叫醒我。”
然后他突然闭上了眼睛，身子突然一沉，王聪只得赶紧用力拉着他！
机甲还在头顶呢！这就睡着了？！
十分钟后，两台机甲和江海、曹蕊站在王聪跳下去的地方发呆。
‘追击者’在深渊底部打了个转，终究还是跟丢了王聪。
曹蕊愤怒至极，“你觉得那人是之前潜入战术小队的黑衣人？为什么不先通知我们？你在黑暗中使用手动模式，摔峡谷里了怎么办？！误杀了人怎么办？你脑瘫吗？！”
林强低着头，一句也不敢回。曹蕊本想多骂几句，还有很多难听的没说呢！可看见江海一动不动盯着峡谷，沉默不语，她反而不敢大声说话了。
阴凉的夜风像是从峡谷地底钻出来，让在场的众人瘆得慌。
江海突然问：“这个黑袍人极强，林强多半没有看错。”
曹蕊眉头大皱，“指挥官，他不是巩中尉？”
“当然不是。”
江海心想，如果林强的描述没错，这个黑衣人就是河乐谷被赵桐追杀的那个战斗机器人。在河乐谷时，江海就认出了黑袍人是战斗机器人，不仅仅是‘不追’智能系统的判断，也是他自己的判断。
因为战斗力如此强悍的人类太罕见了，除了战斗机器人，江海不做他想！当初，江海担心魏忌被赵桐带走，于是暗中帮了黑袍人一把，让后者拖住赵桐，使得自己有机会带走魏忌。现在看来，自己逃走之后，赵桐终究是没能抓住这个机器人。
只是……战斗机器人怎么跟王聪又成了一伙儿的？
真是头疼呀！
“雷达在这儿失效，我们的行动失败，暂时无法找到他们了。”江海看了一眼面色各异的众人，“我和李文胜在这儿等着，曹蕊回营地整队。五点整装出发，沿着峡谷往北绕过去。”
等曹蕊等人离开，峡谷边只剩江海和李文胜，江海突然说：“刚才的黑衣人是个战斗机器人。”
李文胜脸色微变，“指挥官，我们身在核区，早晚会遇见战斗机器人。”
英俊的中年男子似乎轻笑了一声，“这个战斗机器人可不太一样。”
“不管有什么不一样，它都是我们的敌人。”
江海哈哈一笑，跳上‘飓风’肩头，“带我下去，我们去谷底看一看！”
机甲的环灯照亮了数百平方米的一片山谷。谷底宽约一百五十米至两百米，崎岖不平，怪石嶙峋。江海沿着岩壁慢慢前行，在某处，他停下脚步，捡起一块半个掌心大的小石块，扔给李文胜。
李文胜原本有些不解，可看见电磁探测器突兀的跳动，他马上明白了，“磁性矿石？”
“传说中的‘新晶’矿石，当然，纯度很低。”
李文胜看了看四周，吃了一惊，“难道这儿到处都是‘新晶’？”
“不错，这座峡谷之所以有电磁干扰，正是因为这些‘新晶’矿石。代号为‘共阳’的情报员告诉过我，这里的‘新晶’纯度很低，辐射严重，没有开采的价值了。看看这条峡谷，你觉得为什么会这样？”
李文胜犹豫半晌，小声说：“矿场？”
江海颇为赞许，“继续说。”
“有人把高纯度的‘新晶’都带走了。这里本不是峡谷，而是一处矿场的遗迹？！”
李文胜仔细思考之后，摇了摇头，“天成安全城是二十多年前因为核区的扩散而失陷的，这儿也是同一时间放弃的。当时还没有这条峡谷。什么人能在最近的二十年里挖矿挖出一条这样的大峡谷？！军事局怎么会没有记录呢？”
他脸色阴沉，“如果是人类的行为，不可能瞒得过军事局！”
江海摸了摸面前一片平整如镜面的岩壁，“‘新晶’矿石的开采难度很高，我们没有这样的切割技术。是机器人把这儿挖空了。”
李文胜不由皱眉，“这儿离防核安全线不远，军事局没管？AI事务局也不管？”
“事出当然有因。”
江海走得很慢，似乎要将这儿的一切都记在脑海里，“二十二年前，第二军团的一支机动部队去过天成执行一个秘密任务。两百个人去，四个人回。”
李文胜脸色骤变，他从未听说过这桩大事！
“97003A行动，绝密。全军覆灭，嘿嘿，这是军团之耻。世上真正知道这件事情的人，怕是两只手就能数完。”
李文胜眼神微动，“他们败给了谁？”
“败给了谁？”江海幽幽地说，“我也很想知道他们败给了谁。一支精锐部队，几十架机甲……竟然输得这么惨。那次行动之后，军事局严禁军团进入天成附近五百公里。所以机器人挖空了这儿，我们却什么也没做。”
原来如此。李文胜心中一动，“击败那支机动部队的……难道是天成的那台高级人工智能？！”
江海摇头，“我不知道，但多半和它是有关系的。‘共阳’说那台人工智能正在衰弱，正是抓住它的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军事局马上忘了97003A的惨败，让我们去抓住那台人工智能！哼，参谋处的那些蠢货坐在那栋华丽的大楼里，安排三千公里之外的战争，愚蠢！”
“当年的那支机动部队，实力至少三倍于我们。现在，军事局的蠢货们居然妄想靠十二台机甲就抓住它！”
李文胜脸色有些古怪，他是‘真实的人类’的成员，他也接到了夺取那台人工智能的命令。
如果一整支强大的机动部队会全军覆灭，他们几个小鱼小虾去了能有什么用？
李文胜犹豫片刻，“指挥官，既然你这么不看好这次行动……为什么还要去？”
江海幽幽一叹，“军令难为。很多事情是互相角力的结果，不是某个人的意志。一台高级人工智能的诱惑，有几个人能抵挡呢？何况……我对当年的那次行动很好奇，也是想去看看的。”
李文胜心中一动，“只是看看？”
“只是看看。而且，你也只能看看。”江海笑了笑，“无论‘真实的人类’给了你什么承诺，你都不能靠近天成百里之内，你只能看看。”
李文胜脸色骤变，刚想说话，江海摆了摆手，“我知道，你加入‘真实的人类’，并非相信了他们那套人类至上的说法。只不过因为他们在军事局内势力强大，你需要借助他们走上高位。你总想证明自己不逊于赵桐，自己才是李先生的后人，你以为一个将**衔能解决问题。”
“我虽不认同，但能理解。只不过，你要是贸然冲进天成，必死无疑。”江海看着在掌中化为飞灰的矿石残渣，淡淡地说，“若没有李先生，就没有今日的江海，所以我不能让你死。”
李文胜微微一怔，“指挥官，你和她……”
“她教过我很多东西......李文胜，把这些新晶残渣带回联邦，然后活着回去，把这一趟所见所闻记在心里，就算是成了。”
江海淡淡的说：“我们必然拿不到那台人工智能。行动结束之后，我将会承担行动失败的责任，离开机动部队，你会是下一任指挥官，明白？”
李文胜沉默片刻，突然说：“指挥官，‘真实的人类’并不是那么信任我，在摧毁了魏忌的‘忍者’之后，他们才告诉我，魏忌身上有一样东西是他们想要的。等到我们转道来天成，他们才要求我抢走那台高级人工智能。”
江海冷哼，“你利用他们，他们也利用你，合情合理。”
“他们告诉我，魏忌手里有一张能量控制卡，是可控微型核聚变的核心！”见江海似有所悟，李文胜点点头，“没错，他们说那台高级人工智能之所以衰弱，正是因为缺了这张能量控制卡！”
江海喃喃自语，“有道理。”
李文胜不解，“可照他们这么说，这张能量卡不应该在天成吗？这么会在魏忌手里？”
江海喃喃地说，“因为魏忌原名卫无忌，他是二十二年前那支机动部队或者回来的四个人之一。”
李文胜不由一怔，“原来是这样，原来如此！难怪魏忌要进入秦山，难怪朱天侠打探了魏忌的情况之后，也跟了过来！”
“天成的这台高级人工智能，有两条线索。一条是二十二年前的那次行动，也是‘共阳’提供给军团的，‘真实的人类’，机动部队，都是循着这条线索；另一条是魏忌，他是二十二年前行动的亲历者，‘忍者’，王聪，巩中尉，还有朱天侠的‘使徒’，都是循着这条线索跟过来的！”
李文胜的脸色突然变了，“只是……指挥官，你为什么知道这么多秘密？魏忌的身份肯定是绝密……你又是跟着什么线索跟过来的？”
江海笑了，“说来也巧。此刻，魏忌正在我的指挥车里。”
李文胜顿时愕然！
“可惜，他身上没有你说的能量控制卡。若是‘真实的人类’没有骗你，这张卡会在哪儿？”
李文胜眼神突然一亮，“巩中尉，王聪！”
江海微微一怔，“有意思呀！”
魏忌引人注目，然后让巩中尉带着王聪，手持能量卡去天成，寻找那台高级人工智能。很聪明的做法。只不过，如果魏忌当年惨败于那台高级人工智能之手，现在又为何不顾生死去帮助对方呢？
李文胜叹了口气，冷酷如他也有些茫然了。
在峡谷西侧十公里处的一座小树林旁，王聪若有所思地打量黑袍机器人。他已经打量了十分钟，可黑袍男子依然如同之前那样，闭着眼睛，站得笔直，对他毫不理会。
可惜，自己的手铐丢了，要不非得把这家伙拷上不可！
“你让我叫醒你，可怎么叫醒呢？嘿？hello？你好？”迟疑片刻，王聪一声大喊，“醒来！”
黑袍人猛地睁开眼睛，倒把王聪吓了一跳！
他冷冷地说：“峡谷里有电磁干扰，我不愿意耗费能量对抗它，还不如睡一会儿。”
王聪撇撇嘴，“节约能量……你就不怕我被机甲追上吗？”
黑袍人淡淡地说：“如果连这都做不到，你可以去死了。何况，我设定了自动模式，否则，你没法爬出深渊。”
意思是他也不是什么都没做。
王聪冷哼一声，老实说，他并不清楚该怎么和这个战斗机器人打交道。
“从你离开临时营地的那一刻开始，机动部队的人就跟在后面。”黑袍人示意王聪跟着他往西走，“而我跟在他们后面。”
黑袍人并不解释他是怎么发现临时营地，又是怎么发现王聪的。似乎这些发现都是理所应当的事情。王聪本来还对机甲的出现颇为困惑，这么一说，他倒是马上就明白了。
“好狡猾的林大师！完了，寻宝队的事情肯定也是假的了！”
黑袍人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也没兴趣知道，“离天成还有三百七十公里，以你的速度，我们明天晚上才能到。”
王聪一愣，猛地停下脚步，毫不犹豫的说：“我不能去天成！”
黑袍男子深沉如狱，王聪依旧没有退让，“我的朋友不见了。”
黑衣人冷冷地说：“你要去找他？”
“当然。你说过能治好他，我才答应来天成市的。”
“首先，我没说是自己能治好他，只是说他来天成市，有希望被治好；其次，就算没有他，你也该来天成市的。”
王聪顿时如坠冰窖，他缓缓后退几步，死死盯着黑衣人。
半晌，他一字一顿问道：“你还知道些什么？”
黑衣人摇了摇头，“你想知道什么？”
王聪一愣，反倒不知该从哪儿说起。自己必然会来天成市？！没错，必然会来，可这一点只有黎芮知道，只有老魏知道，连自己都是今天刚知道！可这个黑袍机器人为什么知道？
王聪觉得嘴唇有些发干，他缓缓后退，提防对方。
虽然他也知道这是徒劳的。
黑袍人并未靠近，而是扔给他一个东西。是那个被王聪典当给岳老三的卡盒。王聪打开卡盒夹层，少年时和黎芮的那张合影还在。
“如果你一定要知道原因，那么，是她让我来找你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