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聪想从长发醉汉的眼睛里看出点端倪，可惜对方头发太长，他什么也看不出来。
他有些犹豫，“真让我帮你救人？信任我？”
“就是因为不信任你，所以才给你一个机会！”长发大汉嘿嘿冷笑，“你要是做得好，通过了考验，自然就能见到暴徒！”
王聪沉默片刻，既然自己需要暴徒的帮助，用这种方式和对方搭上线，倒也是个办法，只是……“怎么救？这儿是重型监狱，可不是只有两辆警车保护的装甲大巴。”
长发大汉慢吞吞的说：“也没那么难。我们只需要在特定的时间制造一些特定的动静，吸引看守的注意就行。自然会有其他人动手。怎么，很难理解？”
当然理解，我们是吸引火力的弃子！
王聪摇了摇头，“制造动静不难，难的是脱身的办法。我想……你该有个脱身的计划吧？”
长发大汉冷冷的说：“废话，我的计划很周详！你啰啰嗦嗦问这么多干嘛？到底去不去？！”
“去！”
王聪不敢再等下去了，谁知道现实世界怎么样了？
若是这里的时间和现实世界的时间流逝速度相同，再这么等下去，所有人死在了观察者手里，那自己所做的一切又有什么意义？要是自己错过这个机会，鬼才知道下一次机会是什么时候！
囚犯，孤岛，暴君……但愿这些事情是有联系的！
特别看守大楼的二十八层是卫生楼层，澡堂，卫生检疫站，理发室……和个人卫生相关的一切都能在这儿找到。警卫押着长发大汉和王聪来到理发室时，门外已经有三个囚犯在排队了。新来的俩人得老老实实排在队伍末尾。
王聪看似气定神闲，其实紧张得要命。他一直在琢磨这座大楼，不得不说，大楼的监控结构和严密警戒令人心生佩服，想从这儿强行脱身？怕是半点儿机会都没有！
长发大汉和暴徒哪来的底气呢？
等待的时间很无聊，偏偏只有一个理发师在工作，每次都只能让一个囚犯进理发室。轮到王聪进去时，他索性闭上眼睛坐在镜子前。
理发师从休息室钻出来，笑着问：“等很久了？不如……给你讲个故事吧。你有没有听过一个穿墙人的故事？”
王聪摇了摇头，“别了，我最近听到的故事都不怎么好。”
“别动！我怕一不小心，会把你的耳朵给剪下来！”
听声音，是个很狡黠的姑娘。王聪睁开眼睛，望着镜子里那个年轻的女理发师，沉默良久，“好吧，不如就……请你讲讲这个穿墙人吧。”
理发师得意的翘起了嘴角，“据说，很久很久以前，西方大陆上有一座遥远的城市，那里的人非常浪漫，喜欢艺术，喜欢一切美丽的东西。”
“在这座城市里，有一个小人物，比我这样的理发师更小的小人物。他拼命工作，太辛苦了，一时头疼发热，只得去看医生。医生给他开了一种药水，说是只要喝下药水，几天之后就能痊愈。只是这种药水有一个忌讳，一天只能喝一瓶，千万不能多喝！”
理发师嘴上说得绘声绘色，手上也没闲着，已将王聪的头发剪短了大半，“这个小人物回家后喝了一瓶药水，倒头睡了一觉。醒来时他迷迷糊糊往前走，本想去厨房拿一杯水，却直接穿过外墙，来到了街上！”
“小人物吓了一跳，以为自己疯了，赶忙往家里跑。可没曾想……他竟然又穿墙回到了厨房！这时候，他知道自己变成了‘穿墙人’：只要每天喝一瓶药水，他就拥有了穿墙的能力！”
“作为一名善良的穿墙人，他去了银行的金库，把钱偷出来交给穷人；去博物馆，把名画偷出来挂在教堂门口，让所有人都能看见；去有钱人家，威胁他为工人涨工资。你看，他是一个好穿墙人。”
王聪喃喃自语，“的确是个好人。”
“可是有一天，在一次穿墙时，小人物遇见了一个女人。那个女人太过美丽，于是被他的丈夫锁在家里，不准外出，不准任何人看见。穿墙人爱上了这个女人。”
王聪盯着镜子里的理发师，“他把她救走了？”
理发师苦笑道：“不，穿墙人没有救走她。穿墙人也觉得，这么美丽的女人不该被其他人看见。于是，他穿过墙壁，出现在女人面前，向她表露了爱意。他们度过了一个愉快的夜晚，天明时，穿墙人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第二天，穿墙人觉得很疲惫，这次，他喝了两瓶药水，又去和那个美丽的女人度过了一个夜晚。穿墙回家时，他突然觉得身体僵硬。就在这一瞬间，他失去了穿墙的能力，被永远封在了墙里！”
王聪微微一怔，竟然觉得有些伤感。那个穿墙人从此就永远被埋葬在石头里了吗？
理发师笑了，“其实这个故事是要告诉大家……千万不能偷人家的老婆！”
王聪不由也露出了笑容，“果然是个好故事。你从哪儿听来的这个故事？”
“哪儿呢？嗯……忘了，我想，我们所在的城市里也许就有穿墙人，也许他此时就在钢筋混凝土里偷听我们说话！”
王聪喃喃地说：“还真有些可能……你也是囚犯吗？”
理发师点了点头，“是呀，刚进来没几天。”
没几天？怎么会是没几天？你不是很多年前就已经来过这儿了吗？
因为这个理发师，竟然是黎芮！
二十多岁的黎芮！
王聪深信自己是不可能认错人的。从小，就是黎芮给王聪剪头，她那糟糕的理发技术让王聪心有余悸。可黎芮怎么会在这儿呢？！
他刚想追问几句，长发大汉在他身后低吼，“嘿！等着看戏呢？”
长发大汉不知何时进了理发室，迅猛无比地打晕了两名看守，解开了他和王聪的电子锁！王聪微微一惊，回头一看，黎芮竟已消失了！
长发大汉敦促王聪捡起看守的身份证件和武器，换上衣服帽子。
很快，王聪和长发大汉变成了两个看守。
王聪小声问：“你进来时，可曾看见理发师？”
“理发师？哪有什么理发师？”长发大汉冷哼，“小子，你最好清醒一点！走吧，咱们去制造一点儿动静！”
王聪看了一眼空荡荡的理发室，刚才自己真的见到了年轻时候的黎芮吗？穿墙人的故事犹在耳边，但讲故事的人去了哪里？
是自己精神恍惚，还是做了一场梦？又或者，这个年轻的黎芮穿墙走了？
两个假警卫大摇大摆离开理发室之后，进入电梯，长发大汉选择了九十六层。
“那里是大楼控制中心。大楼的安保系统和人员信息全在那儿。”
王聪眼珠一转，“所有囚犯的信息都在那儿？”
“当然。”
电梯里的红色警示灯突然闪烁，有人发现了理发室的异状，全楼开始戒严！这应该是就是长发大汉想要制造的效果了。他不慌不忙地掏出枪，“我知道你打架不错，枪法怎么样？”
王聪耸耸肩，“很一般。”
长发大汉得意洋洋，“无所谓，放着我来，让你见识见识......”
‘叮’，九十六楼，电梯门开了。长发大汉深吸一口气，猛冲出去，马上就被警卫的火力压得像条狗一样摔了回来！
走廊上的警卫和安保系统火力凶猛，长发大汉根本无法开枪！王聪听了听枪声，脑海中自然浮现所有看守的位置。他想了想，小心翼翼将枪口伸出电梯，然后将警卫尽数打倒，全部都是一击致命！
长发大汉张了张嘴，无奈地叹息一声，“这么说吧，我也希望自己有‘很一般’的枪法。”
离开电梯之后，走廊上的警卫和安保系统依旧在竭力阻止他俩，但王聪有如神助，无人能挡。连续打倒二十四个看守之后，他带着长发大汉来到了控制室门口。但他俩抢来的看守身份级别太底，无法进入控制室。
“我准备了密码破译器，我负责开锁，你负责顶住敌人。”
王聪根本不抬眼，就将从各个方向冲上来的警卫一次次打退。见长发大汉迟迟没什么动静，王聪有些焦躁，“喂，子弹不够了，你还要多久？”
“再坚持三分钟！”
这他妈已经是第三个三分钟了！
还好，在这个虚拟世界，王聪的战斗值似乎有很大的提高。原本他对这次荒谬的行动紧张不已，可自从第一枪之后，他反而冷静了很多。
因为他发现自己竟然对战况中的一切都了如指掌！仿佛自己不可能被击败！在现实世界中，他的战斗值才刚过十，但在这儿，不知怎么，他竟然有一种无人能敌的自信！
长发大汉捣腾得越来越久，王聪心里突然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喂，你是不是根本打不开这个控制室？”
长发大汉大怒，“怎么可能？！”
王聪越想越觉得蹊跷，“当然可能！在你们的劫狱计划里，你只是一个吸引火力的人，又不是来摧毁这栋大楼的！现在的动静已经足够大了！你根本没有打开这间控制室的任务！”
长发大汉叹了口气，不再徒劳地破译密码，“没错，我确实打不开控制室。冲上九十六层，坚持三分钟，我就已经完成了任务。现在，我早超出了标准。”
王聪气得跳脚，“王八蛋！那怎么不早点儿走？你超标了有奖金吗？！还是你故意在这儿等死？！”
“我不过是想看看你有多能打而已。”
王聪一把抓起他，这一刻，他真想杀了这个王八蛋，“带我去见暴徒！不然我现在就杀了你！”
两人冲进步梯，沿着楼道往上疾行。五层之后，他们就将冲上天台，据说那里常年停靠着警用运输舰！
但愿还来得及逃走！
王聪在逃命的时候，赵桐也在逃命。
为了掩护众人，‘青鸟’抵挡了‘突刺’的多支特制战枪，耗尽了电磁护盾的能量。它不得不率先退出了战场，一直退到了天成城外，只剩下赵桐被两架机甲像狗一样撵！
按理说，只要毁灭者还在，情况不至于这么惨，但毁灭者竟然半道开溜了！
开溜了！
果然是个空有霸气名字，本事却一塌糊涂的怂货！
两架机甲竭力缩小包围圈，终于将赵桐控制在数十米小范围内。赵桐再想躲开机甲的近战攻势已极为困难，她心中明白，观察者只想尽快收拾她，然后再去摆平毁灭者。
眼看她就要丧命于‘突刺’的一拳，这架威猛的机甲突然换了个方向，全力向上空挥出一拳！
一道红色的影子从天而降，钻出浓雾，一拳震退‘突刺’！
正是‘红色雷电’！
‘红色雷电’被反震回来，顺势轻盈跃到赵桐身旁，和面前的两台机甲对峙。阿哲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不知道是激动还是害怕，“大…大…大师姐，你怎么也在这儿？”
躲在远处观战的老魏顿时傻眼了，‘红色雷电’的驾驶员居然是赵桐的师弟？是了，得知能量卡在‘红色雷电’手里时，这女人就极为开心！
赵桐冷哼，“你来得够晚的。”
阿哲撇了撇嘴，“我看到了红色信号弹，在城外拖延了一会儿……看见‘青鸟’，我马上就来了。”
“能量控制卡在你手上？”
阿哲微微一怔，“师姐，事情和你们AI事务局有关系？要知道是这么回事儿，我一定早去找你啦！”
“给我？”
“额……不行，我答应过王聪要还给他啦！你晚了一步。”
赵桐点点头，不再勉强。只要能量控制卡还在阿哲手中，就不算糟糕。
阿哲心中古怪得很，“师姐，你怎么会……怎会……这么强大？”
赵桐气势过于强大，在探测系统的注视中，她的热感反应照亮了整座天成！这个正在熊熊燃烧生命里的女子，仿佛传说中的女武神，漠视一切。阿哲浑身颤抖，他本是第一流的格斗家，但也从未想过，人类竟然能强大到如此地步！
只见赵桐长舒了一口气，远处的浓雾中好像发生了什么事情。
就在赵桐有所感觉的一瞬间，三台A级机甲也发现了异常。‘突刺’和‘影武者’掉头就走，赵桐和‘红色雷电’不约而同追了上去！
数公里的距离转瞬即逝，穿过重重白雾，大家几乎同时停下脚步！
一座数千平方米的废弃广场突然出现在眼前。广场里全是乱石和杂草，毫不起眼。但此刻，广场中央有一个熊熊燃烧的人影，形如火炬，散发无数七彩光芒，驱散了四周的白雾。
赵桐知道，那些光芒是强烈的电磁弧光，它们组成了一道强大的电磁屏障，将屏障内外隔绝为两个空间。那是一道几乎无法击穿的屏障。
火焰之中，正是毁灭者。
毁灭者正在自毁！
在它身旁，一座空荡荡的玻璃电梯缓缓升出地面。
赵桐犹豫片刻，缓缓穿过电磁之墙，走进毁灭者自毁所建立的电磁屏障里。这座屏障隔绝了电子设备，扛得住物理攻击，但唯独不屏蔽人类。观察者的两架机甲知道不妙，向电磁屏障不断开火，却不是被‘红色雷电’阻挠，就被电磁屏障挡下！
毁灭者的声音依旧温柔平静，自毁似乎还没有影响他的核心意识和发声系统，“从这儿直通地下，找到观察者的核心控制室。你应该知道，三型人工智能同时有求生和自毁的思维规则。用那张能量控制卡可以强行启动观察者的自毁意识。”
即便赵桐已经在无数次的训练中练就了铁石心肠，可此时看见一个高等智慧生物如此决绝的选择，她也不由动容，“为什么？”
“王聪进入了观察者的虚拟世界，如果你想把他带出来，就得摧毁虚拟世界的根基。”
赵桐摇了摇头，“我问的是你为什么自毁？别跟我说你是为了救一个人类，也别说你没有死亡的概念。机器人的自我意识珍贵无比，你的每一次死亡，都会损害意识的完整和独立程度。也许下一次醒来，你会忘了现在的一切，你就不是现在的你了。值得吗？”
火焰中的毁灭者笑了笑，“我当然知道醒来很难，这一次的觉醒整整花了二十年。虽然不是很长的时间，但那可不是什么愉快的经历。不过……还是值得的。”
不自毁，怎么给这个人类创造一个摧毁观察者的机会？
如果不摧毁观察者的虚拟世界，掌控者又怎么能彻底击败观察者？自己的一切努力岂不是都浪费了吗？
赵桐大怒道：“你不能就这么死了！你还要回答我的很多问题！我对观察者没有兴趣，我要拿着能量控制卡离开这儿！”
毁灭者笑了，“你不会的。你已经相信我和黎芮是同伴，和李青崖是同伴，所以，你也是我的同行者。而且我说过，你还没有看到世界的真相。真相就在眼前了，你舍得不去看看吗？”
赵桐微微一怔，“地下？”
“不错，地下。李青崖的死，观察者一定知道，而且有令你相信的证据。”
“它为什么要告诉我？”
“因为你毁了它的虚拟世界，再一次重创了它。它要是想自保，就一定挑起人类世界的内乱。”毁灭者笑得有些阴沉，“李青崖的死，是最好的手段。”
赵桐心中剧震，“你是说……你是说……”
毁灭者微微点头，“不错，李青崖没有死在机器人手里，而是死在你们人类的内讧之中！”
“她是被你们自己人杀死的！”
老魏偷偷从远处跑过来。他听不见毁灭者和赵桐的对话，也不知道毁灭者通过自毁时爆发的能量，强行打开了观察者地下世界的另一个入口，创造了一个几乎无法被机器人和机甲攻破的护盾。
老魏跑过来，仅仅是因为看见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博物馆！
黑熊背着他跑过来大着胆子看热闹，他却突然看见浓雾中的地面多出了‘博物馆’三个字。这次他看清楚了，那是一颗被击毁的大石碑，也许曾经是一块门牌，上面刻着‘光荣博物馆’这几个字。老魏的眼眶瞬间湿了，就是这儿！
这就是当初自己到过的那个博物馆！
可一切都变了，就连幻梦般的虚拟建筑也消失了，眼前只剩下了一个空旷的广场。
他催促黑熊去广场深处。可那儿好几架猛得离谱的机甲，毁灭者自毁的威势更是大得吓人，黑熊哪敢去？
老魏只得跳下来，狂奔向‘红色雷电’！
还好，虽然战场上打得热闹，但谁也不理会这个脆弱的人类。阿哲虽然一直和另外两台机甲游斗，却将赵桐和毁灭者的对话听得明明白白。眼看老魏跑过来，他有意无意的上前，吸引两台机甲的目光，然后猛地将能量卡扔给老魏，“快给她！”
‘突刺’和‘影武者’同时扑上来！
‘红色雷电’全速启动，想要硬生生扛住所有的攻击！可以一敌二，它已经化作一堵红墙，依旧没能挡下所有的子弹！
老魏身中数弹，但在被打死之前，他勉力爬进了护盾内，将能量控制卡递给赵桐！
赵桐接过能量卡时，老魏突然抓住她的手，不顾满脸血污，笑着说，“小姑娘，现在是一百九十八个人了。你要是找不到那帮害死我们的坏人，我变成鬼之后，一定阴魂不散地跟着你。”
他念念不忘的，依旧是派他们整支机动部队来天成送死的人，那个观察者的合作者！
赵桐把手抽出来，擦干血迹，“我可不喜欢被人威胁，所以你最好别死。何况，你要是死了，就算我找到了那个幕后凶手，你又能怎么样？”
“对呀，又能怎么样呢？”
老魏喃喃自语。这姑娘刻意背身相对，免得让自己看见她眼中的同情和怜悯，原来，她也不是个冷酷无情的人呀。
赵桐略作犹豫，小声说：“杀死黎芮的，多半是‘真实的人类’。当年派你们来这儿的人，多半也和他们有关。”
老魏猛地睁大了眼睛，这就是等待已久的答案吗？他点了点头，目送赵桐乘电梯进入地下。
他要坚持，一定要坚持到这姑娘出来的时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