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有指证你？”
“嗯。”
“你的口信含糊不清。除了让我回去，她还跟你说了什么？”
王聪摇了摇头：“无非是询问新晶和机器人的来历。不过，我又知道什么？还不跟你一样，被突然冒出来的机器人吓得半死。”
花杰有些期待的看着王聪，“你觉得她现在的情况怎么样？”
王聪想了想，“说真话？她是个脑子被人烧坏了的笨蛋！看看她跟我说了什么？有一句是关心你的吗？没有。她就像个机器人，而且是那种最初级的机器人，脑子里只有狗屁任务！人可不是机器，人就应该有人的样子，会害怕，会开心。虽说AI事务局和‘真实的人类’之间，前者才是合法组织，可在她和短发女孩之间，我更欣赏短发女孩那样的人。至少她是个有感情的活生生的人。”
花杰沉默了片刻，“茶茶以前不是这样的，以前……”
他想了想，没有继续说下去。王聪叹了口气，“你想去见她？还是说……怕AI事务局？”
穿过天台的晨风也悄悄停了下来，像是在等待花杰的回答。
花杰摇头，“倒不是怕AI事务局，反正这份工作也是捡来的。我做什么都能过下去，换份工作就行了。”
那就是你还牵挂她。王聪翻了个白眼，很想揍一顿这个脑子糊涂的家伙，得把这人揍明白了才行。你可是自称玉面小郎君阅女无数的家伙呀，你曾经是我们那些年轻学徒的偶像，怎么变得这么傻了？真爱？如果爱让一个人变得愚蠢，那肯定不是爱。
花杰突然说：“时间还早，要不，给你讲一个故事吧？”
大哥，现在是讲故事的时候吗？
可不等王聪反对，花杰已经自顾自的说了：“去过北方吗？过去的几十年里，北方自治领形势恶劣，不仅因为核爆之后自然环境巨变，还因为更北的地方就是被废弃的冰封科技城，大量的核变异生物和残余战斗机器人遗留在那儿。它们经常跨过联邦设置的安全线，寻找各种各样的食物。你知道的，越初级的机器人越需要化石能源，而冰原上一无所有，它们不得不南下！”
“驻守自治领的是北方军团，西大洋联邦最弱小的军团，甚至不在联邦主力军团的数字序列编队里。据说北方军团的弱小与联邦和北方自治领之间的权力斗争有关。联邦委员会想要掌控一切，北方想要保持它的独立地位，北方军团就成了斗争的牺牲品，得不到联邦的支持，武器系统全联邦垫底，还好他们的单兵素质不错。就这样，北方军团和冰原上的敌人打了很多年。在这个军团里，有一名年轻有为的军官，名叫坎恩斯·库图佐夫，因为他格斗出众，又有优秀的指挥才能，大家都认为他将来会成为领导北方军团的主将，于是他的绰号就叫做‘将军’。”
坎恩斯·库图佐夫？王聪不由看了一眼对面的六号楼，那儿就住着一个库图佐夫。
“北方军团与南下的敌人作战多年，因为补给总是跟不上损失，他们越打越弱。北方军团的高层意识到这样打下去，形势只会越来越差，于是他们铤而走险，策划了一次大规模的行动：在安全线上放开一条通道，诱敌深入，围杀对手！军团的主力部队一分为二，军团司令亲自带领一部在安全线以南四百公里的一座安全城狙击对手，另一部绕到敌人身后包抄，切断后路后南下，两支部队在安全城下完成合围。那座精心挑选的**安全城，名叫海原。”
王聪有些头疼，海原？为什么自己从未听说过这个地方和这场战役？
“完成合围需要的力量超过了北方军团的能力，为此，自治领高层强行征召了当时在北方自治领的所有寻宝人，要求他们协同作战。你应该也知道，北方自治领是边境，有大量的寻宝队活动。自治领征召的寻宝队战斗值总计达到了北方军团的一半，军团高层因此对作战计划非常乐观。库图佐夫是包抄部队的指挥官之一，但也是少部分反对这次作战的军官之一。”
王聪微微皱眉，为什么库图佐夫会反对？
“表面上的理由有两个。首先，是因为入侵机器人的智能程度越来越高，双方的情报收集越来越不对等，军团已经无法预估被骗进包围圈的敌人到底有多强大，他担心会把冰封科技城里的A级战斗机器人也引进来；其次，军团还不到必须一把赌大小的时候，大量的寻宝队与军团之间的协同作战经验不够，应该立足于防守，而非主动出击。”
王聪微微点头，“库图佐夫力求一击必中。”
“实际上的理由只有一个，他爱的人在那座即将阻击入侵者的海原安全城里。”
王聪大惑不解，“这算什么理由？他要是觉得海原安全城不安全，让那女孩撤走不就行了吗？”
“入侵机器人的信息处理能力超强。一旦大量民众离开海原，很可能会惊动入侵者，使整个计划落空。所以北方军团在安全城颁布了战时动员令，许进不许出。即便库图佐夫是北方军团的军官，也无法将人偷偷送走。最后，他的反对意见被无视了。库图佐夫被派去指挥包抄部队，临走之前，他将那个名叫安娜的女孩托付给一个信任的寻宝人。”
王聪有些诧异，“然后？战争开始了？”
“当时已是夏天，自治领的气温刚过零度，正是作战的好时候。起初，作战计划进展顺利，成百上千名不同级别的机器人和数万核变异生物越过安全线，沿着铁路线南下，在那座安全城外与早已等候在此的北方军团交手。”花杰看起来有些苦涩，“你猜阻击持续了多久？”
王聪大致计算了一下双方的实力对比以及包抄部队的位置，猜测道：“两三天？”
花杰摇头。
王聪有些惊讶，“难道包抄部队进展顺利，一天就完成了包围？”
花杰摇头，“包抄部队的确进展顺利，只用了一天就扑了上来，但包围并没有形成。因为在那之前，安全城就已经被攻破了！”
王聪愕然怪叫道：“这叫什么事？北方军团怎么这么弱？背靠安全城作战还输得这么快，军团司令脑子被踢了吗？”
花杰沉默片刻，似乎在想象那个遥远而混乱的北方战场，“因为实力相差太过悬殊。南下的入侵大军中，至少有二十七个战斗值不低于五十的高等级核变异生物，但最可怕是，还有五个A级战斗机器人！”
王聪哑口无言，作为一个‘有幸’与A级战斗机器人交手甚至同行过的人，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这种生物的可怕！一个就够要命了，五个？！
只有A级机甲才能和同级别的战斗机器人一较高下！
“可安全城内只有一台A级机甲。总之，包抄部队赶到的时候，阻击部队已经全军覆灭，整座安全城也已被毁，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打扫战场，看看还能不能找到几个活人。库图佐夫在废墟中疯狂的寻找。他很幸运，有一个靠得住的寻宝人朋友，所以再次见到安娜的时候，对方还活着；他也很不幸，此时的安娜伤得太重，陷入昏迷，随时都有可能死去。库图佐夫询问了很多医生，所有人都告诉他，安娜脑部受到重创，不大可能醒来，只能在救生舱里苟延残喘。库图佐夫不信，他询问更多的人。最后，一个被关在重型监狱的邪医告诉他，有一个办法能让安娜醒来，但她只能活三年。”
邪医？
王聪觉得这个名词有些耳熟。
花杰小声说：“就是用生化技术改造人体的医生。”
王聪恍然大悟。科技鼎盛时期，生化技术空前发达，有钱人肆无忌惮的改造自己的身体。大战结束后，因为科技倒退，极度依赖设备的生化技术水准倒退了数百年，但依然有些技术流传至今。依旧有一些医生用生化技术改造人体，使人体获得更强大的身体机能。
不过，由于这种方法过于危险，而且科技鼎盛时期的疯狂人体改造给人类留下了极为可怕的后果，各大联邦均严格禁止这种医疗手段，打击所有敢于改造人体的疯狂科学家。
这些有志于利用生化技术让人类的身体变得更完美的医生，便被称为邪医。
王聪心中一动，“难道，他把安娜改造成了生化人？更换电子大脑？那个医生有这么厉害？”
“到底用了什么办法，我就不清楚了。总之，库图佐夫想办法将那个邪医救出来——其实就是劫狱——对安娜进行了手术。安娜醒了，但库图佐夫却因此违反了联邦法令，被迫离开了军队。安娜永远像二十五岁那样美丽，但却有一些隐患：医生的生化技术无法化解自然身体与合成身体之间的生理冲突。但这个医生的确是个天才，他不断对安娜进行生化改造，将她的某部分自然身体替换成生化改造体，化解生理冲突，延续安娜的生命！”
王聪汗毛倒竖，“那安娜还是人吗？”
“当然是，只不过从一个自然人，变成了一个越来越纯粹的生化人，也就是非战斗型机器人的一种。不过，这种改造需要大量的原材料，需要很多钱。于是库图佐夫组建了一支寻宝队，拼命挣钱。只要能挣到钱，无论是寻宝，又或是杀人越货干脏活，又或是参加联邦格斗大赛，他都可以做，他什么都不认，眼睛里只有钱。这样一来，他的名声越来越差，世上没有了那个深得人望的‘将军’库图佐夫，只剩下令人恐惧的‘白熊’库图佐夫。”
“一晃十年已过，安娜还活着，但活得不好。医生已经尽了全力，但人不是神，只有神才是真正的造物主，才能创造一具完美的人体。医生亲手编织了现在的安娜，一个布娃娃安娜，美丽的外表下，内部早已千仓百孔。安娜的身体在迅速衰败，她的时间不多了。库图佐夫感到绝望，直到有一天，他知道了新晶。”
新晶？！
花杰用力点头，“没错，新晶！新晶能改变金属的特性，它是未知的，未知的东西往往意味着很多的可能性！”
想起前天晚上，库图佐夫见到机器人之后的狂喜，以及大胆询问机器人的那几个愚蠢的问题，王聪突然明白了。原来库图佐夫竟然认为新晶能够改变安娜的身体，让她延续生命！这个蠢货……
不过，也许库图佐夫是对的！既然新晶能够让那个机器人发生巨变，使它完善，当然也可能让生化人产生某种良性变化！毕竟，生化人改造的最终目标，不就是希望人类变得和机器人一样完美无损吗？
“所以我才说，现在的库图佐夫并不惨，没准还挺开心的。他亲眼目睹了新晶的魅力。安娜成为生化人已经十年了，这十年里，他可能失望过，可能沮丧过，可能绝望过，但在最后时刻，他有了新的希望。他现在是整个伯爵酒店最开心的人，比我这个摆脱了‘小鬼’的小角色开心多了！”
王聪叹了口气，“你好像一点也不害怕他了，反而有点儿……惺惺相惜？”
“为什么怕？为了自己的女人，走遍天南海北，不顾世人的眼光，就算要杀人放火，甚至毁灭世界，也在所不惜，这才是顶天立地的男人！我也得是这样的人！”
王聪愕然，“你到底想说什么？”
花杰猛地站起来，大声说：“我要去见茶茶，不仅要见，还要把她带走！带出AI事务局！茶茶是个好姑娘，她之所以扔下我，都是因为被AI事务局洗脑了，那不是她的本意……总之，我得把她救出来！否则，她早晚会被AI事务局坑死！你来帮我！”
王聪捂住额头，完了，这家伙彻底傻了。
“你这个蠢货！茶茶从头到尾就是在利用你！洗脑？控制？蠢货，AI事务局怎么控制她？你以为她是机器人吗？以为她也被植入了‘小鬼’吗？她是特勤，她在执行任务！她原本就是个冷酷无情的蠢女人！”
“放屁！到底是我了解她，还是你了解她？”
王聪一时语塞，“我才没兴趣了解她！”
“那就听我的！”
王聪大怒：“我为什么要帮你？”
我的烦心事儿已经够多了！
花杰笑了笑，眼眶似乎有些湿润，他小声说：“因为你是王聪呀，邻居老弟。你不帮我，谁帮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