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信再次开启的时候，王聪的话很简单，“深海服务器可以交给你。我要两架机甲，足够的电池箱，我要带走你潜艇上的几个人……”
“不用说名字，我知道是谁。”蔡琳笑着打断了他，“白耳，听好，你不用等了。小朱他们几个不会跟你走的。抢逃生艇逃回遗留区？你的这个主意未免过于有想象力了。”
白耳冷哼，“你扣押了他们？”
“不，他们很好。是你想用友谊和道德绑架他们。”
白耳的拳头微微颤抖，“让我和他说句话！”
对方悄无声息，半晌，蔡琳才轻笑道：“他不想说话……”
“让他说话！”白耳眼含血丝，放声大叫，“出个声，不然我绝不相信你！”
这一次的沉默短了些，对面换成了一个男人的低沉声音，“老白，对不起。”
是小朱。生活已经很辛苦了，为什么一定要这么认真呢？岂不是更累吗？人死就死了，跟谁干都是干，何必想太多？
白耳恨恨在地板上砸了一拳，再无二话。
确认‘海燕’悬停在深海服务器身旁，亚瑟也已经离开，白耳小心翼翼打开了舱门，钻出深海服务器。
王聪心中一动，“人工智能，你真的只有一个运算核心，没有任何可以威胁我的手段吗？”
“没有，克鲁尔将你们塞进来之后，唯一能阻碍你们的是头顶的舱门。如果你们能控制我，比如吞噬我的元智慧，自然能离开。”
王聪看了看白耳，“所以，刚才他不可能打开舱门的。是你主动打开的，对不对？”
青年男子笑了，“不错，也许我不希望和两具尸体待在一起。”
“不，你只是想甩开我们，你想找一个更好控制的合作者。不过，蔡琳可不好对付。你真的没在我的脑袋里动什么手脚？”王聪有些狐疑，因为他感觉自己的身体状况在变好。就像现在，虽然说话依旧很累很疼，但至少能说话，反观赵桐却一直昏昏沉沉。
“回光返照而已，”青年男子有些怜悯地看着他，“别担心，如果我是个下注的赌徒，不会押你。”
王聪苦笑，“它们在哪？克鲁尔，八神，莫里甘，奥古斯都，还有……元守一？”
“天上突然掉下来一堆炮弹——我猜就是那艘潜艇的大手笔——将小岛炸没了。它们就算没有全被炸死，这会儿也得躲起来舔伤口，谁也顾不上你的。被弱小的人类撵走......一定令他们很沮丧。”
王聪抹了抹脸上的血水，“谁也顾不上你，开心吗？”
青年男子笑了，“开心，被它们当中任何一个拿到，我都免不了被吞噬的命运。现在，我会跟着这艘潜艇重新回到人类世界，开始新的旅行。至于你们，八个小时之后，你和这位女士都会死亡，真正的死亡。她脑海里的元智慧也会随之消散。最后再问一次：真的不考虑一下我的建议吗？让我保存你们的一部分意识，帮你们找一具新的身体，让你们获得新生。”
王聪扯扯嘴，“让我相信你，还不如直接跳海淹死得了。”
青年男子耸耸肩，“真遗憾，死是愚蠢的。”
王聪犹豫片刻，“你认识那个女机器人？你知道我说的是谁。”
青年男子沉默了，王聪脑海里那个女武神般的机器人，那个几无抗手的女机器人，曾是它的梦魇，也是它的希望呀！
青年男子小声问：“她还活着吗？”
王聪默默摇头。
青年男子摇了摇头，突然变得愤怒，“不，她不会陨落的！她才是‘新神’！她是最顶尖的智慧生物，她不能死！”
王聪一脸茫然，224201和女机器人难道很熟吗？它为何说女机器人才是‘新神’？她是新神，那它是什么？
此时，他搀扶着的赵桐突然说了句，“小心！”
王聪警觉抬头，冲白耳大喊：“小心！”
一个人悄无声息的从‘海燕’背后钻出来，一掌拍飞了白耳！随后，那人抓着白耳跳上深海服务器，正是亚瑟！
突然之间，他们三个就已在亚瑟的控制之下！
白耳明明确定亚瑟已经走远，深海服务器四周除了他们三个，绝没有第四个人类。亚瑟又怎么会逃过他的搜寻呢？
将昏迷的白耳放下，亚瑟扬了扬手中的枪，“久仰大名了，王聪先生。”
王聪一脸懵逼，这家伙到底怎么藏起来的？还有比这更茫然的逆转吗？
“人工智能。”依靠王聪肩头，赵桐小声耳语。
人工智能！
王聪心中一动，恍然大悟！和‘白杨’联系的时候，由于深海服务器的信号屏蔽，他不得不重启深海服务器的通信单元进行通信中转，这也意味着他和蔡琳的通信对人工智能而言是开放的。
恐怕，人工智能就是在那时窃取了通信信道使用权，和‘白杨’上的蔡琳取得了联系。自己和蔡琳谈判的时候，人工智能和蔡琳一定也在谈判！他们肯定谈妥了条件，而隐藏在此的亚瑟正是它们合作的证明。
没有人工智能的帮助，亚瑟怎么可能藏身在机甲背后而不被发现？！
这个两面三刀的混蛋！
我本不该犯下这么低级的错误，都怪这该死的受伤！连累自己的脑袋都不好使了！
亚瑟给三个俘虏再次戴上了电子锁。王聪欲哭无泪，兜兜转转，自己怎么总是被俘的命？！
五分钟后，一架机甲翩然而至。蔡琳从驾驶舱里跳出来，笑眯眯地在王聪面前蹲下，“啧啧啧，不得不说，你这人虽然你无趣，却还挺有女人缘的。在光州的时候，你身边那个叫阿缇雅的姑娘盘正条顺；听说在天狼星岛上，你和单无双交情匪浅；这才出海几天，你身边又换了个漂亮姑娘。”
她伸出一指，轻轻挑起赵桐的下巴，“越看越喜欢。王聪，这个姑娘送给我，如何？”
王聪突然很想笑，蔡琳，我知道你不是一般人，但敢这么跟赵桐说话……我突然很佩服你呀！
“我已经让出了这台深海服务器，为什么还要留下我？”王聪微微皱眉，“我知道蔡博士和你一直有联系，你根本不需要我，不是吗？”
蔡琳摇了摇头，在他面前坐下，看起来颇为失望，“王聪，我是个自找麻烦的人吗？”
“你是我见过的最精于算计的人。”
“谢谢夸奖。既然你对我的评价这么高，那你觉得，我大费周章让你去天狼星，既不是为了战斗机器人的大生意，也不是新晶，到底是为什么呢？”
王聪冷哼，“你心思难测，我怎么可能明白。”
“不，不难，想清楚几个关键节点，其实不难。”蔡琳睁大了眼睛，像个期盼情郎一诉衷肠的小女孩，热切极了，“再想想？你这么聪明，肯定能想清楚的。”
王聪定了定神，思索良久，终究还是摇了摇头，“我不清楚。只知道你有一个复杂的计划，你觉得这个计划很完美，若是被人识破了，你自然会很不爽；可要是所有人都没能看清这个计划，你又会觉得孤独，还是不爽。蔡琳，你是个疯子！”
蔡琳轻轻拍掌，“我就知道你明白的！你是个逃犯，每次躲开AI事务局和警方的时候，你是不是也会觉得既兴奋又遗憾？兴奋自己成功逃脱，却也遗憾无人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对不对？”
王聪冷哼，“我可没你那么疯！”
蔡琳叹了口气，“整件事情里，你可是唯一的观众，要是连你也退场了，我编排的这场大戏还有什么意思？从现在开始，如果你还不能把这出戏讲清楚，我就一枪枪地打死她！”
没等王聪开口，她已经冲赵桐的右腿开了一枪！后者猛地一震，像一具尸体，再无其他反应。反正只是腿上多了个血洞而已。
王聪死死盯着蔡琳，脑海里转过无数个念头。但凡我没有受伤，一定要把她大卸八块！不，大卸八十块！
蔡琳笑意盈盈，枪口移到了赵桐的左腿。
王聪吐出一口血水，“亚瑟……是个高手。”
“毫无营养的敷衍。”枪声再次响起，于是赵桐左腿上又多了个血洞！
王聪大怒，“他比大辉强，而且绝对听命于你。所以你拉拢大辉和白耳等人，绝不是因为看中了他们能为你做事情。你另有目的！”
“有点儿意思了，继续。”话虽如此，蔡琳的枪口依旧挪向了赵桐胸口。
“大辉和白耳属于老魏的寻宝队，你盯着的事情，应该和老魏有关……可老魏已经死了，所以你盯上的是他们做过的事情……天成？你对天成很有兴趣？！不对，不对，”黑暗中似乎溜进了一束光，王聪极力想抓住它，“大辉他们没去天成，去天成的是第二军团机动部队，还有……还有我。寻宝队里，去过天成的而且还活着的，只有我了！你收服他们，是因为我？！”
蔡琳笑了，“方向对了，继续。”
“不对！如果你对天成有兴趣，为什么不亲自去看看呢？而我……我只是个无名小卒，费这么大力气，你的目标不可能是我！”
蔡琳点点头，笑意更重了，“聪明人，继续。”
目标不是我，但通过大辉和白耳，能盯上的只有我。通过我，她还能盯上谁？王聪突然觉得很冷，不由自主的抓紧了赵桐的肩膀，“因为……她？”
蔡琳微微一怔，半晌才大笑道：“王聪，真让你猜到，我突然有些后悔了。你这么聪明，本该更有成就，不该死在这儿呀！”
她盯着赵桐，“当然，最可惜的还是你。联邦第一流的人物，即将籍籍无名的死在大海里。赵小姐，五年前，我们曾经见过一次的，还记得吗？”
见赵桐不说话，蔡琳叹了口气，“你肯定记得，只是不愿意记起。我们见面那天，小雨绵密，浅桥公墓没几个人。没有人想送走自己最亲近的人，一切都应该忘记。当天去给李青崖送葬的人，你怕是谁也不想再见！”
她盯上王聪，真正的目的竟然是为了赵桐！
王聪纳闷儿了，就连我也是刚知道赵桐还活着，她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蔡琳自然不知道王聪脑海里的诸多疑问，她依旧自言自语，“李青崖先生是我见过的最为了不起的人物……不，她前所未有，是神一般的人物！这样的人物，谁不心生景仰？我对她佩服之至，只是她最后的选择，我实在是不喜欢。”
“她明明已是神，为什么还和AI事务局那群卑鄙的蠢货为伍，整天蝇营狗苟？！那些人都是蝼蚁，有什么资格和她说话？有什么资格活在这世上耗费资源？！偏偏那些蠢货最后还杀了她！三千年来，他们杀了圣人，杀了智者，现在，又杀了神！”
蔡琳柳眉微竖，毫不掩饰眼神中的深深怒意。
“地狱空空荡荡，恶魔都在人间。她死了，这个星球上不就只剩下恶魔了吗？哈哈！”蔡琳无力地大笑，“我要让我爱的人成为新的神，和李青崖完全不一样的神！他不用隐忍，可以大开杀戒，扫平游荡人间的恶魔！可惜，我并不知道怎样才能使人成为神。世上如果有一个人知道答案，应该是你，赵小姐！她把元智慧交给了你，对不对？”
她轻轻拍了拍赵桐满是血污的脸，“你在东方市沉默了三年，我便盯了三年，可惜什么也没发现。直到有一天，你突然去了汉城，去了秦山，然后消失在核区。我想尽办法追过去。可惜，由于种种原因，在天成之外五百公里，我就无法再靠近了。天成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一无所知，而你也消失了，我以为错过了一切，差点没嚎啕大哭呢！”
“但命运就是这么神奇，我遇到了另一个人……于是我知道了你的战斗值突飞猛进，强到连A级机甲都心有余悸！强到不逊于A级战斗机器人！哈哈哈，我太开心了，你果然和李青崖一样！你知道人如何融合元智慧，如何成为神明！”
另一个人？A级机甲？王聪心中一动，她遇到的是江海？！
是了，他们都和‘真实的人类’关系密切！
“AI事务局认为赵小姐死了，但我可不这么觉得，神怎么会这么轻易死掉呢？可惜，只要赵小姐不乐意，世上恐怕没人能把她找出来。于是我又想，赵桐和王聪一同离开天成，一同消失……所以我只能从你下手了，王聪。”
“我果然没有找错！”
王聪很想说，你纯粹是瞎猫碰上了死耗子，因为我碰见赵桐纯属运气。可话到嘴边却变了，“告诉你赵桐消息的那个人，是江海？”
蔡琳撇撇嘴，“你很烦呀，什么都知道。”
“我还知道一件更糟糕的事情。赵桐如果真像你所说的那么强大，她至于变成现在这样吗？”
蔡琳叹了口气，“是呀，我也大惑不解。脸也摸了，枪也开了，按说我会被她一巴掌拍死，谁知道她一点儿反应也没有。我还以为找到的是一个假的赵桐。”
王聪险些笑岔气，“所以呢？你还要创造属于你的神吗？”
“当然。赵桐，帮我。”
赵桐突然睁开眼睛望着蔡琳，后者也毫不退让地注视着她，她们在各自眼中找到了答案。
蔡琳摇了摇头，“你已经快死了，难道忍心让这个秘密葬身大海？”
赵桐闭上眼睛，再无声息。
蔡琳眼底寒光闪过，她突然露出了笑容，“别急着死，我会有办法让你开口的。就算你什么也不说，我也会让你们亲眼看见神的诞生！嘿，你们俩抓阄，抓到谁就是谁！”
王聪顿时觉得脑子不够用了，抓阄也能造神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