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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十九 海市蜃楼

加尔诞生的那一天,原本平静的天空骤然乌云密布,随后他们就遭遇了一场严重的沙城暴。

许多人说小皇子命数天异,恐有灾祸,需要送入神坛静修。

母子分离,尚在襁褓的他来到了高塔之中,由祭祀的圣职者抚养。

塔中石壁阴凉,夜半还有萧萧风声,似鬼影低语。

他的世界里只有高塔上的一线小窗户,可以窥见外面的一面黄沙。每日枯燥的生活几乎将他逼疯,抄颂经书,一遍遍与所谓先贤智慧之语博弈,不愿被这些发臭的文字侵蚀。

本以为日子就这般过下去,他迟早会死于寂寞和黑暗。可那一天,他却透过那一线光亮看见了从未想过的盛景。

一位笑颜如花的贵族少女正在与几个仆从玩一个奇怪的小玩意,好似是一些羽毛扎在一起,颜色鲜艳好看,而她的活泼更是他灰暗生命中的一道光亮。

画面消失后,他站在那里愣愣地站了许久,便疯了似的喊来他们,要离开这个鬼地方。

“王子殿下,你冷静一些。”相比于他的激动和狂喜,一身灰色袍子的人面无表情,语言冰冷,“不要被鬼魅迷惑,你一定是太累了,产生了幻想。你们两个,陪王子回房休息。”

“我不要休息。”

他想反抗,却被人轻而易举地制服。

加尔的身体极为虚弱,他入塔后常年食素,身材不高,几乎是皮包骨头。据那些穿灰袍子之人的意思,这是为了防止不洁之物继续加害皇族血统,要让他洁净,这样才不会为国家带来祸事。

加尔知道自己快死了。他不过是希望在死之前,能够见那位少女一面。强烈的思慕之情,不能让他获得逃离束缚的力量,却招惹来了一位非妖非仙的女人。

她赤脚走在滚烫的沙子上,却毫无痛苦的神情。

“好热啊师父......”她的袖子里冒出个虚弱可怜的小声音。

“你的修为不够,燕吟,今晚记得抄心经。”恋心听到她委屈巴巴地说“知道了”后,便闭眼寻找方才感受到的气息。

她是一只狐狸,修行多年,不愿成仙,也不愿为魔,超脱六世之外,以思慕之情为食的游灵。

“看来今天我不会饿肚子了。”恋心收起了耳朵和尾巴,挥手变出了长袍将自己包裹,缓缓往前走去。她走了没多久,眼前黄沙散去,出现了一座孤零零的高塔。

一看就是关押犯人、折磨人心智的牢狱。

她可以听到许多怨恨的诉说,不过今日她不是为解脱这些冤魂而来。毕竟渡人事大,那不是她能造的业。只希望有道高人能早日来此地,做这好事了。

敲了门,有穿灰色袍子的人出现,恋心一看不是他们,便轻轻一挥手,那些人立刻倒下。

她寻着恋慕的甜味,踏着湿润的石阶往上,终于在最为炽烈的终点,看见了奄奄一息的少年。

“如此之地,竟然也有这种强烈的感情。”恋心蹲下身,看着他眼里的神采,问,“我可以帮你实现这份恋情,你愿意同我交换这份思慕吗?”

“你是谁?”他已是气若游丝,看着这张绝色容颜,情绪也没有半点儿波动。

“我是小狐狸。”恋心伸手抚摸在他的额头上,“我叫恋心,追随你的情谊而来。我要吃掉这份思慕之情,可我必须犒赏给我食物的你。说吧,恋从何起,你要我帮你如何?”

“我想见她。”他闭眼,用尽最后的力气去许愿。

“好。”

恋心张开小嘴,食下了这混合着绝望的思慕之情,便带着他离开了高塔。

再等加尔醒来,他看见了金碧辉煌的宫殿。

“王子,你醒了?真是太好了。”一个仆从打扮的男人惊喜地跑了出去,很快,他的父皇母后便出现在眼前。

他们与当年毫无两样,只是看起来苍老了一些。

“天,我的孩子,你终于回来了。”

美丽的皇后泣不成声,加尔呆愣地看着这一切,他也看见了站在红色柱子后的那位美丽女子。

她笑了笑,露出了狐狸耳朵。

加尔正讶异,她一转身就消失了。

“感谢天神,让你回来了。”

加尔静养半个月后,终于在人们的言语中得知了真相。原来那日沙城暴后,新生的王子就不见了踪影,举国寻找,无人知晓他的下落,但是能够感知他还存活的皇后一直没有放弃寻找。就在那日,感知到他的气息减弱,本以为一切休已,又是一阵风暴,人们在宫殿前看见了昏倒的他。即便容貌有了变化,可他背上的家族印记,却昭示了他的身份。

“你们没有见到送我回来的女人吗?”加尔觉得自己不能是如同人们传说那样,是风暴之神送回,而是得到了那位神秘女人的救助。可是所有人都一口咬定,并没有见到别人。

从那之后,他的人生回到了正轨,可他一直忘不掉塔中的际遇,记得那位少女和救了他的神秘人。

七年后,就在皇后为他选拔妃子时,天空中再度出现了影像。

他一眼认出那是幼时见到的女孩,便决定要找出她是谁。而这份思慕,再度引来了恋心。

“怎么又是你?”恋心见他后便笑了。“这月老到底在干些什么?非要让这不该配的姻缘纠缠吗?”

听不懂她说什么,加尔只是恳求,这位得道高人可以给他一个与那位姑娘相遇的机会。

“我想我爱她,我要见她。”

“只因为在云中窥见了她的容颜吗?”见他点头,恋心无奈叹息,“人这种如此容易动心的生物,实在有够麻烦。不过,正因为你们,我才能活下去呀。”

“大仙,你要我交换什么?”想起她说过的话,加尔主动提出了条件,“是皇位还是别的什么,需要我给你生命吗?”

“我才不要那些血淋漓的东西。”恋心双手环抱在胸前,“我只要你的思慕之心就可以了。”

“那是什么?”

“那是我的命。”恋心垂眸,“我是没有心的狐妖。可我爱上了一个人。可他已经死了。”

若是不吃人们的恋慕之情,她会很快忘掉,自己爱着他的事情。

她不能忘掉这份感情,她必须要记得。这样,才能在他轮回转世,再造为人时,与他相恋。

“好,我给你。”王子做了这个约定,也获得了思慕之人的信息。

通过恋心窃梦,他知道对方的父亲渴望什么样的乘龙快婿。他努力抛下心中的阴霾,成为那个人。

三年光景转瞬即逝,他收拾好马匹,不带任何仆从,告别家乡。

“你这就要去了,是吗?”

恋心站在沙丘上,逆光而立。

“是的。”

“我要说你这是一段不会有结果的爱恋,你还会去吗?”

加尔低头笑了。

“去啊。”

即便只是见她一面,也已足够。

“多么蠢的人。”

恋心目送他离开的背影,笑了一下后,便消失在了荒漠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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