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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最后的战斗

雌虫发出的干扰波威力完全不是战虫所能比拟的, 有几个已经受伤的囚犯很快就被击溃了, 喉咙里发出崩溃的号叫,扔掉了激光剑倒在地上,随即被蜂拥而上的虫子扯成了碎片!其余人虽然还能勉强战斗, 但已经完全不是虫子的对手。

安宁半跪在地上。雌虫的干扰波频率虽然复杂却没有难住他,但是当他将自己的思维频率跟雌虫同步之后, 惊恐地发现他自己似乎也被雌虫同化了——眼前那淋漓的鲜血竟然让他有些兴奋,一个囚犯被跃虫的前肢从肩膀处斜劈开, 防护衣裹着一条胳膊掉到他面前, 断口处鲜红的肉色竟然让他一阵饥饿……

一阵寒意从后背蹿上来,安宁一时竟忘记了自己正置身于生死线上,跪在地上死死盯着那条断下的胳膊——为什么思维的同步居然会带来同化?他曾经在飞船跃迁的时候试过吸收能量, 刚才也截留过飞虫的干扰波, 可是都没有这种被同化的感觉,难道是因为雌虫的能量太过强大?是不是, 是不是两种不同的思维同步之后, 较强的一方就可以裹胁控制另一方?是不是……是不是那些高级治疗师们用的也是这种方式?虽然人虫有别,可是思维波动的道理却是一样的?

“小心!”通讯频道里传来林恩嘶哑的喊叫,安宁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人撞到了一边。他跌倒在地上,正好看见一只飞虫挥起尾刺, 从林恩的小腹刺了进去,林恩竭力挥动激光剑将飞虫的整个腹部截断,但是尖锐的尾刺已经捅进他的保护服, 又从背后穿了出来……

飞虫的尾刺上带着两条凹槽,林恩的鲜血就从那两条凹槽里缓缓地流出来,滴落在地上。安宁挣扎着站起来想去扶他,一只跃虫冲过来,把两个人同时撞飞了出去。

身体在空中飞过直到撞在旁边的巢穴壁上,只不过是短短几秒钟,安宁却觉得时间好像慢了下来。他看见在虫族的疯狂围攻中只剩下了几十个囚犯在抵抗,有人疯狂地端着枪向雌虫扫射,却被奋不顾身的工虫挡住,枪里的子弹还没有打完,那人就被后面扑上来的跃虫砍成了两段;他看见巢穴壁上挂着的丝茧一个个被碰破,里面无一例外的都有一具尸体,有些甚至还能动一动。甚至他自己也撞破了一个丝囊,一股透明的粘液倾泻出来,里头的人上半身从破损的丝茧里歪出来,几乎是就挂在他头顶上……

被同化吗?变成像这些虫子一样要吞食人的血肉?或者像这些丝茧里的人一样,被包裹起来活着喂虫子?安宁死命地按着自己的太阳穴,几乎要把保护服都压碎。雌虫的干扰波太强大,他不能全部吸收,但是应该还有一个办法,就是反干扰!雌虫的干扰波显然不只是对人的干扰,还有对工虫和战虫的召唤,如果他能打乱雌虫的召唤,那么有一把枪,就可以把雌虫干掉——虫子剩得也并不多了!

如果精神波动是一根弦,那么就该集中在一点上按住它的振动,其实只要施加一点外力,就能够改变它的频率……安宁拔出匕首在自己胳膊上划了一刀,疼痛让大脑清醒了一点,他把所有的精神都集中起来,竭尽全力脱离出雌虫的干扰波,然后又撞了过去——尖锐到刺耳的嘶鸣破了个调。安宁感觉到雌虫更强烈地发出干扰波,显然是在抵抗他的。

两股波动激烈地对抗,但是安宁把全部的精神都集中在一点上,就像用刀子反复地去捅坚韧的胶皮,终于捅破了一点,但是从这一点开始,要再割出更大的裂口就容易了。

疯狂作战的虫子们明显地有些混乱了,战虫还凭借着天生的战斗本能在扑噬,工虫却有点混乱了,不知到底该干什么。安宁背靠着山壁,不去看周围血腥的场面,只是一次又一次地用精神去割裂雌虫的干扰波。更多的工虫混乱起来,茫然地在原地盘旋了一会,开始遵从本能。不少工虫发现自己竟然和无数同伴挨挤着爬在雌虫身上,而平时清洁雌虫的身体及喂食是根本不需要这么多同伴的。至少有一多半的工虫开始从雌虫身上爬下来,虽然体表测温触点告诉它们现在好像是睡眠时间,但既然雌虫都醒着,那一定已经到了工作时间了,而它们的工作不外乎照顾雌虫和出外觅食。

雌虫徒劳地呼叫着从它身上爬下去的工虫,但是被安宁打乱了频率的呼叫只是让工虫们更加无措,甚至连战斗的战虫都茫然了,不知该如何是好。大量的工虫在踌躇半晌之后决定出外觅食,毕竟雌虫需要进食才能产卵以达到种族的繁荣,所以在雌虫没有发出明确指令的时候,觅食是第一位的。

工虫们排着整齐的行列从通道爬了出去,雌虫身上那层由工虫构成的盔甲终于分解开来,露出了硕大的腹部。安宁毫不犹豫地举起枪就扫射过去。小口径的手枪子弹击打在坚韧的腹部,竟然没能立即打穿。

安宁吃力地扶着墙壁向雌虫走过去。在他背后,被雌虫竭力召唤来的几只战虫要冲上来,却被最后的几个人死死拦住。这些安宁都不知道,他现在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走到雌虫身边去,用激光剑把它截成两段!

雌虫感觉到逼近的危险,开始不计后果地发出干扰波。强烈的波动像刀子一样捅进每个人的大脑,有人彻底崩溃,拿着武器乱挥乱舞,不辨敌我地发起疯来。但是这都没能阻止住安宁,他已经不是在走而是靠着墙壁在蹭,但是他的精神波一直在搅动着雌虫的干扰波,把雌虫的频率切得七零八落,使得接收到呼唤的虫子无所适从。按习惯爬上雌虫的身体为它清洁的工虫们原地乱转,不知如何是好。

安宁终于靠近了雌虫。雌虫绝望地弯起与腹部相比短小异常的头胸部,笨拙地张开大腭准备进行最后的自卫。但是它的战斗力比起战虫来实在不值一提,在失去了同类的保护之后几乎是不堪一击的。安宁举起激光剑。他的头在嗡嗡地叫,耳鸣声尖锐得像吹口哨,除了雌虫鼓动的腹部,周围的一切都是白茫茫的……

激光剑发出白色光束,切开了雌虫的腹部。喷射出来的内脏极少,半透明的粘液里几乎全是乒乓球大小的卵,像无穷无尽似的往外流。雌虫发出濒死的嘶叫,在整个巢穴里回荡不已。安宁觉得自己的耳膜都已经被震破了,他已经有些木然,只知道用激光剑一下下地戳下去。更多的卵流出来,粘腻滑溜地淌了一地。雌虫散发出死亡的气息,整个巢穴里的虫子都变得惊慌无措起来。它们生命的意义就在于遵从雌虫的命令,现在雌虫已经死亡,至少这个小的种群已经注定灭亡,它们也就没有了存在的必要。有些虫子胡乱地打着转,有些甚至糊涂得自相残杀起来。

雌虫终于不再动弹,干扰波在最后的一下震荡之后归于沉寂。安宁全凭一口气在提着,雌虫死去,他那高度紧张的大脑一下子失去了对抗的目标,一头就栽了下去……巢穴里还有虫子在打转,但它们已经不知道攻击人,不过即使它们还会攻击,安宁也顾不上了。他现在只想躺着不动,哪怕一下刻就被虫子的前肢钉在地上,他也不想再动一动了。

通讯频道里一片死寂,连呼吸声都没有。安宁睁着眼睛看着巢穴顶上,还没有熄灭的冷光灯模糊地照出巢穴顶部,这里竟然很大,也不知这些虫子在这里盘据了多久。

最后残余的几只虫子在巢穴里乱爬了一阵之后,都沿着通道爬出去了。没有了雌虫,它们跟普通的昆虫好像也没有什么两样,十几天到几十天的寿命很快就会结束,无论死在哪里,对它们都是一样的。巢穴里很安静,安静到安宁干脆想这些睡过去永远不醒的时候,巢穴壁上发出一种抓挠泥土的声音。

安宁猛地撑起身体,只见一个未破的丝茧蠕动起来,片刻之后,顶端破裂,钻出一个苍白的头来——一只刚孵化出来的雌虫!

安宁不知哪来的力气,抓起旁边的激光枪扫射过去,刚脱蛹的雌虫还没有形成坚固的头胸甲,立刻被激光束扫得稀烂。安宁这才想起山壁上挂着的这些密密麻麻的丝茧——只有有性虫才需要丝茧保护化蛹,无性虫则是虫卵直接孵化——他的任务还没完成呢,这些丝茧里的虫子,绝对不能让它们孵化出来。

丝茧密密麻麻布满半面山壁。大半已经在战斗中被打破,里面的幼虫和蛹多半也已经被杀死,只有少数还完整。安宁一个个地拿着激光剑划过去,每个丝茧里都包着一具人体,几乎全部被啃得肢体不全,有些甚至只剩白骨。里面的虫卵大部分只是刚刚变成幼虫,少数已经化蛹。最可怕的是有些被啃掉了一半的人还活着,肢体僵木,眼皮却还在微微地动。安宁强忍着涌到喉头的呕吐感和恐惧,把这些人一一解脱。如果是在地球上,也许还可以救活,但是在这里,只是让他们多受罪而已……

一条条幼虫被安宁拖出来剁烂,蛹则直接砍成三段。能源晶块用完了,就去死人身上拆下还没用完的晶块装上继续干。最后所有的晶块都用光,安宁干脆捡了战虫的断肢来砍。

满地的鲜血跟粘液混合,安宁头昏眼花,呼吸器里的氧气已经所剩无几,在把这些丝茧全部解决之前估计是不可能来得及走出巢穴回到机甲上去了。安宁回头看了一眼来时的通道,苦笑一下,专心去解决那些丝茧了。同来的将近两千名囚犯,现在只剩下他一个,想活的人,最终没有能活下来,那自己也不必这么执着了吧……

脚下一滑,安宁本能地伸手揪住一个丝茧,却把整块丝茧连着大片的泥土都从墙壁上扯了下来,拉动后面不知什么东西动了一下,只听轧轧声响,黑暗的巢穴里竟然稀稀疏疏亮起了灯光。

安宁被忽然亮起的光线惊呆了,愣了几秒钟才发现那个会动的东西竟然是个开关。他爬起来凑过去一看,开关上标着照明的标志。安宁手脚并用地把整片墙壁一阵乱扒,泥土纷纷下落,露出后面的钢铁墙壁,还有上头无数的开关闸门,最右边有一块小铭牌,安宁一眼看过去,顿时愣住了,金属铭牌上刻着:3521小行星矿山,最末了有一个小字——安。

安宁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凑上去把布满泥土的铭牌擦了又擦。那确实是个安字,这是他们安家的标志,各个矿山都是这样。难道这里也是家里的矿山?但是怎么他从来不知道呢?而且看这样子,这矿山应该已经荒废很久,被虫族拿来做了盘据的巢穴,大概嫌金属墙壁不好,才用泥土糊了一层。大概这颗小行星上空气干爽,这么久了,矿山里的设备竟然还没有全都报废。

安宁急切地在墙壁上寻找仓库的标志。这种地外行星上矿山的仓库必然要有供氧设备,可能还有没有腐坏的太空食物呢。

安家矿山的控制墙都是同一规格,安宁很快找到了仓库的开关,天幸仓库的门还没有锈死,刺耳地吱嘎了半天终于打开了一条缝。里面的感应灯随之亮起,虽然也是稀稀拉拉,但毕竟照亮了仓库。安宁已经等得心急火燎,呼吸器里的氧气已经耗尽,憋得他难受。好容易在仓库角落里扒出几个还没失效的供氧袋,赶紧换上深吸了口气。长年不用的供氧设备,带着股说不出来的霉味儿,但呼吸在安宁的肺里却觉得无比舒适。一种从绝望里爬出来的感觉几乎让他落泪。

“安……”通讯频道里传来一声微弱的声音,安宁一惊,抓起一个供氧袋跑了出去。

林恩脸色即使隔着呼吸器也能看出惨白来,如果不是保护服自动分泌的生物胶堵住了一部分伤口,他的血大概早流干了。安宁不敢拔出插在他腹部的尾刺,只能小心地把尾刺割断,放他躺平,又给他换一个呼吸器。

林恩吃力地推开安宁的手,沙哑地说:“别……我知道,我不行……”

“你说什么呢!”安宁急躁地打断他,“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这是我家的废矿山,仓库里面肯定还有可用的东西,我们在这儿呆几个月没问题的。”

林恩连摇头都没有什么力气:“我坚持不了……没用,你也知道……”

安宁紧咬着牙。他知道没用。这里可能有氧气有食物有水,但不可能有大型的手术器械。林恩腹部被捅穿,即使不说脏器受伤,仅仅是腹腔积血他也解决不了。林恩看他这样子,勉强笑了一下:“别耽误我时间,我有事要跟你说啊。”

“……但是,你不是说要去找你父亲……”安宁强忍着眼眶的酸涨,这世界上他又变成孤身一人了……

“是啊……”林恩无神的眼睛闪过一丝光亮,“我爸……你,你看——”他动了动手腕,想抬起来却没有力气,“你知道吗?我们的生物芯片,其实是,有缺陷的。为了防止被随便篡改信息,芯片在被强行取出的时候,就会自动关机。在它,再开机的时候,需要一秒半的时间来运行防火墙。在这一秒半的时间里,可以往里,输入一些东西。”

安宁震惊地看着他:“你是说——”

林恩虚弱地笑了一下:“我爸曾经——可能往我的芯片里,输过一些东西。我记得那是,他失踪之前不久,我曾经昏迷过。我妈告诉我,我是忽然在我爸办公室昏倒,然后被送回家的。可是我知道我并不是有病,虽然他们都说我,身体不好。”他喘了口气,急促地接下去,“那天我醒过来之后,我爸就跟我说了那些话,有关生物芯片的。我觉得,他这话是有原因的,我会昏倒,一定是因为芯片被强行取出的时候,释放的生物电。可是我一直没有办法知道芯片里面装了什么。现在……就更没机会了。”他勉强抬起手抓住安宁的手,“你能帮我把芯片拿出来吗?”

安宁反手握着他:“可是芯片取出来之后超过72小时就……”离开人体72小时之后,除非放在特殊的培养基里,否则生物芯片寿命会结束,所有信息一概报废。

林恩眼神黯淡下来:“也对……不可能72小时之内找到培养基的……”

安宁握紧了他的手,虽然隔着保护服他感觉不到林恩的体温,但也知道他的生命一点点在流逝,脑海中忽然有个想法一闪:“也许还有办法……你是说,让我保存你的芯片,以后有机会想办法搞清楚,你爸在芯片里输入了些什么?”

林恩轻轻点头:“我相信,一定是重要的东西……”他的眼神开始涣散,呼吸急促起来,嘴角渐渐冒出了带血的泡沫,“我,死都不相信我爸会,叛逃……我觉得,这芯片里一定有,重要的东西,我想搞明白,我想证明,我爸不是,叛徒!”

安宁紧紧握了一下他的手:“我明白了。我跟你保证,只要我还活着,这个秘密我一定搞清楚!”

林恩信任地看着他:“我相信你。真的,幸好遇见你,我觉得我真是,特别……幸……运……”他的声音越来越轻,眼睛缓缓阖上,然而睫毛下始终留着一线,到死,也没能完全闭上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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