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清栀抱着这样的信念，呆呆的望向手术室门口，这一望，便望了两个小时。直到红肿的眼睛酸涩无比，直到太阳西斜将近傍晚，手术室的门依旧没有打开。
心里的希望在一点点的流逝，何清栀攥紧包带的纤细十指都颤抖起来。
“冯医生，你说我妈妈还真有活的希望吗？”从来都没想过，让妈妈“活着”都要成为一种奢望。
这种惶恐不安的感觉像是一双无形的大手，紧紧的捏着了她的心脏，何清栀觉得她几乎快要站立不稳。
斜阳照耀进走廊，把她的背影拖出很长，那背影看起来瘦弱而又萧瑟。
冯平安的心随着她身影的微颤也钝痛一下：“有秦同在，他肯定会竭尽一切救她的。”他不敢保证李秀娥还有活下去的希望，因为他是医生，他知道把人从死神手里拉回来，希望有多渺茫。
可看着何清栀那失魂落魄，似是全世界都抛弃了她似的模样，他就于心不忍的又道：“开颅手术需要的时间长一些，或许现在依旧在进行正常的手术流程。”
“开颅手术？”何清栀眉头猛地拧了起来，她接到的只是妈妈突然又陷入重度昏迷的消息，可怎么会需要做开颅手术？
一双经过泪水洗涤的眸子，黑漆发亮的盯住冯平安，何清栀只觉得她呼吸都有些不畅起来：“怎么会做这种手术？之前不是检查说我妈妈脑子没有问题吗？”
冯平安愣了一下，这才想起他只和易禛南说了实情，连忙示意何清栀稳住情绪，他道：“之前是没问题，可这次你妈妈从床上摔下，磕着了脑袋。”
“CT检查，她属于重度脑震荡，并且头骨也有些开裂。”
等待的煎熬早已经让何清栀整个人处于暴躁崩溃的边缘，这会儿听冯平安这么一说，何清栀立马就有些承受不住了：“我离开的时候不是和你们护士说过了吗？怎么还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你们医院到底是怎么看护病人的？”何清栀气的语调猛地拨高不少。这会儿她不在乎什么形象，也不在乎她大吼大叫会不会引来旁人异样的目光，她只想知道她妈妈为什么会这样，她只想要她妈妈活着！
冯平安看她情绪有些失控，连忙从兜中把手机掏了出来：“发生这样的事情，我知道你心里肯定难过，可清栀，我们大家谁也不想这样的。你先看看这段视频，之后再说。”
“什么视频？”何清栀气呼呼的瞪着眼睛问了一句。
冯平安沉声道：“你妈妈病房门口的监控视频，事情一出来，我就立马看监控去了，就是想要在第一时间给你和易禛南一个交代。”
他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何清栀纵使有再多的愤怒与悲伤也只能暂且压下，打开手机上的视频看了起来。
她前脚刚刚离开病房，李秀娥便挣扎着想要起来。可她双腿用不上力，腰部也用不上劲，她一双手在虚空中胡乱的挥舞着，口中喊道：“清栀，回来！回来！”
何清栀看着她那急切的想要叫住她的模样，眼眶再度酸涩不已。
冯平安在一旁道：“你离开的时候虽然和护士说过，可你妈妈明显感觉到了什么，她很着急，急切的想要从你这里知道些什么。但你走的太快，她只能凭借全力想要站起来。可她的情况根本就支撑不住她起身，她只能朝外挪动，半身悬空的情况下，她力度没控制好，便直接摔到在了地上。”
“她手在下坠的片刻是想要抓住东西的，可没想到会抓着了刚放下的粥碗。”
“粥碗被摔到地上，崩裂一地，有瓷片迸溅落在她脑袋处，她痛苦转身时候，那瓷片正好扎到了她后脑勺处。”
所有的事情太过巧合，可这巧合也太让人悲伤。
何清栀贝齿死死的咬着唇瓣，眼睛直直的盯着手机中的画面。
最后的画面定格在李秀娥脑袋转动，瓷片扎入她后脑勺的那一刻。
乌黑的发，洁白的瓷片，殷红的血，三个极致的颜色，形成一道强大的压力，何清栀只觉得肺腑间的空气缓缓减少。她大口大口的喘了口气：“不，怎么会是这样？”她是担忧爸爸才离开的，可为什么只离开片刻就发生了这么多事情？
何清栀浑身剧烈颤抖起来。她双手使劲捧着脑袋，缓缓的蹲到地上：“怪我，都怪我，妈，是我不好，我就不该那时候离开的。”
“对不起，妈妈，对不起……”她双臂搭在椅子上，哭的一滩糊涂。
妈妈要真是因为这个没命了，她这辈子都不能原谅她自己！“何清栀，你就是个大蠢猪！”为什么不在当时和妈妈说清楚情况，为什么要离开的那么匆忙？
冯平安看她握紧拳头，一下又一下的捶打起她的脑袋来，连忙伸手抓着了她的手腕，随之，他人也缓缓蹲了下去。
“我知道你看到这些心里会痛苦不已，可清栀，事情已经发生了，你只有坚强的面对，知道吗？”
何清栀泪眼涟涟的看他一眼，却是紧咬着唇瓣一句话不说。她悔，悔不当初！
那些悔恨，像是一条条毒蛇在一点点的啃噬着她的心，让她痛不欲生！
手术室的门突然被推开，秦同一身疲惫的走了出来。
解下嘴上戴着的口罩，他神情有些落寞的看向何清栀，声音低沉：“抱歉，我尽力了。”
何清栀刚刚站起的身子蓦地一软，要不是身旁冯平安眼明手快的拉她一把，她估计真能瘫坐到地上。嘴唇狠狠翕动两下，何清栀嗓子有些干哑的问：“什，什么意思？”看他这表情，妈不会是真的……
何清栀不敢再想下去，只是浑身忍不住发颤起来，脸色也蓦地变得苍白不已。
还有一些懊恼的秦同这时候才注意到何清栀的不对劲，脑子微愣下，他连忙又道：“你妈妈现在还处于植物状态中，可能这辈子就一直维持着这种状态，也可能会有苏醒的机会。”
何清栀呐呐的，话都说不利落：“也就是说，我妈成植物人了？”她捂着心口往后倒退两步，紧贴在了身后的栏杆上。
凉意从后背蹿过，转眼就弥漫四肢百骸。
何清栀只觉得眼前都有些天昏地暗起来，“不，不该是这样的，秦医生，你救救她，她肯定能醒过来的。”妈妈怎么可能会不睁开眼睛看她呢？
见助理推着李秀娥出来，何清栀连忙冲了过去，嘶哑着大声喊道：“妈，妈你睁开眼睛看看我，妈！”
洁白的床单上，李秀娥面容安详，像是只熟睡了一般。
可何清栀叫了这么多声，她也没有任何的反应。
清泪顺着脸颊不由自主的滑落，何清栀的手握着她的手，心里却只觉得揪疼揪疼的：“秦医生，就真的没有一点儿希望了吗？”
秦同刚想要和他解释，有人远远的叫他，说要进行下一台手术。他无奈，只能对着何清栀道：“抱歉，我还有事。”
何清栀也不是那种无理取闹的人，只能眼睁睁看着秦同离开，她则拖着沉重不已的脚步进了病房。
李秀娥已经被平放在床上。她身上盖了一条薄被，双手搭在被子外边，整个人看起来安静而又祥和。
可这种祥和，却不是何清栀想要的结果。
伸手轻握着李秀娥的手，何清栀一个劲的呐呐着“对不起”，她觉得，这事情都是她的错，她不应该在一开始瞒着她爸爸的事情的。
冯平安站在门口，看她连口的说着“对不起”，眼眶发红，语调发颤的模样，他不觉泛起一丝儿心疼。
“清栀，你不要这么自责，你当时也是希望你妈妈能够好好的，不是吗？”
是，可她一番好意最终换来的却是这种沉重悲伤的结果！何清栀不断的擦着眼睛，使劲的甩了甩脑袋：“可我没想到会成为这样，我真的没有想到。”
她以为出车祸已经够倒霉的了，可不想到，还有更让她难以承受的！
爸爸受伤，妈妈成了植物人，一天之间，何清栀觉得她真切的明白了什么叫做生活的残忍。
可即便生活再残忍，她依旧得擦干眼泪继续往前走下去。不管是赎罪也好，不管是想要爸爸妈妈陪伴在身边也好，不管是想要尽一份迟到的孝心也好，何清栀都必须要硬着头皮尽一切可能的救治妈妈！
“之前不是说M国专家过来的吗？他能不能为我妈妈看看，你帮帮我，去问问那个专家好不好？”
何清栀急切的起身，还泛着泪光的眸子殷切的望向他。
冯平安说不出拒绝的话来，只是揣在兜中的手指轻动了动：“清栀，其实你妈妈并不算是真正意义上的植物人，她只是陷入了一种深度昏睡之中，或许随着她脑子里的淤血都散开，随着我们进一步的治疗和护理，她很快就会醒过来的。”
“是吗？”何清栀悲伤的心似乎看到了那么一丝儿的希望，“那是不是我们多陪着她，多和她说话，她醒来会更早一些？”她急切的想要她快些醒过来。她不要看着这样了无生机的妈妈，会让她又是愧疚又是难受的。
冯平安抿了抿唇，觉得告诉何清栀事实有些残忍，可他只是一个小医生，真的决定不了有些事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