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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四十七 事发

跟着老太太派来的丫鬟一路走到她平时待客的西侧小客厅,进了屋,我明显觉得,这气场要比昨日还沉郁肃重几分。

老太太坐在正座紫檀木椅上,毫无笑意,脸上皱纹如刀刻般。陈伯陈婶站在一旁。而柳儿则引了我们进入房间便垂手退下了。

我觉得似有大事,不由暗中迅速环视了四周,想找到些线索。

陈伯陈婶显得有些局促,不知是因何而起。再细看时,发现他们半挡住的几上置着半杯残茶,旁边的椅上靠垫也略有些褶皱,似乎方才有客人在此。想必今日的事情该与那访客有关。

不动声色地扯了扯李暮阳的衣袖,我用目光示意他看向那茶盏所在的方向。

“你们可有什么大事没告诉我么?”还没等我和李暮阳再次交换目光,老太太就开口询问,语气冷硬,但掩不住些微的颤意,像是气坏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觉得大约是生意或者刘老爷的事情被知道了。不由偷瞄李暮阳的反应,可他却不看我,正对着老太太,沉声答道:“孙儿不知老太太所言何事,许久以来事务繁杂,难免有忘记和老太太提起的琐碎事情,可若说大事,孙儿却并无隐瞒之处。”

砰地一声,老太太一掌拍向茶几,连几上茶盏都被震得微微颤动起来。

“哼!好个并无隐瞒!”老太太声音更大,也抖得更厉害,“若不是今日京中祥丰玉器行的王掌柜回乡途中顺路前来拜访,我恐怕就被你们瞒到死了!”

得,看来是生意的事。

李暮阳依旧不显慌乱急躁,平静问道:“王掌柜倒与孙儿是旧识了,只是不知他此番前来究竟说了何事,竟然让老太太动了这么大的怒?”

我暗暗咋舌,这人怎么就不能服个软、讨个好,把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呢,非赶着人家气头上犯倔。

果然,老太太连手都抖起来了。半天,怒极反笑。

“好,好,你倒真随你爹的性子,都此时了竟还与我嘴硬!那开了十几家分号的祥丰玉器行已倒了,王掌柜方才还一再恳请我原谅他一时无力偿还欠了咱们家的巨额银两,希望再宽限个半年一载,许诺绝不会比其他商户更晚还债――这事你可别说你不知道!”

“老太太这么一提,我倒是记起来了。京中是有几家商铺欠了些货款未追回,但并不是什么巨额款项。”他语气依旧淡然,毫无悔过之意。

我还来不及佩服这人撒谎都面不改色,老太太便拍桌而起,抄了茶盏劈手掷过来。李暮阳也不躲,任那茶水茶叶染了衣襟。茶杯一声脆响碎了数片,盖子却打了几个旋,停在地上一滩碎瓷之间。

“还不和我说实话!你真当我老糊涂了不成!”老太太逼近几步,冷笑道:“他那账簿都已经让我看过了,难道你还要说他做了假?!何况,若家中还有余钱,为何红叶丫头前些日子遮遮掩掩不许陈婶去库中支取银两!”言罢,目光冷冷扫过我。

我心说糟了,刚要先说些好话来缓和气氛,李暮阳却先开了口:“既老太太都知道了,孙儿也不再隐瞒。太后陵寝一事波及甚广,京中许多欠款无法收回,前段时间家中又开支甚多,因此我便当了父亲留下那方砚台,换了些银两应急。不许去库中支银子也是我令红叶如此做的,她并不知其中原委。”

“你!”老太太气得抚胸,脸色都变了。

李暮阳淡淡叹道:“孙儿知道老太太您年纪大了,经不得急怒,因此才想要暂时瞒着,待过些时日有了好转再说。”

“呸!你倒还有理了?!我可真是有个好孙子!”老太太怒色不见缓和,拿了手中拐杖重重敲着地面,厉声训斥道,“这事关系到李家盛衰,你竟然也敢瞒着!你是忘了规矩还是想让李家家业毁于一旦!还不给我跪下!”骂完,转身便叫人取家法来。

我一惊,正要阻拦,李暮阳对我使了个眼色,示意我不要擅自开口,自己撩了长衫下摆在地上跪了。我虽然着急,却又动不得,只能挑着干净地方也陪着跪了。再看看李暮阳所跪之处,只但愿至少别有什么碎瓷片才好,不然可真是上刑一般了。

不一时,陈伯便请了家法过来。

我斜眼偷瞄,见是根看上去很结实的长木棍,一头已看不出清漆颜色,反而色泽深沉晦暗,虽不知具体缘由,但我总觉得是沾了许多次血的缘故。这是体罚啊!要搁到现代,说不定都能闹上法院了。

笨蛋!赶紧认个错不就得了!我在心里骂了无数遍。几次想要开口,却都被李暮阳提前发觉,暗中制止了。

“丫头,这事与你没有关系,你到一边去。”老太太发了话。

“老太太,”我咬了咬牙,还是无视了李暮阳阻止的眼神,求道,“此事的确关系重大,少爷没有事先与您商量是他的错,但还请老太太念在少爷也是一片孝心,怕您急坏了身子才瞒着的,千万别……”

“红叶!不得放肆。”李暮阳的声音低低沉沉地传来。陈婶也过来把我拉起来,扯到一边。而陈伯则执家法上前。

第一声闷响撞进我的耳膜里时,我觉得心脏一下子抽紧。想要转开视线,却硬是做不到,只能睁大眼睛看着家法一下下重重落在李暮阳挺直的背上。

自始至终,他没弯下过腰,更不曾发出丝毫呼痛声音,只有血丝顺着咬破的唇角流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老太太终于也面露不忍,长叹道:“罢了罢了!我怎么养了你这么个孙子!早晚要气死我才罢休么!”

听了这大赦之令,我赶紧挣脱了陈婶抓着我胳膊的手,冲上前去,跪坐在李暮阳身侧扶住他。

“怎么样?”虽然明知肯定不怎么样,但一时却也想不到什么其他的话。

他转头冲我勉强笑笑:“没事。”

说完,一手撑地,另一手扶在我肩上借力站起身。

“孙儿知错了,还请老太太不要过于忧心,此事已历数月,赃物只差两三件便已尽数追回,想来玉器生意也将有转机。请老太太放宽心、以身体为重才好。”

我诧异看着他,这人莫不是被打傻了?怎么到了这时才来说好话?

老太太却回了身,仿佛明了了什么,眼底渐渐浮上泪光,半晌方长叹一声:“红叶,扶他回去吧。”

我更疑惑,但并无暇细想。现在赶紧扶李暮阳回房休息医治才是要务。

出了门,慢慢绕过园中假山,我见他脚步不稳,便停了步子打算让他略歇一下。

“无妨,直接回去就好。”他半抬了眼看我,微笑道:“不必担忧,我少时性情倔强,常常惹得父亲生气,没少挨家法。今日这番,实在算不得什么。”

我喉咙有些干涩,好容易才挤出一句:“挨打难道还有上瘾的!你就不能早点低头认错,省的受这皮肉之苦!”

他又笑,但似乎动作牵动了背上伤处,又皱了眉:“几年前许多铺子借父亲去世之时闹事,老太太气闷伤心,病了许久。这回,让老太太把火气发出来也好,不至于再自己憋出病来。更何况,她又急又怒,再加上现在后悔心疼,也就没心思细想、追问更多事情了。”这所谓的更多事情,他虽未明说,我却也猜得到。

这人竟又是想要护着我呢。以老太太的精明,若非气急了,怎么会想不到我也帮着一起瞒她。现在,让她先发了一通火,日后就算再想到此事,大约也不会在旧事重提为难我了。

我扶他慢慢走着,每走一步,心中都更重一点。

进了屋,差橙子去请大夫过来。我扶李暮阳先在床上坐下,帮他脱了外面的长衫,这才发现,他背上几处伤口渗出的血已干涸了,将衣服粘在了身上。想必等下更衣的时候,扯开伤口,又难免疼痛。

“你这人呐……本来处处都是好意待人,怎么偏就非得做出那副让人生气的样子呢。难道被人误解了,你能拿到什么好处不成!”我边骂边取了帕子,沾上温水,隔着衣服敷在他背上伤口处,希望能化开干涸的血迹,让他待会更衣的时候好受一点。

他看着我,低声笑道:“你还说我?你自己不也是一样。”

我一时气结,又反驳不了,只能恨恨说道:“我今天看你是伤员,不和你计较!你等以后,看我怎么收拾你!”

“以后?”他敛了笑意,眉间愁绪又起,几乎不可闻地低喃,“以后啊……”

我知他又想到日后注定要到来却又无法阻挡的祸事,不忍看他如此,于是赶紧做出欢快样子,笑道:“我终于知道为什么我会来到此处了。”

他不搭言,却略带着疑惑地看我。

“你看,你就是一悲观孩子――就是什么事都做最坏打算的那种,”我又笑,“而我呢,却是遇到什么事都没心没肺,只觉得天无绝人之路,再坏的境遇都能柳暗花明的那类人。估计啊,上天是看你这么悲观下去实在太没趣,所以才派了我过来的。”

李暮阳定定看我半天,终于又展颜笑道:“果然如此。”

果然个大头鬼!当初要让我自己选,我才不要被弄到这里来憋气窝火呢!

虽难免腹诽,面上却依然笑着:“是吧?所以啊,以后你得多听我的,不准再想什么法子把我甩掉,要不然,上天都不答应……哎?”见他心情似乎好转了些,我更卖力地絮叨。可刚说了没两句,橙子已带了大夫进来。

“得,以后再和你贫,先让大夫瞧瞧是正经。”我小声说了,便起身让出床前地方来。又让橙子去打了水来。

先诊了脉,开了些清热散瘀的方子,又留了外敷药物,细细嘱咐了用法。

整个过程倒也快,我遣橙子送了大夫出去,顺便抓药,自己就回身到床前扶李暮阳俯卧下,准备开始上药。

之后情况果然不出所料,虽然已用湿帕子沾过,但褪去贴身衣物时,李暮阳还是微蹙了眉,应该还是疼的。

他背上、肩上都是或青或紫的一道道伤痕,间或有两三点出血之处。

我将他头发拿带子系了,全撩在一侧,免得一会上药时碰到伤口,又再沾湿了丝帕,将他背上轻轻擦拭了一遍,这才用手在装药膏的小瓷盒子中挖了少许,看着伤口,按着由轻到重的顺序细细涂了。最后几处伤看上去便觉得狰狞,我几乎不忍下手,可李暮阳却仍侧脸含笑看着我,若非他脸色苍白,我真要当他痛觉神经失灵了。

终于结束之时,我重重呼了口气,哀叹道:“我怎么觉得疼的不是你,而是我呢。你就不能有点正常反应?反倒是我提心吊胆的!”

他又微笑,但似乎很是疲惫的样子。

我赶紧找了最为轻薄的锦被给他盖了,笑道:“行了,不吵你了。赶紧休息一会。晚饭时我再叫你。”

他极轻地点了头,合上双眼。大约是体力耗尽,很快便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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