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莫元祯的心思，莫元祯纵然会因莫灵犀的行事有所不满，但，这道圣旨，他今日必定会下。
而自己，若要消除他的疑心，继续得到他的信任，除了欢欢喜喜地接下这道圣旨，再没有其他法子。
若，这件事是发生在私底下，或许还有转圜的余地。
但是现在，这件事是当着文武大臣，甚至当着涴月国使臣的面发生的，他若是公然拒绝，那便是当着大家的面在打莫灵犀的脸。
莫灵犀的皇家人，打了她的脸，便是在打莫元祯的脸。
到时候，莫元祯必定对自己生疑。
步归尘想到这一点，心头烦躁愈甚。
他不由得暗自庆幸，方才裴忆卿已经走了。
哪怕，她根本不在意，但，步归尘还是不想要自己的亲事当着她的面定下。
步归尘垂下了眼睑，掩饰住了眼中的复杂和冷意。
可是，莫灵犀那么自诩高贵芳华，端庄贤淑，标杆为全天下闺秀典范的人，怎么会突然冲出来要求赐婚圣旨？这样出格的事，她怎么会做？
若非有人对莫灵犀说了些什么，她绝对不会这么做！
步归尘猛地就想到了莫如深，想到他方才朝自己投来的那一记意味深长的神色。
现在，他明白了。
自己给莫如深准备了礼物，他也给自己准备了礼物。
步归尘抬起了头，朝对面的人看去，果然，莫如深此时便正悠闲地饮着茶，正用一副看好戏的神色看着自己。
步归尘眼神幽冷，狠狠地握紧了手中茶杯。
两人之间的交锋，没人察觉，因为大家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莫灵犀和莫元祯的身上。
莫灵犀这般大胆地提出了自己的请求，不知道新皇究竟会如何决断。
莫元祯还没开口，莫如深便已经朗声笑了起来。
“没想到灵犀侄女儿竟然也是这么真性情的人，本王真是，又佩服，又感动。”
他说着，看向了上首的莫元祯，开口道：“他们两人，郎才女貌，实乃佳偶天成，天造地设的一对。
皇上不若便趁着大家都在，在这么一个大好的日子里，把这道赐婚圣旨给下了，也算是成全了这对有情人了。”
莫元祯脸上也挂着微微笑意，但看着莫灵犀的眼神中还带着微微的责备。
“虽说这的确是一桩好姻缘，但灵犀，你这般不矜持，真是叫大家笑话。”
他略带责备，但却并不严厉，反而带着那么些宠溺和纵容，显然这就已经是在表明态度，也把现场有些僵凝的气氛和缓了起来。
现场的人都是人精，听到莫元祯这般态度，自然也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当下，有那上了些年纪的老臣便也开口附和，硬是把他们两人夸得天上有地下无，把他们的姻缘夸成了千年难得一遇的大好姻缘。
在这么一番热烈的气氛中，莫灵犀方才直接冲出来求亲这么一个出格的举动，也就变成了一桩值得称道的，有情人终成眷属的风流韵事。
莫灵犀一直绷直的背脊，这时候才终于缓缓地放松了下去，心底绷着的那根弦，也终于缓缓放松了几分。
但是，她却依旧不敢完全放松。
在皇兄没有答应下旨之前，在步归尘没有表态之前，她都不敢轻易放松。
步归尘所想没有错，她素来都是以大家闺秀的楷模自居，在人前的言行举止也一直都是这么要求自己。
这一次，的确是她有生之年以来做过的，最大胆，最出格的一件事。
而她之所以会做出这么一个举动，也的确是有人曾在她耳边传过话。
传话的人，是莫如深安排的。
状似无意地安排了两个宫女，悄悄讨论付欣然当年远赴他国和亲之事，然后把矛头引到莫灵犀的身上。
虽然，涴月国已经没有适龄的皇子要她去和亲，涴月国一个臣服于他们天璃国的弹丸之国，也根本不值得他们再送一位公主过去和亲。
但是，天璃国周边，可不止涴月国一个国家，那些蛮夷之国，野蛮粗暴，更有兄长去世，弟弟继承其妻的传统，莫灵犀光是想想，就觉得汗毛倒竖。
小宫女私下里的这些话，若是往常，莫灵犀也不会相信。
但是现在，她父皇去世了，现在登基在位的是她皇兄，皇兄初初登基，国本不稳，难保做不出要将她作为筹码和亲，换取边境安稳的事。
莫灵犀惶惶不安之际，陆葭伊突然又进宫了。
她神色慌张焦急，偷偷地给莫灵犀传了一句话：“我不小心在我父亲的书房外听到他与幕僚谈话，说是，外族趁新皇登基，有作乱的可能，边境可能不稳，皇上他，他或有意派公主前去和亲！”
陆葭伊的这一番话，瞬间将莫灵犀心里最后一点侥幸全都消灭。
她不知道，陆葭伊会冒着被杀头的风险，入宫传这样子虚乌有的话。
就是陆葭伊自己，也没想到自己会做出这么大逆不道的事。
而一切，不过因为裴怀瑾的一句请求。
陆葭伊离开之后，莫灵犀思绪繁杂，越想越慌。
她想到了玉楼夫人付欣然，双拳禁不住紧紧握在一起。
难道她要成为第二个付欣然吗？不，不可能！
付欣然不过是个孤女，她没有本事保护自己，不得不和亲。
可是，她却是公主，是堂堂天璃国的公主，名正言顺的！
她不想去和亲，她不要去和亲！
正是和亲的恐惧支撑着她，让她终于大胆地走出了这一步。
她当着众朝臣，当着涴月国使臣的面，开了口。
皇兄最是好面子，他必定不好直接反驳。
他若是含混其次地糊弄，她就撒泼打滚，大不了直接闹开去！
幸而，她似乎开了一个好头。
莫灵犀的声音仍然带着些许紧绷，她满面羞愧却异常坚定地开口，“皇兄恕罪！你若是要罚，便尽管罚吧！今日，皇妹便是早已经把脸面全都抛开了！”
莫元祯满脸的无奈，最后只得把目光投向了步归尘的身上，开口问道：“子骞，灵犀为你，可是连公主的体面都不顾了。你就不表个态？”
一直稳坐于座位上的步归尘撩袍起身，跪在了莫灵犀旁边，朝着莫元祯沉声道：“蒙公主厚爱，臣，感动之至。今生，若能娶到公主，更是臣几世修来的福分，请皇上成全！”
步归尘说完，便朝上面的人磕了个头。
只是，在磕下去的瞬间，他的眼中，只剩下了冷冷的寒意。
听到步归尘的话，莫灵犀的心，仿似一朵绚烂的烟花，瞬间炸开了。
一股难以言喻的幸福感几乎将她冲晕了。
她痴痴地看着步归尘，满眼都是泪……（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