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道难行，这一路上，走走停停，直到半个月后，沉千雪才看到了巍峨的城墙。
令人奇怪的是，尽管是青天白日，可城门还是紧闭着。
彭三等人早已进城通报，不一会儿，沉重的城门便缓缓打开。
等所有人进的城来，守军立刻下令再次紧闭城门。
“殿下，您可来了，圣上救我们来了。”
蜀中太守李明德急匆匆来到城门口，看见这浩浩荡荡的队伍，激动的眼眶发红。
顾庭轩见他一脸菜色，双眼凹陷，眼神飘忽，站都有些站不稳，一看就是几天几夜没有合过眼了。
“李大人请起。”顾庭轩亲自将他搀起，“城里怎么样了？”
李明德用衣袖沾了沾眼角，“殿下，城里到处都是流民，就这，每日还有不断涌入城的流民。下官，真的是没办法了啊。”
顾庭轩点点头：“住的地方可收拾出来了？”
李明德赶紧收起情绪，“接到信，下官就命人收拾出来了，现在瘟疫横行，书院也停课了，学子们都回家了，地方暂时空了出来，大夫们可以住在那里。”
“至于殿下等人，城中门派千秋阁林长老遣人来说，可以在他们阁中住下。”
顾庭轩微微侧头，他身后的沉千雪也惊讶不已。
莫长老提前回来的时候，她只求了莫长老帮他们找一家客栈包下来，谁知林长老竟让他们住到千秋阁去。
“千秋阁来人是谁？本太子当好好道谢。”
李明德做了个请的动作：“来人在太守府等候。”
立刻就有人领着大夫们往书院的方向行去，而顾庭轩等人，则跟着李明德前往太守府。
这一段不远的路上，到处都是流离失所的百姓，三三两两靠坐在角落里，麻木地看着从面前走过的沉千雪他们。
“李大人呢，传下去，从明日起，太守府门前和菜市门口，各开设一个粥棚。”
沉千雪等人走进太守府，花厅里端坐着一个一身白衣，笑容温和的男子。
陈放。
天门寺外的银面人与眼前的谦谦君子渐渐重合，沉千雪不自觉往顾庭轩身后躲去。
“太子殿下，沉小姐，李公子。”陈放的笑容始终挂在脸上，“在下流云堂堂主陈放，林长老派在下来，接诸位前往。”
“陈堂主，长得很像一个故人。”顾庭轩却紧紧盯着他，“陈堂主是蜀中人吗？”
陈放澹澹一笑：“在下也不知道是哪里人，十二岁那年生了一场大病，被前任阁主救回阁中，自此之后，前尘往事都忘了。”
沉千雪有些疑惑，顾庭轩很少有这么话多的时候。
“殿下，怎么了？”李谨毅上前一步。
顾庭轩摇摇头：“只是很像小时候的一位故人，谨毅，你记得那年那年我们第一次去南山围猎吗？河郡王陈演带着长子陈深来京都觐见……”
“陈望！”李谨毅勐然开口，迅速转头，看向陈放：“你长得很像陈深！”
陈放一愣：“二位说的，是十年前，被称为河郡公子的陈深？”
“没错。”李谨毅点头，“你是不是陈深！”
陈放失笑：“李公子说笑了，河郡一族在八年前，因谋逆一罪，阖族被杀，在下是在江南被阁主救回的。”
李谨毅叹了口气：“也是，我见过当时的奏报，陈氏一族四百零三人，一个不差。只是……你长得跟他太像了。不过他没有这颗痣。”
李谨毅用手点了点眼角。
“河郡公子小小年纪就被世人赞为皎皎君子，我也听说过他，能有几分像他是在下的荣幸。”
陈放说完歪了歪头，看向顾庭轩身后探出大半个身子的沉千雪。
沉千雪见他看过来，赶紧低下了头。
“有劳陈堂主了，请带路。”
前世，沉千雪并未来过千秋阁的蜀中老宅。
自顾行远从蜀中回去之后，千秋阁就被他带往了京都。
一直到即将称帝时，在如何对待旧太子顾庭轩的问题上，千秋阁与顾行远产生分歧，自己苦劝不住，林长老等人带着千秋阁又回到了蜀中。
一直到自己死前，才听到他们被顾行远骗往京都的消息。
千秋阁说是一个江湖门派，不如说像一个名门望族，堪比京都王府大小的宅子，各堂弟子井然有序，规矩繁琐。
所有人一律着白衣，头发高高束起，统一用木簪固定。
千秋阁干的是窃取情报，暗杀索命的工作，门下弟子皆要整齐干净，容貌不俗，才能获得苦主的信任和喜爱，以便更好地完成任务。
大概门中唯一例外的，便是莫长老吧。
“陈堂主，林长老和莫长老在议事厅，请您和贵人们前往。”一个白衣弟子过来传话。
陈放点头，又领着众人前往议事厅。
偌大的议事厅里，整整齐齐站满了人，全都面对着厅外，一头白发，看起来潇洒俊逸的林长老和莫长老站在人群最前端。
今日的莫长老难得地梳洗了一番，看见沉千雪进来，冲她眨了眨眼。
沉千雪看着他身上明显短一截子的白袍，和胸前的褶皱，心中好笑，着莫长老，怕是不知道从哪里抠出来一件许久没穿过的了。
“参见太子殿下。”林长老领着众人行礼。
顾庭轩忙扶起他的胳膊，“林长老请起，诸位请起。”
林长老等人并未起身，转头向着沉千雪的方向，再次叩了下去，“恭迎阁主。”
陈放也走向对面，跟着众人拜了下去。
阁主？李谨毅一头雾水，咋的了？谁是阁主？
林长老起身，走到沉千雪面前，一脸慈祥地笑看着她。
“小丫头，上次见你，你话还说不清楚呢，这一晃，都这么多年了，来。”
他冲沉千雪伸出了手，沉千雪毫不犹豫地将手递给他，任由他牵着往上首的座位上走去。
这短短的一段路，沉千雪的眼泪已经控制不住，一滴一滴砸在议事厅的地上。
两世了，她又看见了前世拿命护她的林长老，全阁上下她说一不二，处处以她为先，她却为了一个顾行远，将全阁安危系于刀刃上。
“林长老，又见到你了真好，对不起。”
林长老诧异地看了她一眼，笑道：“这丫头说傻话呢，什么对不起。”
沉千雪抽了抽鼻子，摇摇头，跟着他走了上去。
面对着座下的人们，沉千雪盈盈一拜，久久没有起身。
对不起……
千秋阁，我回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