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晚上魏东的朋友圈更新了一幅晓茹为他拍摄的照片，他站在窗边沐浴晚霞，手撑着窗台，像是憧憬、又像在迷恋。
下面还配了两句歪诗：最爱晚霞红遍处，秋雁同心比翼飞。结果立刻招致了一场“大魏和谁比翼飞”的猜题大讨论。
不过许静既没看到也无暇参与这个话题，她和陈兰、韩威讨论了一晚上分支机构的情况。
各地几乎都还没参与智心做单，所以平台暂时关闭对他们基本没有影响。
但是猎聘系统可就不同了，这东西已经被做成了业务ERP，一旦关闭别说上传业务数据，连日常考勤打卡都受到影响。
所以各地一边抚慰员工，一边手忙脚乱地改为手工作业。
从他们报上来的情况看不仅员工有怨言和动摇，而且还增加了工作量，等于倒退回了原始、传统的猎头形态。
所以他们三个人讨论了员工心态变化，以及运营上采取哪些措施应对的问题。
出事后当天晚上，许静就曾经和各位分公司负责人开过线上会议通报了总部的情况。
云瑶会后又有第二次沟通，并安排所有分支建立伍员制，现在他们的伍员制还在选举结果即将计票的前夜。
无法立即指望伍员上岗后就能发挥多少作用，那就只能先让分支负责人承担必要的责任稳住业绩、拢住团队。
不过尽管如此，还是发生了少量员工离职的情况。没办法，实在不想做一家人，也只好由他去了。
开完会、发了会议纪要，关上电脑她看看手机，已经是晚上十点左右。
许静打个呵欠却还没有睡意，探头看看外面的夜色和灯光忽然打个寒颤，才想起已经立秋，天凉了呵！
她起身关上窗户，拉好窗帘。周围一暗下来，开始感到身上有些沉了。
不行，还不能睡。她告诫自己：先想想有什么疏漏没有？
暗夜里两盏荧光走过来，那是二喵。它今天雄赳赳、气昂昂地可精神啦。嗯，毕竟大小伙子了嘛！
许静微笑起来拍拍身边的床沿，二喵窜上床，来到主人身边用小脑袋不住地磨蹭着。哟，今天怎么了，对主人这么留恋呀？
许静半躺下来，拉开被子盖住自己和二喵，用右臂拢着它，轻轻拍打着、想着……。迷迷糊糊地，她就睡着了。
不知睡了多久，许静忽然醒来，不知为何心里有点空落落地。她走到厨房去想喝点凉白开。
杯子喝空放在桌上，许静有点发愣，咦，昨晚没关纱窗？
她忽然转身跑回屋里，二喵不见了！诶哟，这小东西不会是从楼上掉下去了吧？
许静一个激灵清醒过来，迅速披上件外套跑到楼下。可是左看、右看找不到任何痕迹。
别说死猫了，连瘸猫、破相的猫也没见一只，丁点血迹都没有。这可奇怪了！
这会儿天已经放亮，立秋后的太阳升起晚，但晨练的人已经三三两两在小区绿地周围出现。
楼长阿姨抱着大黄出来散步，瞅见许静东张西望就喊她：“闺女，咋啦？你是不是什么东西掉下来，找不见了？”
“大姨（北方叫这个表示尊重）早呵！”许静抱着两臂小跑过来，一指大黄：“是它儿子不见了！”
大黄瞪她一眼那意思既无辜又莫名其妙，它其实根本不知道楼上曾经因自己的一夜情下了五只小崽的事情。
可楼长阿姨知道哇，立刻就明白她说的是后来剩下那只“二喵”了。“你晚上没关门么？”她惊讶地问。
“不是，不知怎么的纱窗没关好，它应该是从窗户里出来，然后掉下来了！”许静着急地直摆手。
楼长阿姨反而松口气，笑道：“那没事，这小子应该是耍两天自己就会回去的。你没听人家说，猫有九命？它多半是死不了，放心吧！”
“可、可我倒不怕它磕着碰着，知道它机灵。我是怕遇到哪个狠的，逮住它下了汤锅，那才是真糟呢！”
许静说着快哭出来了：“偏偏我今天还得去公司，这家伙可真会挑日子！”
“这……。”楼长阿姨对了下怀里大黄的小眼神，不由心生恻隐。
“这样吧，你先忙你的去。我和老头子交代几句，然后请上社区爱猫协会几位老姐妹一起出去帮你找找。
你那二喵我也认得，只要活着，一定把它给你带回来！”
许静没招了，事到如今只好如此。和楼长阿姨连声道谢后她跑回楼上，先洗漱吃东西赶紧出门，今天约了孙慧和老贾要说许可证和新办公区的事情呢！
路上许静还在懊恼，你说这小子，忙中添乱不是？逮回来就得揍一顿！
想想又不知道它现在在哪里被人家欺负呢，顿时又心软了。算啦，只要你平安回家就行！
赶到老贾那里的时候，孙慧也刚刚到，正兴致勃勃地和老贾说这几天看的各处房子优缺点等等、她谈兴正浓，却没注意老贾听得直翻白眼。
恰好此时许静进门，老贾连忙“几位热情地”起身招呼，孙慧只好跟着起身相迎。许静瞥见老贾给她挤眉弄眼地，猜想到个大概其。
她也不说话，也不问“你们在聊什么”，先坐下、接过老贾递过来的绿茶饮料。“哟，你还记得我喜欢喝常温的？”她感谢地作了个揖。
“诶，咱们做服务嘛，当然以客人的爱好、需要为优先。”
老贾乐呵呵地回答。然后主动开口引入正题：“朱莉你约我们，还是因为许可证的事情吧？”
“可不！”许静把喝了一口的饮料放下：“这件事不解决，即便人家同意你开工，员工也没法回去上班呀！
咱好几百号人的企业又不像人家七八个、三五个的目标小，这即便躲猫猫……都没处躲去。你说能不愁人吗？”
“可是，我和老贾都问过了，这事情就算人家给咱们优先办理，也没有一两周就办妥的道理。何况现在办事都很透明，人家也不愿担很大风险。”
孙慧看看许静：“该想的办法、能做的事情我们都尽力了呀。我是实在想不出来还能怎么压缩这个周期了！”
“这事……真的也就如此了？”许静疑惑地看向老贾。
“要说办新证，只能这样了。”老贾摇摇头：“刚才安娜也说，现在排队办这个证的挺多，认证过程又比较复杂。就算加急办，没有一、两个月也是不可能的。”
“那可糟了，岂不是说明天人家通知我开门营业，我都没法让员工回去上班？这事情闹的，怎么能卡在这上头呢？”
许静皱眉。她心里有点起急，虽然努力克制着不想在孙慧面前显出来，但她毕竟年轻，还是多少挂相了。
她也知道这事怪不得孙慧，做为行政负责人她也只能从正面途径去帮公司争取，要是个做事总擅长旁门左道的，恐怕像智亚这样讲究合规经营的企业根本就容不下她。
这种事也就老贾这样野路子的人有可能想得出，可在孙慧面前，许静怎好开口问老贾呢？除非……他自告奋勇地冒出来。
“呃，我有个主意，不知道二位愿不愿意听听？”
许静一听，来了！赶紧笑着说：“贾经理，咱们都合作这样久了，有什么主意请尽管说别客气。只要不是违法乱纪的都行！”
“不违法、不违法。”老贾赶紧摆手：“大姐你其实只要换个脑筋就成。”
“嗯？啥叫‘换个脑筋’？”孙慧听老贾一本正经地喊许静叫“大姐”非常惊奇，又不懂他所指的是什么，就带着笑追问。
“咳，我的意思是：换个角度。”
老贾见许静注意地扭过头来盯住自己，赶紧解释：“咱们现在想的都是这个、这个正向思维。
可不是有句话么，怎么说来的？就是那个水遇到石头阻拦，它不是静止不动了，它是会绕过去呀！”他想不起原话，急得抓耳挠腮。
许静微微笑了：“我明白你意思，接着说。”
“你看啊，咱们想的都是这个申请新办的过程，总想怎么能够把它缩短喽。这一般人都会这么想不奇怪。
可是呢，我刚才想起来智林不是贵司下属的企业，也是做猎头生意么？
它那人力资源服务许可证豆豆拿来让我帮着办年审，下周就能拿回来了。
你说我们干啥非要吊在一棵树上，怎么就不能灵活……诶哟！”
他话还没说完，许静跳过去捧着他那剃成毛寸的大脑袋，在太阳穴上亲了一口。
“好样的老贾！行啊你，居然知道曲线救国了。不错，给你记一大功！”许静笑得合不拢嘴，老贾却吐着舌头红了脸。
“等等，我还没闹明白呢。”旁边的孙慧看呆了，摇着手问：“他都说什么了值得朱莉你又亲又夸的？”
“他是说，智林不是有人力资源服务许可正吗，而且马上就办完年审了。
所以我们对外可以先借着智林的壳重新营业，等智亚这边的办下来以后再转回来。
这就是个临时、折中的办法，好在我们集团内部还有其它具备许可证的企业。目前看来，也只有这么做了！”
“哦！”孙慧恍然。她只是智亚这边的行政经理，自然目光一直放在智亚范围内思考问题，倒不能说人家思维局限。
倒是许静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因为智林的筹办全过程是她主导的，居然也跟着孙慧的思维跑，忘记了还有这个路数，那就是明显的失误了。
“这个事情我去和特丽莎沟通，问题不大！主要看细节上怎么处理更顺滑些。
老贾办得好，主意出的好！只是你会少了份收入哦！”许静开心，故意逗他。
“嘿嘿，你是上帝嘛。”老贾还未完全突然被亲的那下中缓过神来，咧着嘴傻笑：“再说了，不还有新办公区的生意……。”
“对呀，新办公区！”许静看向孙慧。
后者连忙从包里拿出若干图纸来，还配合手机照片，开始滔滔不绝地给许静介绍这栋楼在哪里、租金如何便宜，那栋楼物业如何服务、车位费非常划算等等。
开始许静还认真听着，后来慢慢地拧起眉头……不大吭声了。她明白了刚进门的时候老贾给自己递眼色是怎么回事。
“这些……都是办公楼呀？”她问。
“对啊，咱们不就是要找办公地点么？再说咱们是猎头公司，也不合适找个老旧的地方凑合吧？”孙慧说。
许静想了想，问她：“之前说过我不介意在一个老旧的地方，经管会不介意，董事会也通过了。
问题是我们要找一个什么样的‘老旧’物业？这个……你怎么理解的？”
“我……，我是觉得虽然都说可以找老旧物业，但是最起码要看上去像个样吧？
而且应该是个办公区的样子，要是根本不具备办公条件，那咱们怎么开工呵？
再说，人选来了也不体面嘛，看着破烂的样子人家怎么相信咱们呢？”
“所以你找的仍然是办公楼？但有没有想过，这些地方再怎么改造也不可能做出五星级感觉来的。”
许静凑近些轻声道：“安娜，我觉得你可以想得再大胆，再放开些。不要把自己拘泥在‘公司必须在写字楼’这样的思维里。”
“我，我不明白，公司不在写字楼里，那它会在哪儿？”孙慧困难地看看许静，有瞥眼看看老贾。
许静暗自叹息，她抬眼瞧老贾，后者蛮有自信地微微点头。“好，那你这边建议的几家我了解了，会予以考虑的。”
许静说完直起身体问：“老贾这边有什么推荐么？”
“我，我也没什么特好的地方。”贾经理瞧了眼孙慧，大着胆子说：“大姐你上次说哪怕就是当年给智林找地方时那种废弃的房子都行，这话当真？”
“怎么，你还真有呵？”许静半开玩笑地问。
老贾鸡啄米似地点头：“西四环外、五环之间，紧靠着森林公园。那边原来是个建材厂，现在改成了创业园区。
西半侧原先的厂部办公楼、技术研发楼，还有高干宿舍已经被改建招商了。
东侧那些老厂房还都空着，只陆续进去些餐饮、便利店、健身房和咖啡屋，占面积比很小。
我觉得那地方改造潜力大，空间也足够。你们不妨考虑下？价格是相当合适的！”
“到底有多大？”许静问。
“这么说吧，就智林那规模的空间，最大的车间可以容纳进去六、七个还有富裕！”
“那么大？”许静吃了一惊：“单层还是……？”
“有一部分是用钢梁做出二层的，就是个LOFT格局。”
“好改建吗？他们是否允许？”
“允许、允许！”老贾连连点头：“厂房大部分是轻体砖结构，一部分是波纹钢。拆卸、改造都随意，里面可以自己打隔断。
水、电、天然气都是现成……。”
“还有天然气？”
“哦，离它十米外就是原来的食堂，现在是个外包的餐厅和便利店，需要天然气的话改个管道过来就行！”
“我说老贾，”许静歪头看他：“你对这地方可是够熟悉的呀？”
“嘿嘿，不瞒大姐，我之前就是那儿基建科的职工。厂子效益不行了，这才出来自己做的。”老贾老脸一红招认了。
“所以你干的地产中介、装修这些，都是自己熟悉的行当？”许静明白了。“接着说，这地方租金、物业都怎么算？”
“租金极其便宜，整个厂房租下来，也就是你们现在办公区全部租金的几分之一！
而且因为是在创业园区里，享受国家各种优惠和减免，物业费全免。不过冬季取暖费要付，也不过就是几千元……。”
“我就怕房子不保暖、防潮。”
“这个好说，除去钢梁龙骨其它都可以拆，咱按自己想法重新做。只要不是做成钢骨水泥的，用砖的话从河北拉过来，成本要不了多少！”
许静想了会儿点点头：“你让我考虑下，就这两三天，兴许我先过去看看。对了，上次那设计师小师傅还在不？在的话带上他一起！”
“在、在。”老贾高兴得直搓手：“你想要啥时候去招呼一声，我把他拉上就是！要有别的事先让他放下，你这边最重要嘛！”
他俩说得欢，孙慧在旁边却一言不发，她心里不高兴。
自己辛苦找的办公楼这丫头看不上，非要听这个姓贾的撺掇去看什么破厂房。而且那地方都快到五环了！
谁有病把办公区放到那个地方去呀？这姓贾的还在唠唠叨叨说什么明年通地铁、有一站设在离厂五百米外，鬼才信这些中介的话呢！
她心里不爽，坐着也就烦。好容易许静站起来，说等不得明后天了，要不今天就过去现场踏看踏看。
“哎呀，那可不巧，我还有别的安排。要不朱莉你先去看，我下次在过去吧？”孙慧脸上挂着笑容说。
“你现在方便把小王叫上不？要是方便咱们就过去。”许静扭脸问老贾。
“方便，他上工地了，离这里五站地。咱们开过去接下就行。”老贾回答，说着便给那设计师打手机。
“那你先忙你的，我们过去看看。”许静对孙慧说。
挂断电话，老贾看着孙慧的背影，小声问：“大姐，我是不是把孙经理得罪了？你看她那脸拉得，都快赶上头驴了。”
“别这样说，”许静摇摇头：“她只是不喜欢我们的想法罢了。她暂时没法摆脱办公楼的束缚，希望有温馨的环境，和一个现成的工作场所。”
她回头苦笑了下：“在她的工作经历里大概没有，也不能想象我们会一砖一瓦地自己实现一切，因为那不是她的常识！”
直到傍晚许静回家，电梯门即将打开的那刻她才想起：糟了，二喵呢？这满满当当的一天，她竟把它全然忘记了！
许静正想转身按下下楼的按钮，忽然眼角里出现一团灰色。她猛地回头！
诶呀，我的宝贝，你怎么了？许静快步跑到门口，抱起满眼忧郁的二喵，心疼地看着它身上的血污，并试图为它抹平乱糟糟的毛发。
二喵呜咽着躲避主人的目光，却将小脑袋埋进她的怀抱。
“唉，傻孩子，没事了，你回来就好。”许静也不知道自己是该生气，还是该高兴了。
“打不过就是打不过，这也没啥丢猫的，下次打回来不就行了？”
刚说完，她楞了下：难道自己会允许它有下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