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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偶遇(虫)

【第六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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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回来就生挨了一下, 姜洵脸瞬间黑了。他眼神不善地,盯着自己大逆不道的亲生儿子:“招你惹你了,就这么迎朕?”

父子二人一个怒而瞪眼一个无知傻乐, 徐嬷嬷则眉眼挂笑地看着曲锦萱:“姑娘回来了。”

曲锦萱将目光从姜明霄身上移回, 耳根有些赤红地对徐嬷嬷福了个身:“这些时日, 辛苦嬷嬷了。”

徐嬷嬷亲昵地搀起曲锦萱, 乐呵呵地回她道:“不辛苦,小殿下不是个磨人的,反给老奴添了不少乐趣呢。”她关切道:“这些时日,姑娘过得可好?”

曲锦萱微笑着点头:“一切都好的, 谢嬷嬷关心。”说着话, 她眼神不受控地往姜明霄身上飘,喃声道:“霄哥儿长大好多……”

见得曲锦萱眼睛微潮,姜洵心中也是隐隐抽痛。

本也不用母子生离的……

他转身走向她, 温声道:“抱抱霄哥儿罢。”

曲锦萱十指微蜷,神情肉眼可见地变得忐忑起来, 她试探着摸了摸姜明霄的手, 怕极了他的抗拒。

姜洵懂她心间顾虑,展了展唇道:“莫怕, 他只对朕动武的。”

虽是有意调侃自己以宽慰曲锦萱,但姜洵这话音中,多少有些幽幽闷闷的。

曲锦萱被逗得心间莞尔, 神色轻松了些, 她小心翼翼地, 自姜洵手上接过姜明霄。

姜洵腾着手,口中嘱咐道:“小心些,这小子比以前沉了不少的, 用右臂托他会轻松些。”

说着这些话,姜洵有些发恍。

头回见自己这小儿子时,还是她教自己怎么抱,才半年多,就换他反教了。

曲锦萱自姜洵手中,顺利接抱过姜明霄。

奶娃娃还是软软的一团,确实比先前沉了不少,眉眼口鼻也有了不少变化,若非是这般情境,就算偶然遇见,她也不会得知这是自己的孩子。

姜明霄确实不是个认生的,被换了人抱,还咧着嘴笑,高兴得乳牙都露了出来。接着,惯性使然,他又将小拳头伸到了嘴边啃咬。

姜洵在旁边拔掉他的手:“不许吃。”

姜明霄也乖,不让吃就不吃了。他小嘴微动,作弄着口水,冲姜洵吐了个泡泡。

姜洵头痛不已,却也瞬间没了脾气。

他有心想留曲锦萱在宫中用个膳,却又怕她拒绝,只得自我安慰了一番来日方长之类的话。

静静地瞧了会儿曲锦萱母子二人,姜洵出声道:“晚些,让嬷嬷随你出宫罢,霄哥儿她带惯了,这小子有时顽劣得很,若没嬷嬷在,你定要头疼的。”

都不用姜洵示意,徐嬷嬷立时便对曲锦萱笑道:“姑娘可莫要嫌弃老奴这腿脚不灵便,不怕您笑,老奴啊,也是真真离不开小殿下了。”

话已说到这份上了,曲锦萱又怎好拒绝,她冲徐嬷嬷感激地笑了笑:“那便有劳嬷嬷了。”

徐嬷嬷面上兜满了笑意:“桑晴不在,将好把巧茹给带上,这丫头懂事不少,也比以前要沉稳了。”

听徐嬷嬷夸自己沉稳,侍立在侧的巧茹及时将嘴里的夫人咽下,她泪光闪动地,跟着徐嬷嬷唤了声:“姑娘”。

旧日也是主仆一场,曲锦萱亦记得这伶伶俐俐的小丫头:“巧茹,许久不见。”

巧茹激动地点头应了:“许久不见,姑娘没有变,还是这般好看。”

姜明霄的东西早便收拾妥当,随时可以出宫了。

姜洵特意绕去曲锦萱身后,严肃地叮嘱儿子:“以后乖些,莫要折腾你娘亲。”

姜明霄被娘亲抱着,两只小胖手主动箍住曲锦萱的颈子,只顾盯着她头顶的发簪瞧,姜洵的话完全入不了他的耳。

姜洵见状,眼底露出些无奈来。

小没良心的,见了亲娘,马上便把他这个亲爹给忘了。

……

临出宫时,曲锦萱满心感激地向姜洵福了身:“谢陛下将霄哥儿予了民女。”

徐嬷嬷亦随之说道:“陛下保重。”

姜洵应下,唇角翘得却是怎么也压不下去。

保什么重?他的儿子他的女人,同在一座城中,能见的机会多了去了。

他不着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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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弘二年十月,整个奉京城,被两个消息给炸得沸沸扬扬。

头一个,自然是原来的曲大公子,其真实身份竟是与当今陛下一母同胞的兄弟。虽兄弟二人并非自小一起长大,表面瞧着关系有些疏淡,可到底血浓于水,从那庆王府的宏敞华奢程度来看,便知今圣对这位兄弟,亦很是看重。

而另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便是今圣之长子,竟被其生母给接出了宫。

于此间,各色说法俱存。

有说是今圣不喜皇长子,故意借口将其贬出宫的,亦有说今圣根本就是为了讨那曲府三姑娘、亦便是今圣登基前那位发妻的欢心,才不惜忍痛让出长子。

纷纷扬扬的臆测中,摸不透上意的有心之人俱是留了心眼,静观其变。

当然,也有那心急的,直接上表催促姜洵尽快遴选后妃,生养子嗣以事宗庙。而有迂腐更甚程老侯爷的,则是上表痛陈这一做法有悖礼制,皇室血脉不能流落在外,请求姜洵尽快将皇长子接回。

于姜明霄方被曲锦萱接出宫时,各色奏本便如雪花般纷至沓来,将御案堆成了几座山丘,可下场却无一例外,均被无视。而若有那蛮板的,直接于朝间提出,则会被晾着站一整个早朝,受百官侧目。

自然,也不乏那脖颈子着实梗的,不惧侧目与冷落,下朝后仍旧求见圣颜,姜洵亦不会拒绝。多数时间,他都是在东华殿一边批奏本一边耐心地听,只是听着听着,处理完奏本后,他几句话间,便会将话题引绕到边事之上去,比如近来频繁有异动的东汤与南涉,虚心请教来人有何等高见。

东汤与南涉亦是大昌之外患,倒也有臣子心系于此,一本正经地与姜洵探讨起这事来,可这聊着聊着,直到被苗钧水给亲自送出了东华殿,才惊觉自己早便忘了真正的来意。而本因私心觐见的,多数是硬着头皮提几句浅见试图胡弄,再被姜洵堵噎得无话可说。

就这般僵持半个月左右,渐渐地,那奏本也就少了下去,姜洵自然也清净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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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日,庆王府。

崔沁音在坐凳楣子上,看着自己一双小儿女嘻嘻哈哈地在荡秋千。

这王府处处穷侈极丽,移步换景,随处可见一片胜概,可她眼中,却只有小兄妹二人。

原本早些时日,她已给崇州的母家去信,言明要与夫婿和离,却不料得来的,是母家的断然拒绝。尔后,她那夫婿接到外祖来信,去了一趟外地后,回来后却摇身一变成了庆王。这下她更是和离无门,只能被硬逼着,做了这风光无比的庆王妃。

苦思无果后,便觉得只要聪哥儿靖姐儿与她肚子里这个好好的,她也不想那许多事了,就守着孩子们慢慢长大罢。

万般无奈之下,崔沁音如是安慰自己。

这会儿,看着一对活泼的小兄妹,崔沁音摸着高高隆起的孕肚,浑身都盈溢着温柔。

晨阳洒金,浮云如柔丝般,在天际悠然漫游。

静谧的府邸,忽起了一阵喧闹声。

崔沁音遣了丫鬟采芳去探,片刻后,采芳回来与她报:“王妃娘娘,是曲姨妈来了。”

果然。

一听到温氏,崔沁音的心头,便掠起丝丝缕缕的浮躁之意。

按说,既庆王非温氏亲生,那温氏与她的关系,也就是姨娘与外甥女罢了,可偏生她那位王爷夫婿又是个极念养恩的,对温氏仍是一如既往的尊敬与孝顺。而温氏亦总借着看她,或是看聪哥儿婧姐儿的名头,三天两头便往这王府里头跑,简直恨不得住进这府里头来。

不仅如此,温氏还随意对王府里的下人呼来喝去,在这府里享尽了太夫人的威风,而对崔沁音这个正儿八经的王妃,她亦是惯常拿着旧日婆婆的威风来训导。

好比现下,那喧哗的来源,便是温氏又在对王府中的下人指手画脚了。

崔沁音听着那阵喧哗,眉头拧得跟绳结似的,心间堵得气都要透不过来。她正准备将小兄妹唤回屋内去玩耍,可将才起了身,温氏便神气活现、高视阔步地走了过来。

见了崔沁音,温氏劈头就是一句训:“你这肚子月份大了,怎还这般随意在外走动?合该在房里头好好歇息才对。”说完这话,温氏接着又问道:“舟儿呢?怎就你和孩子在?”

心间不悦至极,崔沁音抿了下唇:“夫君许在前院书房。”

温氏拧眉:“许在?他在哪里你不清楚么?你身为他的妻,怎能对他不闻不问?”说着,温氏颇有些恨铁不成钢:“还有,他现下可是王爷,身份尊贵了许多。你本就生得不如人,而今又大着肚子伺候不了夫婿,可知多少狐媚子盯着梢,想进这王府跟你抢男人,你还不懂提防着些?”

温氏语意指责,且字句跟带了热刺一般,扎得崔沁音心下难堪。

崔沁音撇开脸去:“姨母放心,夫君不是那等乱来的人,况且……夫君也不见得会接受那些女子。”

“你这是说得什么话?舟儿如今可是这大昌难寻的贵人,就算他行止周正,可避不了有些人心思龌龊得很,明的不行,还有来暗的呢?比如去外间宴饮,把他灌醉后,将自己府里女眷往他怀里头一塞,届时他就是不想纳,也得纳进府来。更有那腌臜下作的,直接给舟儿下药也不是不可能。”温氏扯着嗓子说教道。

恰逢小兄妹二人入了长廊中,闻言,齐齐仰头好思求问道:“姨婆,下什么药啊?”

崔沁音面色一变,立马制止道:“姨母,莫要在孩子跟前说这些。”

温氏满脸的不为以意,反而蹲下身去,将聪哥儿半抱住:“正好聪哥儿也大了,你现在可是庆王府的世子,有些事啊,姨婆也要提前叮嘱你。平素与你爹爹出府宴饮时,若有那不要脸面的小姑娘主动寻你玩,你可莫要随便搭理,指不定她们就是想在你跟前讨个眼熟,日后好做亲呢。”

“够了!聪哥儿才几岁?他只是个孩子,姨母与他说这些作甚?!”崔沁音忍无可忍,一把将聪哥儿扯离了温氏。

温氏愣了下。

她近来很是春风得意,脾性越发大,又兼在崔沁音面前拿惯了婆婆的架子,哪里受得了这话,回过神来当即怒目而视:“反了你了,我这也是对聪哥儿好,你冲我嚷嚷个什么劲?还分不分个尊卑了?”

崔沁音何尝不是气得满脸通红:“若分尊卑,姨母合该向本王妃行礼的,本是你不敬在先,又如何敢反过来来训本王妃?”

温氏不紧不慢地拍了拍身上不存在的灰,伸手攀着身边婆子的手站了起来,怪腔怪调地说道:“哟,如今当个王妃了不得了,还敢在我面前拿腔拿调了?好哇,我看你就是瞧不起我。是,你姨父虽升了品阶,却也不过是个从四品的权兵部侍郎,我这身份在你眼前自然是不够看的,可你别忘了,舟儿是我养大的,他如今身为王爷,都不敢这么与我说话,行止颇为尊长,怎到了你这处,反拿起王妃的架子来训我了?”

“姨母若行止有度,我又怎会与你辩驳?”崔沁音咬牙切齿地回敬着,口吻泛冷:“若无事,还请姨母回自己府里罢,我与孩子要歇息了,恕我今日无心待客。”

在温氏心里,这庆王府就等同于是她的府邸,现下被崔沁音这般变相驱赶,她面上立时现了愠色,双目都皱成了三角眼,马上气咻咻地与崔沁音叫嚷道:“我本是好心叮嘱你几句,你倒好,还敢这般对我?罢罢罢,我看你就是瞧我老婆子不顺眼,既如此,不如你我二人便去舟儿面前掰扯掰扯,看是我这一番好心多余,还是你仗着身份欺负我这个尊长有理?”

说着,温氏向前两步,便想强行去拉崔沁音,可她眼角余光一晃,似是瞄到什么似的,忽而眼中淬出精光,顺势在崔沁音跟前将腿一软跌坐在地,旋即扯着嗓子呼天抢地起来,活似受了多大委屈似的。

被这情境吓到,小兄妹二人也张嘴齐齐哭起来。

这般突如其来的撒泼,直令崔沁音眉头颦起。她不欲理会温氏,正想去哄自己一双小儿女,却突闻身后传来一道沉朗的声音:“怎么回事?”

原是她那王爷夫婿来了。

庆王露了面,温氏更像打了鸡血似的,她号天跺地般哭了几嗓子,面上尽是无尽委屈:“舟儿啊,可不得了了,你这位王妃娘娘要打罚我,还要把我给哄撵走哩!”

崔沁音气不过,瞪眼反驳道:“信口雌黄,我几时说过要打罚你,又几时说过要撵你走了?”

“你听听你听听,她连声姨母都不唤了。”温氏作势抹了两把泪,振振有辞地回道:“不是么?我方才不过见王妃娘娘大着肚子在外头吹风,想着秋风入体怕你感风寒身子不适,便想劝你回屋子里头休息,怎知这就得罪你,触了你不快,斥我不分尊卑……”

“舟儿啊,你们这庆王府啊,我往后是不敢再来了……”

庆王沉默了下,继而上前去,亲手将温氏给搀了起来:“姨母莫伤心了,昨日宫里头赏了些金玉服玩与上等的良药补参,当中还有几匹貂鼠皮的料子,姨母若不嫌弃,不如随本王去瞧瞧可有钟意得使的。”

闻言,温氏目光闪了闪,佯作推拒道:“宫里头赏的东西,那可都是天恩御赐,怎能给我们这些低鄙的臣妇人用呢。”

庆王只淡声道:“无妨,陛下应当不会追究。”

温氏顿时喜溢眉梢,晶亮的双眼骨碌碌地转了一转,矜持道:“既如此,那我便随王爷去瞧瞧罢,这天儿啊,眼见着就要入冬了,我瞧瞧可有合适给聪哥儿和婧姐儿做裘皮护兜的料子。”

扶起温氏后,庆王抬眸,见崔沁音绷紧嘴角,撇了脸不愿望自己,便转眸去与侍立的下人吩咐了声:“看好世子与姐儿。”

下人连忙应了。

待庆王与一路聒噪的温氏走远,采芳担忧地看了崔沁音一眼:“王妃娘娘……”

崔沁音一声不吭地盯了远行之人的背影几瞬,末了,疲惫地收回目光,淡声道:“无妨,回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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瓦蓝的晴天,日头驻足于穹隆之上,暖阳四散,中和了暮秋的苍凉与萧瑟。

这日,接近午时初的时辰,姜洵到了别庄。

彼时曲锦萱与徐嬷嬷几人,正抱着姜明霄在画舫中玩闹。

这会儿,姜明霄正坐在铺了桌布的长案上,被逗到昂着头笑得两瓣圆嘟嘟的面颊红扑扑的,画舫中一派欢声笑语。

姜洵立于不远处,静静地看着画舫中作耍的画面。他静立不出声,也不让人唱报,许久,画舫中的人也没发现他,最后还是姜明霄眼睛尖,笑到眯成一条缝时,尊贵的目光扫到了他这个爹。

也得亏姜明霄没有无视姜洵,当即朝他呀呀有声地叫唤起来,兴奋到喉音都发出来了,脚丫子也在用力,甚至两手撑在桌案上,往这位亲爹的方向爬了几下。

“陛下来了。”几人连忙起身行礼。

姜洵步入画舫,徐嬷嬷等人便很是识趣地退了出去。

得了姜明霄给的脸面,姜洵甚是满意,上前便抄起了热情的儿子:“这是识得朕了。”

与姜明霄亲昵了会儿,姜洵笑望曲锦萱:“这小子近来可有闹你?”

曲锦萱摇头:“霄哥儿很是乖巧,不曾哭闹的。”

曲锦萱在说话,姜洵的目光便不着痕迹地端详着她,从鲜妍的面容,到被日光照得泛光的发簪、晃荡的耳珰,俱是一一扫过。而曲锦萱亦在这当口,见得了姜洵的大拇指上,戴着枚沙枣青、刻着蝙蝠纹样的玉扳指。

她自然识得那枚扳指,知晓此物由来,当下心间便有些慌乱,正逢被抱着的姜明霄开始津津有味的啃手,她便望了望天时:“霄哥儿饿了。”

姜洵也听到了儿子咂摸出的声响:“确是饿了。”

曲锦萱移开眸子:“民女去给霄哥儿弄些吃食来,陛下带着他罢。”

自打接了姜明霄回身边,曲锦萱便寸步不离,对儿子怎么看都看不够,似要弥补母子这几个月来的缺憾,她恨不得事事亲历亲为。这段时日来,姜明霄的吃食,都是她亲自下厨间料理的。

而姜洵正好选这个时辰,自然也是为了能顺势蹭个午膳,闻言当即眉目微动,顺势询问道:“他吃的何物?可否给朕也来上一份?”

曲锦萱脚步微滞,又听姜洵幽幽地对她解释道:“今晨早朝时辰长了些,毕朝后又处理了好些政事,朕还不曾用过膳。”

堂堂帝王这般乞食似的请求,委实让人不好拒绝,可是……

“霄哥儿尚小,脾胃要弱些,民女打算熬些稀白粥,方便他克化。”曲锦萱迟疑道:“民女记得,陛下好似不爱喝白粥?”

闻言,姜洵微哽。

他哪里是不爱喝白粥,只是这味吃食与他在宁源时发的某个怪梦晓有关联,一见到那物,便让他想起那堵心的梦来。可人要识时务,眼下这情形,就算他再不喜吃那也不能认,况且……

姜洵心念微动,清了清嗓子正色道:“无妨,朕近来茹素,清淡些正好。”为了增强可信程度,他还特意补充了句:“无小菜也使得的。”

……

片刻后,正在厨间忙活的曲锦萱听到脚步动静,抬头望去,确见姜洵抱着姜明霄踏了进来。

曲锦萱直起身:“陛下怎来了?这厨间油烟大,没得熏着了您,还是快些出去罢。”

姜洵理由充分:“不是朕想来,是这小子要来的。”

姜明霄正用秃秃的指腹抠着姜洵外袍上的纹绣,听到曲锦萱的声音,当即转过头去,用混着大量口水的声音朝她嘻嘻发笑。

曲锦萱净了手,抽出帕子给儿子拭了拭嘴角晶莹的口涎。

姜明霄误以为曲锦萱要抱他,兴奋到啊哇啊哇地叫,两条小短腿不停蹬踹着姜洵,整个身子都向曲锦萱倾斜而去。动作大了,被姜洵轻轻拍了拍背:“还不乖些?”

姜明霄这会儿脾性好,挨了打也不介意,复又回正身子,窝回亲爹怀里,伸了手去玩他的嘴。

姜洵扭着头狼狈避开,自随侍手中接了只布老虎塞给姜明霄,这才得了片刻清静。

沸腾声汩汩,厨间粥香四溢。

怕自己表现得太明显,心思昭然若揭,加之曲锦萱亦开始躬着身子搅动锅中物,一心熬粥再不搭理自己,姜洵只敢抱着姜明霄在厨间打转,并不紧盯着曲锦萱。小片刻没有声响后,姜洵便自觉且颇有些灰溜溜地,抱着姜明霄回了画舫。

听说姜洵没用早膳,徐嬷嬷倒是好心送了几碟糕果子预先给他充饥,只姜洵哪里有心思吃这个,一心惦记着自己那‘白粥’,便掰了小块粉糕,心不在焉地喂着姜明霄。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后,曲锦萱端着吃食来了。

吃食摆上桌案后,姜洵开始干瞪眼起来。

无旁的,只因他跟前摆着的,还真就独独一碗白粥。

姜洵望向曲锦萱,目光逐渐幽若。

他说可以喝白粥,她还真就只熬了白粥,还真就配菜都不给自己备一碟,这待遇比起在宁源那回,可真是天差地别了。

曲锦萱目无旁物,自他手中接过姜明霄,便开始喂食。

因为姜明霄不能吃盐巴,这白粥便比白水还要寡淡。这便算了,用膳时,姜明霄忽显霸道一面。见这个爹与自己吃着同样的吃食,便急得啊啊乱叫,张着手臂一幅想制止他的模样。

姜洵气笑了,好儿子不给他吃,他偏要吃。

气性上头,姜洵故意舀了满满一勺入嘴,还大幅度地嚼攘着给姜明霄看。

半堵气半哀怨间,姜洵几口便将那白粥喝下了肚,与缓慢进食的儿子大眼瞪小眼,直到儿子吃饱。

午饭后,姜明霄开始犯起困来。

像是入定了一般,他眨眼变得极其缓慢,可周边若有动静,他还是第一时间循声望去,咧嘴笑两下,继而又活像失了灵魂似的,眼皮开始耷拉。犯困到了最后,缩成拳头的两只小手不停揉着眼睛。

曲锦萱见状,便低声与姜洵说道:“霄哥儿要午憩了,想必陛下也是政务繁忙,陛下还是请回罢,莫要耽搁要事。”

姜洵凝噎,再没借口留下。他沉吟着,正想要说些什么,曲锦萱看了那扳指一眼,垂眸道:“还请陛下今后莫要来这处了,若是想霄哥儿,陛下遣人来告,民女可让嬷嬷带入宫去。”

姜洵目光顿住,俄而艰涩道:“你不想见朕?”

曲锦萱拍着姜明霄的背,摇哄着他入睡,压低声与姜洵回道:“按民女与陛下先前约定,待霄哥儿长大成人后,是回宫还是待在民女身边,都随他的意愿。可霄哥儿现下还小,离他长大还有许多年,陛下也不该与民女这般往来,况且……民女并不想耽误陛下。”

姜洵气噎又躁郁:“不想耽误朕,你的意思是,当真让朕去选妃?”

曲锦萱不语。

姜洵如何不知这是默认的姿态,他狠抿着唇,定定地盯着曲锦萱,一阵阵地冲动激着他去问她,是否当真分毫不在意。

理智回笼,小半晌后,压下乱蹿的焦虑,姜洵似是而非地说道:“眼下大昌内忧外患俱存,朕并没有那些个心思……你亦无须感到负担。”

话毕他起了身,再望了长睫遮目,阖眼半半睡着了的小儿子,闷闷地说了声:“朕走了,你带霄哥儿去午憩罢。”

曲锦萱抱起姜明霄,恭敬地向姜洵福了个身:“恭送陛下。”

望着眉目如山的曲锦萱,姜洵捏实了拳,觉得自己再不走,也差不多要被憋死在这儿了。

再说不出半个字来,姜洵咬着牙槽,丧眉搭眼且步伐紊乱地离了别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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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日后,东华殿。

玉阶染淡影,月夜凉如水,凄冷的疏星光芒,照得殿宇屋脊都像盖了层影布似的。

素来稳如山顶苍松的身影,这会儿岺寂地立于殿前,不用看,苗钧水也知这位定是面沉如水,脸上尽是挥不去的阴霾与郁色。

他提着脚后跟靠近,小声问道:“陛下可是在为娘娘之事忧扰?”

姜洵未答,只徐徐叹了口气,悔自己操之过急,让她这便生了警惕,急着要跟他撇清干系,要推开他。

苗钧水仔细想了想,支招劝道:“陛下莫要总提那破镜重圆之事,与娘娘相处也自然些,娘娘便也没那么负担了。”

姜洵头痛地揉了揉额心:“朕并未提及此事。”

接连被拒,生怕惹她反感,他哪里还敢频繁提及?

苗钧水试探道:“不知陛下可愿听奴才几分愚见?”

闻言,姜洵侧身望他,扬了扬眉骨:“说罢。”

苗钧水便徐徐说道:“既陛下知自己先时操之过急,便将这事缓缓。况娘娘不是说了么,可让徐嬷嬷带着小殿下入宫来的。”

“不时让嬷嬷给带些女子的钗环首饰回去,虽您不明说是给娘娘,但娘娘见了,总会知晓的。”

“烈女怕缠郎,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拼的不就是坚持二字么?”

“等娘娘心软了,您再加紧些攻势,慢慢测意慢慢加进,有些事儿,不就水到渠成了么?”

说完上头这些,苗钧水复又请示道:“奴才还有一计,可慰陛下相思。”

得了姜洵眼神首肯,苗钧水嘿嘿笑道:“陛下不能去那别庄看娘娘,可偶遇总成?陛下不是本就安排了宫卫暗中保护娘娘么?对娘娘的行踪陛下了如指掌,不如……”

闻言,姜洵心念乍响,他向苗钧水投以惊讶的一瞥,展了展眉道:“苗钧水,你倒是个有大才的。”

“为陛下解忧,是奴才分内之事,担不得陛下夸。”苗钧水揣着手,呵呵笑道。

眉宇平复,姜洵心下掂缀一番后,迈着畅然轻快的步子,转身向殿内行去:“朕明日微服私访,你随侍。”

“奴才遵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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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又是流云飞渡,天朗气清的好日子。

奉京城西一条纷攘的街中,神采焕发的姜洵满心舒展,他在旁边几头铺子中装模作样地转悠了几圈后,便佯作路过,朝斜对向某间还未来得及挂招牌的新铺子门口行去。

待到了对向那铺子门口,姜洵不经意地抬头暼去,却见得让自己两肺直炸的一幕。

那铺子一楼中,立着个郎君。

清俊修长,玉冠襕衫,赫然便是那戚蒙昭。

而他那好儿子,则正被戚蒙昭手中的拨浪鼓给逗得满面笑容。

姜洵脑中空白一瞬,继而气得泼天火气直冲额中穴。

他怎么给忘了,奉京还有个戚蒙昭在。

合着他把人给弄回奉京,反倒便宜了这戚蒙昭?

作者有话要说:  姜狗:朕不着急、朕不生气、朕最淡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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