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如芳一筐子挑着林琴心，一筐子挑着满满当当的黄瓜，刚到家门口的堡坎底下，就听见院子里有个尖利的嗓音叫嚷嚷的，声音响得如铜锣。
“哎哟，你可真是好笑，这鱼是我家海平拿回来的，我怎么吃不得了？”
这是谢艳的声音。
“我没说你吃不得，我只是说吃之前得先给妈说一声。”宋丽春说得一本正经，“家里都是妈做主，地里产的，院里摘的，哪样不是妈来分配？”
“地是大家一起耕的，院里的果树是大伙儿一起种的，自然是大家一起分，可这鱼是我家海平干劳力换回来的，凭什么也要跟大家伙一起分？”谢艳不服气，抱着一篮子大草鱼不撒手。
原来刚刚昨天去隔壁村帮忙修堰塘的老大老二回来了，不仅回来了，还一人提了一筐子的鱼，说是帮忙修堰塘给送的。
老大老二放下鱼便紧赶慢赶的去地里忙活儿了，老三媳妇正好路过，刚想提起鱼放柴房的大陶缸里，就被老二媳妇谢艳给拦住了。
“大哥那筐子鱼你要拿去怎么弄我不管，我只管我家海平这筐。”谢艳扬起下巴，“这筐鱼我想怎么办怎么办，不用你来指手画脚，更不用问妈的意见。”
“妈！”肖小小站在两人后边，一眼就看到了从石阶上走上来的许如芳，“你怎么回来了？”
“别拿妈吓我！”谢艳背对着石阶，“就算是妈回来，这些话我也这样说！”
“随你怎么说，不过这鱼，你一条也别想拿走！”许如芳放下筐子，开了口。
谢艳一怔，转回身，见到许如芳后有些吃惊：“妈，你今天没卖菜去吗？”
问完之后，这才想起许如芳的话，连忙又道：“妈，我家海平平日里任劳任怨，在这个家里做得最多！老大管猪圈，老三开小卖店，田里的事都是海平在忙，他昨天跑去隔壁村给人家做苦力，好不容易拿两条鱼回来，我还不能吃了吗？”
许如芳的脸沉了下来。
“有你这样算账的？”宋丽春抡起袖子，气得要打人，“猪圈的猪杀了你不吃？家里用的油盐酱醋哪样不是从海川那小卖部里拿的，怎么你得好的时候装糊涂，叫你往外给了你就要分清楚了？”
“妈，二弟妹是想分家！”肖小小扯着衣角，扭扭捏捏假装无意的说，“我昨晚上听见她在屋子里说的。”
“哼。”
许如芳轻哼一声，还没开口呢，谢艳的脸先青了：“肖小小，你这个长舌妇。”
张思思刚割了一背篓的猪草回来，听见谢艳说自己妈妈是长舌妇，吓得一个激灵，脑海里已经冒出来她们母女两个手拉手下地狱，周围全是恶鬼的画面了……
“做什么，敢说不敢认？”肖小小往宋丽春身后躲了躲。
宋丽春长得人高马大，谢艳是绝不敢对她动手的。
谢艳鼓起了气：“有什么不敢认的，我就说昨天半夜窗户外边怎么有野狗在乱叫呢，原来是你这一条！”
“你！”肖小小涨红了脸，跺了跺脚，什么都没说得出来，昨天晚上她手脚并用的爬到茅房去沾了一身的泥，忙活到后半夜才清理干净。
谢艳破罐子破摔，要是能趁着这次机会一鼓作气的把家给分了，那倒是顺了她的心意：“趁着今天妈也在这儿，我就把话说明了，我就是想分家！”
“家里向来人多粮少，但都是自家人，我们吃点亏就吃点亏，也不说什么了。”谢艳接着说，“可眼下，又来了个外人，我们张家的米拿去养林家的人，白吃白喝，还得人伺候着，我不愿意。”
林琴心一愣，没想到这二舅妈扛着炮绕了这么大一圈，最后的炮口是朝向自己的。
“什么林家的，琴心那是四妹留下的亲女儿，不也是我们张家的嘛！”肖小小好不容易捡到一个小棉袄，可得好好守着。
“她姓张还是姓林？”谢艳恨不得一鞋底子拍肖小小脸上，这个女人，自从嫁进张家来，她就一直暗戳戳的给自己使绊子，“林远辉那个男人不想养了，扔破烂一样的扔过来，我们还得当宝贝一样的接着？”
“妈，你要自己养林远辉的女儿我没有意见，但别扯上我，我家一个来弟就够花钱的了。”谢艳转身望了望，见来弟趴窗户边探出个脑袋，连忙招招手，“过来，躲这么远做什么？你昨天怎么说的？你不是说你不喜欢新来的妹妹，不想和她待一起吗？”
许如芳见谢艳把孩子扯了进来，来了气，一把将手里的扁担掷在了地上：“别拿孩子说话！
许如芳本就力气大，扁担砰隆一声，吓了谢艳一跳。
见许如芳沉着脸，一句话出来，谢艳也不敢再多说什么，只得狠狠的盯着张来笛瞪了瞪，恨她不早点到院子里来帮自己说话。
“你说林琴心姓林就不是张家的人，那此刻这院子里站着有几个姓张的？”许如芳开了口，“你这姓谢的是不是也该卷铺盖从张家走人？”
许如芳一向气势强盛，一说话就叫谢艳抖了抖，连双腿都有些发软。
谢艳被怼得哑口无言，还没想好怎么接话，便听许如芳接着道：“你想分家？你这想法，老二知道吗？”
“海……海平？”谢艳咽了咽口水。
她本来是打算等海平去地里忙活儿完，回家后再和他商量这事。
昨天晚上，她特地交代了女儿，到时候自己一闹，女儿一哭，她有七成的把握能说动老二分家，就算没说动，也没什么损失。
可眼下这事发突然，她这分家的事还没和海平商量呢，就被这样一股脑的抖了出来。
许如芳一见谢艳的神色心里就明白了，头一歪：“思思，去地里把你二舅叫回来。”
张思思把装猪草的背篓一放，双脚生风跑得飞快。
不到一刻钟，就见张海潮和张海平一起从外边回来了。
“妈，发生什么事儿了？”张海平跑得直喘粗气，一听思思说奶叫他回去，撂下锄头就跑，生怕是家里出了什么大事。
“老二，你想分家吗？”许如芳直接问他。
“分，分家？”张海平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分什么家？好端端的为什么要分家？”
“你媳妇想分家，我问问你的想法。”许如芳接着开口。
“妈，你在这儿，我分什么家！”张海平急了，抬眼过去看了谢艳一眼。
谢艳咬咬唇，连忙道：“海平，我们家来弟两三年没新衣服穿了，眼下家里又多了个林琴心，要再不分家，只怕来弟连肚子都吃不饱了……”
“二弟妹这说的什么话，妈每年过年几个孩子都是给了一份新衣钱的，来弟没新衣服穿，那是你不知道把钱花哪里去了。”肖小小从宋丽春背后探出头来补了一句。
“你！”谢艳气得差点咬断舌头，扬起手就想去撕烂肖小小的嘴，只是手还没挨上去，宋丽春壮实的胳膊一挡，反推得谢艳摔个大屁墩儿。
“只要妈还在，我张海平就绝不会分家！”张海平说得坚决，他们兄妹五个是许如芳一人拉扯大的，他张海平最是孝顺，见不得许如芳生气。
“行，老二的想法也问清楚了。”许如芳看了眼坐在地上的谢艳，“你想分家，老二不想，那简单，你自个儿从我们张家分出去就行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