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来弟赶紧进到屋子里来，借着院子里的灯光，摸到桌面上的煤油灯，刚一点上，便见床上的谢艳满手是血。
“妈！”张来弟差点尖叫。
“闭嘴！”谢艳连忙出声制止，“嚷嚷什么？再叫我把你脸打烂！”
张来弟立马噤声，小心翼翼的走到床边去，蹲在谢艳身边：“妈，我我给你拿帕子？”
“还不快去！”谢艳看着张来弟就来气，抬手朝她胳膊上拧了一把。
张来弟最怕谢艳这样拧她，谢艳每回拧她的时候都是只揪住一点点皮，然后下死力的往外扯，手臂上立马会青肿一片。
可这次，张来弟只觉得谢艳的手指像是棉花一样，拧在自己身上只轻轻一下，一点也不痛。
她搓了搓自己胳膊，跑门背后去取下一张干净的帕子，递给谢艳后，又到外边去打了一盆热水进来。
谢艳一点一点把自己的双手和身上擦干净，然后一扭头瞥见来弟靠在墙边低着头站着。
谢艳眉一拧：“把床单被褥换下来，明天一早趁天还没亮抱去溪边洗干净了，听见没？”
张来弟点点头，她犹豫了一下，忍不住开口问：“妈，你这是怎么了？”
“怎么了？”谢艳火气上来，“你说怎么了？还能怎么了？月事来了都不懂吗？大惊小怪！”
张来弟没再说话，俯身下去正要把一盆混浊的热水端出去倒了，便听谢艳又开口：“晚饭吃过了？”
张来弟点头，轻轻“嗯”了一声。
“怎么不叫我？”谢艳接着问。
“我我……”来弟紧张得一哆嗦，随即才又开口，“我叫过了，见妈睡得太熟……”
“什么这么香？”谢艳不想听来弟再说，耸了耸鼻子，仍然有香味从外边传来，刚刚她就是被这味道给香醒的。
“奶又炖了鸡。”来弟回答。
一听这话，谢艳本就苍白了的脸色又青了几分：“又炖鸡！统共才几只鸡？够她天天吃？真是要把家底给赔完才满意！”
说完之后，谢艳眸光一闪，抬眼道：“给我端碗鸡汤进来！”
张来弟端起盆，应声出门。
趁着黑乎乎的天色，她把那污浊的热水倒进了排水沟里，看着水花溅起稀里哗啦的往堡坎下流去，张来弟的神色怔了怔。
虽然来弟不过六岁的年纪，自己还没有来过月事，可她从小替谢艳洗衣做饭，屋子窗子是她打扫，被套床单也全是她洗，从第一次在床单上见到红彤彤的血迹，吓得大哭着去问谢艳时，她就知道了，女人到了年纪是要来月事的。
逐渐的，来弟也晓得了来月事是有规律可循的，因为床单上的血点子总是在一个月的那几天里出现。
张来弟记得清清楚楚，谢艳来月事的日子是每个月二十八左右，上个二十九谢艳刚来过，眼下才六月初六，怎么会又来月事了？
她越想越觉得奇怪，可她没有胆子再去问谢艳。
当下洗干净了盆，跑到灶房去，揭开锅盖，把锅底还剩下的半碗鸡汤舀了出来，刚端到谢艳手边，就又被谢艳给掐了一把。
“碗底都遮不住，生怕我喝多了？”谢艳没好气。
“不是，妈。”来弟皱了皱鼻子，“最后一点了。”
“那你早点怎么不知道给我留着？”谢艳手一扬，咕咚两口把汤给喝完了，油乎乎的碗直接往张来弟手里塞，“没有的东西！”
……
第二天一大早，太阳还擦在山巅巅上，天色一片昏昏濛濛。
许如芳已经带着筐子去小岗坡上摘菜去了，张家老二张海平在床上翻了个身，听着公鸡扬着脖子打鸣，他揉了揉睡眼惺忪的脸，然后伸手往旁边谢艳的衣服里摸去。
谢艳小腹一直胀鼓鼓的隐痛着，几乎一晚上没睡着，此刻，一双火热的手攀上来，却让她浑身一个激灵，连忙去推男人：“天都亮了，海平，你还不快去地里？”
海平手却不停，一个劲的往谢艳身下探去：“不忙不忙，今天大哥也要去地里，我稍晚一点也没事。”
大哥张海潮负责管猪圈，除了割猪草拌猪食这种轻松又没啥技术含量的活儿交给女儿们去做以外，猪圈里的其他大事小情都要张海潮来管。
平时早中晚对猪圈进行巡栏，驱虫打疫苗，包括配种接小猪，忙起来的时候事情多得张海潮脚不沾地，只是前两天刚给猪圈顶棚加了稻草隔热防暑，这两天张海潮倒没什么事了。
猪圈没事时，张海潮就要去田地帮忙，他又是个闲不下来的人，所以今天，天都还不亮，他就已经拿着水桶去地里浇水抗旱了。
“哎哟，哪能让大哥一个人忙！”谢艳急得坐了起来，直接将张海平的手给撇开了，“这大热的天，你也赶紧帮帮忙去！”
“嗬，今天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张海平没了兴致，径直起床穿衣，“你要早有这觉悟，妈也不会厌烦你了。”
谢艳脸抽了抽。
直看着张海平出了门，谢艳这才掀开被子解了腰带看自己下身。
这一晚上小腹虽然不适，但血倒是没怎么流了，可想来想去实在不放心，她当下便起身，换了衣服出门找杜敏去。
杜敏是村里的妇女主任，村子里的女人们安环取环的事也都是她在负责。
这个时间，村子里走动的人已经陆陆续续的多了起来，谢艳专捡了偏僻的路走，生怕被多嘴多舌的妇人给看见到时候传些风声出去。
只是谢艳没有注意到，离她不远处，一直有一个小小的人影在小心的跟着她。
那人正是张来弟。
张来弟一大早就把昨天夜里谢艳浸脏的床单被罩背去了溪边洗，洗干净回来时正好见到谢艳探头探脑的从自家院子里出来。
想到昨晚那些奇怪的血迹，张来弟当下把装着床单的背篓往堡坎下边的竹林里一藏，然后自己便小心的跟在了谢艳后面。
这一路跟到了妇女主任杜敏的办公室外，眼看着谢艳敲门走了进去，张来弟吸了吸气，绕到那土屋办公室的背后，穿过一大片茅草，矮身蹲在了大开的窗户底下。
办公室里，杜敏正在摆弄自家男人刚从镇上买回来的收音机，把电池按进去，天线抽出来，还没调出声，便见老张家的二儿媳妇谢艳敲门进来了。
“杜主任。”谢艳有些扭捏的往凳子上坐，“我有点事想咨询你一下。”
“什么事儿？”杜敏忙放下收音机，走到谢艳跟前去。
“那个……”谢艳顿了顿，“就是……”
“怎么吞吞吐吐的？”杜敏急了，“是你家来笛上学的事儿？”
杜敏脑子转来转去去，能想到的就只有张来笛了。
张来笛年纪到了，该上学了，不过村子里好些女娃家的家长，都不想送孩子上学去。
“不是不是。”谢艳摆手，她一咬牙，出声到，“我就是想问问，就是取了环会不会流血肚子痛啊？”
“取环？”杜敏愣怔了片刻，随即回到，“会有些出血和小腹痛的可能，不过你怎么问这个？你环脱落啦？还是你想取环？”
“没有没有！”谢艳摆手加摇头，“我就是好奇问问！”
“好奇？”杜敏狐疑。
“我昨天上镇上赶集，听别人说的。”谢艳胡诌，“说是取了环还要流血，还要肚子痛，我不信，就想来问问你。这样以后遇到上环取环的，我也可以帮着替她们解释一下嘛。”
“哦，这样呀。”杜敏信了几分，“这个要分人分情况的。”
“那要是取环当天流了很多血，肚子也痛了一晚上，有事没有呢？会不会影响再怀孩子？”谢艳迫不及待的问。
“如果一直流血不止，那肯定不正常，得上卫生所去！要是第一天血流得多一点，后面慢慢减少了，肚子的疼痛也逐步减轻，就问题不大，不会影响在怀孩子的。”杜敏认真的科普宣传，“你要是肯学，到时候村里集体检查的时候，你也能来帮我搭个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