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醒歌见他眼神涣散，“你怎么了?还好吗？”
洛玄天下意识开口，“那洛随是不是还找来了问天门的人?”
苏醒歌点头称是，还将一并前来的若干人都说了出来。
洛玄天紧抿双唇，之前和梦魔商议的时候就曾经听说过问天门的姜忌眠是他的人，而蓝玉是温宁帆那边的。
现在洛随闹着要杀了闻祭夜为自己报仇，可是梦魔很明显还要留着闻祭夜做一些其他的事情。
“不行，我得把一些东西给你，你回去的时候记得把这些东西交给洛随，他看完便不会再为难你们了。”洛玄天忧心忡忡道。
“你不和我们一起走吗？回去见见洛随，顺便把玄武宗的事情交代一下。”
“不了。”洛玄天指了指泉眼，又指了指自己逐渐透明的身体，“我没有多少时间了。”
苏醒歌明白他的意思，本来身为残魂能够飘荡在世间已经是万幸，而存留越久，到时候要想投胎转世便会越困难。
如今司魂强行将其留住，洛玄天长久的不去转世，只怕是留久了一般会成为没有记忆的怨魂，最终成了鬼魂之森的茫茫一员。
洛玄天从泉水深处摸出一副纸笔，又推到苏醒歌面前，示意她来写。
“啊，我不会啊。”苏醒歌摇头。
“你在说什么?写字不都是小时候宗门的必修课吗？你这些年难不成从不动笔?”洛玄天纳闷道。
那是因为她是现代人，写的都是简体字，当然不会写你们的繁体字，扭扭曲曲的火星文!
“你，你来写吧，毕竟你的徒弟肯定认得出你的字迹。”
“我也想，可是我现在是泥土之身，根本无法掌控力道，写出来也有可能变成墨迹斑斑，看不清楚。”
苏醒歌挠了挠头，只能苦着脸拿起了毛笔，想起温宁帆之前提醒自己说要抓紧时间把以前遗忘的都给补回来，直接整出了痛苦面具。
师兄，我错了!
我就不应该偷懒的!
她仰天长啸，无言的泪流满面，听见树枝被踩动的声音一转头就看见路渊手里拿着好几串烤蘑孤，另一只手还举着火把，一脸歉意。
“苏苏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打扰你们的。”
“只是有点担心你这么久还没来，所以才来找你的。”
他举了举火把，有些犹豫着要不要前进。苏醒歌长叹一声，“小路你真是我的救星!”
将人拉到身边，大串的蘑孤一腔，又把毛笔塞到他的手心，后知后觉一般开口问道:
“小路你会写字吗?”
“啊……会。”路渊不理解，看着手里的纸和毛笔困惑不已。
这和他会不会写字有什么关系吗？
洛玄天开口解释道:“有一些东西，拜托你们要转告给洛随的。”
路渊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顺从的半蹲下身子，而苏醒歌则是咬了一口蘑孤，同样倚靠在他的肩头。
路渊擦了擦她沾着油的嘴角，“沾到了。”
又把粘着油的手指放进自己温暖的口腔中含了一会，含情脉脉的望着她。
洛玄天决定自己就是一个超级大瓦数的电灯泡，就算是决定放下对苏醒歌的执念，也不代表能够接受这种刺激吧。
他握着拳咳嗽了几声，“可以开始写了吗？”
“哦哦好。”路渊有些不好意思的回答道。
洛玄天眯起眼睛，停顿了很久，想着该如何用委婉的方式告诉洛随那孩子自己已经死了的消息。
如果过分直白，只怕是他会想不开，万一跟着自己一起走了怎么办?
洛玄天斟酌了片刻，挠的本就不多的泥土碎屑全都掉到了地上，“你就这样，第一句先写身份吧。”
路渊点点头，在平铺的白色宣纸上用饱满的墨汁写下“展信佳，我是洛玄天”几个大字。
洛玄天赞许的点点头，“徒儿，当你看见这封信的时候为师已经去了更好的地方。不怪任何人，要怪就怪师父的野心过分膨胀，一切都是我自己的原因。”
“你不要迁怒于任何人。在我生命垂危之际，你仍然陪在师父身边，我现在想起来还是很感动，如果你真的要怪，就去找梦魔，把他杀了替为师报仇。”
“但是不要单打独斗，和苏醒歌一起协同作战，我知道你一向不喜欢她，可是这是为师最后的心愿，相信你不会不替我完成的。”
怀柔政策玩的好啊！苏醒歌嚼着蘑孤，腮帮子鼓鼓，没忍住问道:“洛随为什么讨厌我?”
她也没招惹他啊。
洛玄天撇了她一眼，只觉得心口那股积压已久的郁闷似乎都因为和洛随的过往成了云烟消散。
“我也不知道，可能是因为我经常在宗派里面喊你的名字吧。”
苏醒歌缩着脖子，躲在路渊的身边，看着他骨节分明的大手握着毛笔不停写字的专注模样，那侧脸越看越喜欢。
路渊感觉手有些抽筋，毕竟苏醒歌还枕着他的肩膀，而手腕处生疼，可他又不忍心让她离开，只能咬紧牙关，加快了写字速度。
“还有吗?”路渊问道。
洛玄天停了一会，对着无边的夜幕想了想，“那你帮我添上一句，为师能够有你这样的徒弟，此生无憾了。”
洛随那孩子，从小跟着自己，无论什么命令都无条件服从，不问原因，不问理由。
如果不是因为苏醒歌的出现，或许他会一辈子当一个玄武宗宗主也未可知。
只可惜，世界上没有如果。
更何况，洛玄天想了想，就算没有苏醒歌的出现，自己也会坚持着要成为霸主。
权势，是所有人的渴望。
苏醒歌支着下巴，看着他落寞的神色，“洛随对你很重要吗？”
“嗯。”
“那如果我和洛随掉进水里，你会救谁?”
洛玄天有些无语的看着异想天开的苏醒歌，且不说洛随会游泳，要是真的两人掉进水里，可能还不等自己来救，来选择。
以洛随对苏醒歌的厌恶程度，他可能会把苏醒歌的头死死按进水里，直接把人给活活淹死才对。
苏醒歌也不是傻子，看见他的眼神也立刻想到了这种可能，讪讪的收回了问题，又乖巧的靠在路渊肩膀上看书信去了。
洛玄天看着二人和睦相处，融洽舒服的模样，内心不再是燃起怒火，而是想起曾经自己教洛随写字的画面。
洛随年纪小，又从来没有过上学的经验，连那毛笔的姿势都是自己亲自带出来。
手小小一只，根本没有任何的力气，洛玄天只能把人抱在怀中，手把手牵着他在纸上笔走龙蛇。
那段时间不知道多少纸被二人用完，洛随每天都弄得一手的墨水，有时候连鼻头都沾着黑点。
每次看见这种场景洛玄天便会开怀大笑，然后牵着他跑到池子边，细心的拉起他宽大的衣袖，一根一根手指慢慢地清洗。
墨水有些劣质，所以每次清洗的时候几乎都是要给洛随脱一层皮，可是他从来不喊疼，反倒笑意盈盈的倒在洛玄天怀里，乖巧顺从的抱着他。
洛玄天一直这样手把手教他，直到偶然间撞见洛随单独拿着毛笔认真习字的样子，这才恍然大悟，原来之前他弄得脏兮兮的样子都是故意讨自己欢心。
好像那时候自己还生了好大的气，觉得洛随欺骗自己，不够诚实，还是洛随想着道歉，亲自下厨做面，结果个子太矮，连灶台都够不着，差点没把厨房点着。
整个人黑的跟煤球一样，可怜兮兮的捧着破碗走到自己面前请求惩罚的时候，洛玄天才软下心肠，放下冷冰冰的架子，把人给搂进了怀里。
洛随毕竟是孩子，放声大哭，“我以为你不要我了!”
“傻孩子，我怎么会不要你。你是我捡来的，我当然要对你负责到底。”
“真的吗?”洛随哭的鼻头红红，说话都有些不利索，“他们都说，宗主很不喜欢你带着我，要把我扔出去。”
洛玄天叹气道:“别听他们胡说，我怎么会扔掉你。”
这时候的洛随才停止哭泣，小小声的开口，“我不想离开你。”
又把手环在他的腰间，因为吃的不好，头发枯黄，摸起来粗糙得很，洛玄天心疼的将他抱住。
这样小的孩子，又有着这样坎坷的经历，他怎么忍心因为宗主的话将其抛弃呢？
洛玄天就这样顶着老宗主的压力一直抚养着洛随，直到他成为自己的徒弟，这才勐然发现。
原来哭着鼻子跟在自己身后，苦苦追随着的小屁孩，早已成长为能够和自己并肩站立的挺拔少年。
当洛随成为自己的徒弟后，仍旧毕恭毕敬，只是偶尔会看着自己出神，洛玄天也不以为意。
满脑子想的都是如何与苏醒歌再续前缘，忽视了玄武宗的许多事物，那时候他知道宗门上下有许多人都对自己不满。
可是洛玄天丝毫不在意，因为他知道，洛随会帮自己打点好一切，偶然良心发现的时候他也会觉得洛随不像是需要自己照顾的晚辈，倒像是照顾自己的长辈。
“洛随，你对为师，有什么不满的吗？”心血来潮的一次，洛玄天询问总是沉默寡言的洛随。
以往这孩子比谁都闹腾，怎么越大话也越来越少了。
“有。”洛随咬咬牙，还是说出了心里话。
洛玄天吃了一惊，毕竟他曾经因为走火入魔差点害的洛随葬身魔域的时候都未曾有过不满。
怎么现在突然……难不成是他压榨的太狠了?
洛玄天心虚道:“哪一点不满?”
洛随长呼一口气，像是说出了自己一直以来的心声，“苏醒歌，我觉得，她不是良配。”
洛玄天总是爱开玩笑，说要娶苏醒歌成为玄武宗宗主夫人。
每到那个时候，其它弟子都是尽力捡点吉利话来说，而洛随则是一言不发。
“为什么，其他人都说我们是天作之合呢。”一个是玄武宗宗主，一个是灵虚宗大师姐。
天下第一宗师和修仙门派的宗主，任谁看都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怎么到了洛随口中就成了“不是良配”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