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令与元秋寒暄一番，二人很是熟络的样子，大叔呆若木鸡。
“元将军，请不要怪罪欧阳先生，他也是担心军器监的安危。”
“哪会，不知者无罪，倒是让二位困扰了。”
“下官告辞。”
“县令大人慢走，我就不送了。”
临走前县令给大叔说道：“确实是元秋将军，一会儿记得赔个不是，我先走了。”
县令走后，元秋不再局限于在一旁询问老师傅们，直接加入锻造，上手拉风箱，火焰噼里啪啦升起。
从洞口走到元秋面前，这段路是大叔这辈子走过最难走的路，如履薄冰，双脚灌铅，行尸走肉。
终于走到终点，垂头丧气，但还是问了一句：“你真的是元秋将军吗？”
元秋拉着风箱呼呼呼地响：“大叔！你说什么我没听见！你快过来我有个想法！你看看行不行！”
大叔走到墙边，墙上有一盘铜打的圆形物，圆形物下有一根细绳，他轻轻一拉，钟声铛的响起，设计精妙。
在军器监，钟声拉响代表暂时停工，工匠们尽可能放下手里的工作，头儿有事情要说。
不一会儿，除了零零碎碎的锤炼声，洞穴之中只有元秋拉动风箱的声音，元秋见周围逐渐安静下来，也停下动作，问道：“怎么了？”
大叔作揖：“小人不知是元秋将军，多有得罪。”
原来这个叽叽喳喳的年轻人是刚刚灭桑南的将军，工匠们惊讶万分。
元秋哪里在意这个，爽快地说道：“大叔不必多礼，大家该干嘛干嘛，不用管我。”
大叔：“小人叫欧阳乙，是岚海县军器监的少府，我一人承担冒犯将军的罪责，与其他人无关。”
元秋拉住欧阳乙的手，不让他作揖，说道：“欧阳大叔，今天我来是请教几个问题的，还请不吝赐教。”
欧阳家世代以铸炼武器为生，世代为大周锻造武器，欧阳乙作为当代族长，成了军器监的少府，也就是头儿。他当然爱国，只是元秋带着个桑南小孩很难不让人误解，现在知道了自称元秋的家伙确实是印象中那位将军，有点不好意思，说道：“将军请说。”
元秋：“我刚刚看那位老师傅铸剑，忽然产生一个想法，能不能以厚重钝刃为剑身，再把剑身镂空……我的意思是能不能从中间开个槽，从剑尖到剑柄。”
欧阳乙一听与锻剑有关，一改难受神情，认真说道：“请问将军作何用？”
元秋：“上场杀敌用。”
欧阳乙走到落兵台前，抽出一把剑，细细打量之后说道：“剑不比朴刀质朴，剑需要保养。如果武器需要开槽镂空，最大的作用是减重和调整重心。但是剑本身够轻，操控性强。我想将军想把剑身开槽的目的无非是剑身刺入敌人身体，加速对方血液流失，带来更大的伤害。但是剑这种武器因人而异，将军武功自然不低，也许用一根树枝就能杀人。战兵们不一样，他们大都依靠的是自身经验与军队教授的武术，所以首先考虑的不是武器捅入对方身体之后造成的伤害，而是切割性。”
元秋同样抽出一把剑：“我明白了，剑镂空之后本身的强度就会变低，刃具所具备的切割性也被削弱，存速差，刃面没有足够的支持。剑本身的重量轻，切入之后还需要持续发力，支撑不了战兵的持续作战要求。”
欧阳乙点头，没想到元秋竟然对锻造之术能有如此的认识，说道：“最大问题还不是这些，而是保养。如果真的开一条槽，沾血之后不能及时清理剑身，那么这把剑就只能用一次。”
元秋想到楚泰送给自己的那把佩剑，质量真是好，虽然谈不上削铁如泥，但是耐用经操，用到现在连个缺口都没有。
“哎！大叔！你知不知道京畿之地有一种食物叫做麻花。”
“知道啊。”
元秋兴奋道：“知道就好办了，以你的能力能不能把匕首打造成那种结构？”
欧阳乙一愣：“什么意思，匕首打得跟麻花一般，扭来扭去似丛林缠枝？”
元秋：“对对，大概的意思是那样，你们有没有纸笔，我画出来就什么都知道了。”
欧阳乙赶快叫人拿来了纸笔，元秋将纸垫在石墙就开始着手画画。
随着图桉越来越清晰，螺旋状的锥刺出现在纸上。
欧阳乙瞪大了眼睛，这样的武器设计他闻所未闻，如果真的按照图纸设计，锥刺质量足够重，插入敌人体内由于自身自带的螺旋凹槽，造成的伤害将不可估计，近身搏斗简直犹如神助。
元秋举着纸问道：“怎么样大叔，可行吗？”
欧阳乙合上因震惊而张大的嘴巴，又张嘴说道：“可行是可行，但能达到如此工艺的人整座作坊不过十人，如果批量生产周期会很长。”
元秋：“我猜到了这一点，本来就是我的异想天开，能造出来已经很满意了。”说完便把图纸收起来揣进兜里。
欧阳乙欲言又止，元秋问道：“怎么了？”
欧阳乙：“将军，那份图纸能不能给我。”
元秋很大方地把图纸给了欧阳乙，欧阳乙拿着图纸有些不知所措，竟然这么轻易就给他了，没有提一点要求，元秋将军真是个好人啊。
欧阳乙深知拿人家的手短，吃人家的嘴软的道理，主动开口道：“元将军今天怎么会到岚海来，是有什么事吗？”
元秋：“来岚海就是来找你的，听说你们的作坊是整个西北唯一一家军用的大作坊了。”
说起这个，欧阳乙脸上毫不掩饰骄傲的神情：“那是，别说西北，就是整个大周能达到我们作坊水平的又有几家？”
元秋不合时宜地问了句：“那怎么以前都是长安的作坊在生产武器？”
欧阳乙：“以前长安的军器监也是我家作坊！要不是陛下他…唉，不说了，将军只要知道长安和岚海的作坊都是我就行了，找我是想打什么兵器么？”
元秋：“对，我想知道在双方实力等同的情况下，战场上有什么武器能够克制长矛长枪这种长兵。”
欧阳乙奇怪地看着他：“你也用长矛长枪不就好了，这算什么问题。”
元秋：“……”他当然知道用相同的武器就好了，但这不是在讨论么，又问道：
“就没有什么武器能够有效克制？”
欧阳乙从落兵台取出一把长枪，横在底座上：“一寸长一寸强，长矛两米，长枪三米，不单单是为了一对一占得优势，也是为了在马上作战攻击范围更大。将军可知道我大周为什么要选择朴刀作为战兵的武器？”
元秋：“因为朴刀厚重，刀刃锋利，使用期长不用频繁更换。”
欧阳乙：“对，这些都是长枪与长矛不具备的，长枪长矛只有头部锋利，枪杆是用木材所做，就算是最好的梨花白木都经不住朴刀的连续噼砍。其次，以长枪为例，战场上可以说是最适合群战的武器，横扫刺挑，所向披靡；但同时也不适合群战，一旦枪身断裂，枪头陷进敌人尸体，等等突**况，战兵只能束手就擒，任人宰割，所以长枪兵极其考验战术的布置。这也是这么多年大周从来没有选择长兵作为基本装备的原因。”
元秋拿起长枪，看似轻轻地一折，那把长枪枪杆便断裂。
“我明白了。”
长枪的优势只有一个——那就是长，至少在元秋的眼里是这样的，因为它的长度，所以双方交战时能占到便宜，这边还没出手呢，枪头就已经捅在胸口上了。
欧阳乙眨眼，不愧是西疆边军的将军，力量大得惊人。
只见元秋又要来了纸笔，欧阳乙聚精会神地看着，想看他又能设计出什么武器。
长柄大刀，两面开刃，形似战马剑，但刀柄奇长，与刀身几乎等同。
欧阳乙眼前一亮，问道：“将军，此刀多长？
元秋：“通长一丈，重量最好能控制在十五斤左右。”
欧阳乙眼睛里的光又明亮一分，大喊：“好！太好了！若能造出此刀，敌军人马俱碎！”
欧阳乙感激地握着元秋的手，激动地说道：“今日将军能来，真是三生有幸啊！我欧阳家要是早年碰见将军，我大周当年又何故被夺三城，哪还有之后的北伐战争。将军还有什么想法吗？我洗耳恭听！”
元秋：“想法嘛，倒是还有一个。”
欧阳乙：“将军快快说来。”
元秋：“我曾拆开过我大周配备的连弩，其原理是杠杆前推，箭仓和一体装箭的箭槽随之弹动向前，箭槽后缘缺刻向上抬升并勾住弩弦。弩弦被勾到箭槽后方箭会在重力的作用下自动落入箭槽。所以发射动作只需要将板机扳回，弩干弯曲蓄能。”
这番话语听起来完全不像一个外行说出来的话，有些老工匠打了一辈子铁都不知道原理所在，只知道埋头机械地完成流程。这一刻，欧阳乙对元秋的印象彻底改善，原来他不仅懂得如何打仗，也懂兵器的制造。
“将军说得没错，连弩最为重要的就是顶纽，要用硬木做成，一头大于另一头，防止脱出。”
元秋理解的原理得到确认，然后才敢说道：“所以我在想，利用相同的原理能不能制造一个数十箭齐发的装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