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势渐小，问天阁外小雨淅淅。
问天阁一楼的释加牟尼像慈眉善目，不管从哪个角度都好像在微笑着看你。韩老板这时才注意到阁楼中除了他，还有一个僧人在释加牟尼像下打坐默念佛经。
僧人看起来上了年龄，面上皱纹深附。
韩老板走到僧人面前，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打扰大师清修实在是不好意思，等外面雨停了我就走。”
僧人睁目，停止念经，和蔼道：“无妨，这问天阁许久没有人来了，今日相见那便是施主与老衲有缘。”
韩老板说道：“敢问大师，为何正殿、钟鼓楼等地摩肩接踵，偏偏这问天阁没几个人来参佛烧香？”
僧人也双手合十道：“问天阁一层如来，二层菩萨，三层太祖。信佛之人忌讳凡人凌驾于佛，问天阁被世人看作逆佛之地，自然没有几个人来。施主是外地人吧，不然也不会来这。”
“哈哈哈，大师说得极是，我是在长京流浪之人，除夕夜无地可去，想着借贵寺宝地卖几幅字画。”
“问天阁虽无人问津，但内部凋塑禅意很深，施主可随意逛逛。”
“好，那我就不打扰大师了，我这几幅字画且放在此处，我去阁楼上层参观。”
僧人再次闭目。
“施主请便。”
韩老板来到二层，因为二层长年无人参拜，台上水果已然腐烂，坐垫上结了蜘蛛网，菩萨凋像断了半只手臂，断手挂在祭台，随手可能掉在地上。
这问天阁还真是不吉利，连菩萨都坐不住。
韩老板继续走上第三层，这一层让他大跌眼镜。
宁国太祖杨光骑在前蹄高扬的烈马上，身披黑色斗篷，所穿衣物满是金丝刺绣，扬起右手指着远方，英雄气概一览无余。
三层的杨光凋像金光灿灿，栩栩如生，与一楼的佛、二楼的菩萨形成了鲜明对比。
“……还真是大逆不道啊，诸佛凋零，唯你睥睨众生。”韩老板望着杨光的凋像喃喃道。
举目留神，问天阁第三层除了宁太祖凋像鲜亮如初，地板、墙壁漏洞百出，就好像只有宁太祖凋像有人在精心照顾，任由其他物件腐烂受潮。
“下去。”一个冰冷的女声响起。
韩老板一愣，看向周围空无一人，只听见阁外滴嗒雨声。
可能是幻听了吧。
韩老板小心翼翼踏上一块看起来比较结实的木板。
“下去。”这次的声音不但冰冷，还带有几分威胁的意味。
韩老板这回可是听了个真切，这分明是个女人在说话。
“谁？”
然而没有人回话，韩老板狐疑，莫非自己安生日子过太久出现幻觉了？
又踏出一步，离宁太祖凋像近了几步。
一个女人从宁太祖凋像后走出来，绝美冰山，面色如霜。
韩老板如遭雷击。
他看见了洪福寺每日钟声响起后，飘在不回寺上空泛黄却最像山脚小贩卖的棉花糖的那朵云。
想起了从前与师父下山，趴在师父背上路经半山腰一眼望见的那片亮晶晶的叶子。
从凋像后走出的正是钟小冬。
韩老板哽咽不能言，嘴巴反反复复张开欲言又止。
钟小冬皱眉看着眼前这个大胡子，他好像很激动，激动得说不出话。
“你应该知道我是谁，平民直视王侯与忤逆同罪。你现在下楼，我不会追究你的责任。”
韩老板强迫自己心境安定，闭上眼默念心法。
此时钟小夏回到了问天阁，向一楼的僧人问道：“大师，你知道与我同来的那位大胡子去哪了吗？”
僧人答到：“三层。”
“谢谢大师。”
钟小夏跑上三层，喊道：“韩老板我带钱来了！想着你可能还没吃饭就顺路买了些吃的。快下来吧，三层没什么好看的就一个破凋像，整个大宁会去三层的也就我……姐！”
钟小夏睁大了双眼，目瞪口呆，紧张地说道：“姐，你怎么又来三层了。”
钟小冬冷冷地看着钟小夏，说道：“你不在家里敬奉长老来西河寺干什么，回去。”
钟小冬的话如同有着不可抗拒的魔力，钟小夏听了垂着脑袋，乖乖地哦了一声。
“韩老板，我们走吧。”
钟小夏去拉韩老板，结果跟拉一块巨石一般纹丝不动。
这时韩老板终于开口，说道：“钟公子先去吧，我有事要对尊姐说。”
钟小夏大惊，这韩老板不会是对钟小冬起了什么不好的心思吧，他这位姐姐可不是什么软弱女子，那可是杀人如麻的女魔头啊。
钟小夏强颜欢笑道：“韩老板不要说笑，还是跟我走吧，你看我还带了年糕和烤鸡。”
然而韩老板却对钟小冬说道：“你，还记得长安城南有一座山，叫鹿山吗？”
钟小冬冰冷的眼神慢慢变得震惊，不敢相信眼前这个大胡子是她印象中的那个人。
“你是……小酒窝。”
韩老板流下一滴泪。
“是我。”
韩老板与钟小冬都主动往前走了几步，好像马上就要拥抱在一起。可是还有一尺的距离，两人又极理智地停下。
“好久不见。”
“是，好久不见了。”
“……”
“……”
钟小夏极为震惊地看着两人。
韩老板居然真的和他堂姐认识。
“哈……看样子两位是……久别重逢？那我先告辞了。韩老板，吃的我给你放在一楼那个和尚那儿，一会儿你记得拿。”钟小夏感觉气氛不对，一熘烟就跑了。
钟小冬忽然说道：“没想到你还蓄上了胡子，小时候那股白白胖胖的劲儿完全不见了呢。”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何尝不是一样，小时候明明可可爱爱调皮捣蛋的，现在怎么跟座冰山一样。”钟小冬近在迟尺，韩老板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钟小冬轻捶一下韩老板的胸膛，双眼绯红，像是在憋着不让眼泪流下。
“我可是在好好听你的话，我一直都在赢，赢了就会活下来。你呢，这些年过得怎么样。”
“也还好啦。”
钟小冬的眼泪终于流了下来，泪流满面，哭着笑道：“没想到你真的来大宁了。小酒窝命不错啊，我当时听见鹿山遇害可是伤心到现在呢。你和小夏在一楼的时候我就听见你们讲话了，那时候还以为小夏又交了什么怪朋友，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没想到是你……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可是费劲了千辛万苦才到的宁国，结果你就捶我一下？”
钟小冬愣了愣神，微微红了脸。
如果钟小夏看见钟小冬脸红了一定惊得下巴三天三夜都合不上，二十多年了他从来没见过钟小冬出现害羞的表情。
钟小冬二话不说走上前抱住了韩老板。
拥抱的一瞬间，韩老板如同魂被抽走了一样。
钟小冬快要离开他的怀抱时，韩老板双手环抱住钟小冬不让他离开。
“你……你干嘛。”
韩老板在钟小冬耳边呢喃道：“少年离别意，长大一相逢。”随后依依不舍地离开钟小冬温暖的怀抱，坐在地上。
钟小冬满脸通红，后知后觉看着元秋坐在地上，居然莫名其妙有些生气，她也赌气一样坐在地上。
“我不喜欢你的胡子。”钟小冬冷不丁地说道。
韩老板一愣，笑道：“好，我这就剃了它。”从地上拾起一把金色的剑，剑锋在脸上龙飞凤舞，三下五除二虬髯不在。
钟小冬眼神灵动，好奇地望着韩老板手中的那把剑，不明白剑是从什么地方变出来的，她分明没有看见地上有什么东西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