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允熥的这番话并不是针对许观，黄子澄和齐泰。
而是针对在场所有的考生学子和官员。
读书人一开始想的都是为国为民，忠君报国。
随着在官场蹉跎的岁月越来越多，慢慢的这份初心也就会被消磨殆尽，变得善于钻营，为了谋取高官厚禄不择手段，乃至于为祸一方，最终成为贪官污吏者数不胜数。
“已经走到了今天这一步，在下也站在此处等死。”
“吴王殿下又何必再用此番言论羞辱在下。”
齐泰艰难的抬起头用眼睛直视朱允熥。
这是自从上次在大本堂之后，过了这么久，齐泰还是第一次再这般直视吴王朱允熥。
齐泰可以很直观的感受到这段时间朱允熥的改变。
上一次，齐泰还能够明显看出朱允熥身上的稚嫩，即便是锋芒毕露，初露锋芒，还是能看到朱允熥脸上的青涩。
今日所见则是截然不同，此时的朱允熥成熟、沉稳，更给人一种运筹帷幄的感觉。
前后不过距离短短一两个月，所发生的变化就这般大。
齐泰不得不承认朱允熥的成长速度实在是惊人。
“羞辱？齐泰，你也配！”
朱允熥毫不留情的笑着回怼了过去。
齐泰瞬间脸被憋得通红，“读书人可杀不可辱！”
看到这般样子的齐泰，朱允熥的神情更加的不屑，心里越发的看不起这个道貌岸然的家伙。
可以看出来，齐泰有些骨气，但是不多。
否则，原历史中，靖难中金陵被攻破前他也不会和黄子澄一起带着建文帝离开。
若是齐泰真的很有骨气，那么他就会像方孝孺一样留下来，要不然就像黄观（许观）一样为了名节投江而死。
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舍生取义，岂可贪生怕死！
这才是读书人的尊严和骨气。
齐泰，小贼罢了！
“齐大人可真是铮铮铁骨。”
“若是真有这般骨气，又为何说一套做一套？”
“嘴上劝阻着应该修改商税，暗地里自己家的生意却做的风生水起。”
“齐大人是怕商税动了后，影响你们自家的收益吧。”
朱允熥将齐泰的丑事公之于众。
做了如此不堪的事，还想要死后的脸面和名声？
偏偏就不如了你的意！
朱允熥要让齐泰等人遗臭万年，生生世世被钉在耻辱柱上面，被无数人唾弃！
你们读书人不是最在乎这些，那我就把你们的这些全都揭下来扔在地上，让所有的人全都来踩上两脚，临走之前再吐两口痰。
“黄大人，你一直不说话，是没有脸说话吗？”
“你所做的事情，可是比齐大人还要不堪。”
“你当时读书参加科举，是不是就是为了勾结江西那边的官员，盗卖铜铁？”
“庇护你自家的人做生意做买卖？”
“若是我记得没错，此次因这件事，所牵连的官员，一共有上千人。”
“这可是上千条亡魂，黄大人就不怕死后这些人在黄泉路上再把你掐死一次吗？”
朱允熥说话的功夫，已经从监斩官的位置上走了出来，一步一步的朝着行刑台走过去。
每说一句话，每走一步，他身上的气势就要增强一分。
眼神中的冷漠就要强上一分。
黄子澄见到慢慢朝自己靠近的朱允熥，被吓得整张脸都变得苍白无比，看起来比人死后的脸还要白。
细雨落在身上，带着寒意的春风轻轻一吹，瞬间身体便开始颤抖了起来。
那股子凉意直接从脚底板直冲到头顶，让黄子澄毛骨悚然。
以往，就算是见到朱元章发怒，黄子澄都没有这般过，今日见到杀气腾腾、气势强悍，冷漠无比的朱允熥，黄子澄真的是打心底里开始害怕。
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害怕朱允熥，还是害怕一会儿要被砍头。
亦或者是两者都惧怕！
“黄大人，你为何始终一言不发？”
“黄大人，你为何不敢抬起头看我？”
“黄大人，你的心中可有丝毫的羞愧？”
“告诉我！”
朱允熥杀人诛心，走到了黄子澄面前询问。
声音之大，整个刑场都听的很清楚。
刘三吾、礼部的两位侍郎，以及满朝的文武百官全都被此刻的朱允熥吓到。
若不是这张年轻的脸，他们还以为站在自己面前的是皇爷，是太子爷。
此时朱允熥的神态，和皇爷、太子爷，就宛若是一个模子刻出来。
一想到日后这样的人要当皇帝，要在这样的人手下做事。
一众官员的心中就感到强烈的压迫。
那些个想要有一番作为的官员，铁铉、方孝孺，以及在户部的夏原吉等人则很是兴奋。
这才是大明未来皇帝该有的样子，雄姿勃发，神采奕奕！
许观满脸震惊的看着朱允熥，心中升起了一个念头，“此生若是能在这样的皇帝下做臣子，虽死无憾！”
所有有志向，有抱负的臣子，都想在一名锐意进取的皇帝手下做事。
这样才能好好的施展自己的宏图大志。
倘若在一名没本事的皇帝，且死气沉沉的朝堂中做事，最后不是白白消耗一生，就是触犯龙颜在外蹉跎一生。
“我……我……我……”
黄子澄张了张嘴，想要解释。
可，话到嘴边了，他却发现自己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
他和他的族人做了什么事情，这些事对大明的危害如何，他比谁心里都清楚。
这叫让如何有脸再解释？
况且，即便是解释了就有用吗？
万一被吴王殿下再抓住什么话语间的破绽，只会更加难受。
黄子澄可以肯定，这种事情绝对能够发生。
他和朱允熥接触的次数不多，时间也不长，但确实知道这位年轻的吴王殿下是个得不饶人，不肯轻易罢手的人。
谁和他作对，谁就要做好这辈子都不得安生的准备，要不然就做好一家人整齐上路的准备。
“好了，你不用说了。”
“你做的那些事，误国误民，乃是会让我大明朝陷入动荡！”
朱允熥打断了黄子澄，随即便将黄子澄的做的那些事情当众说了出来。
说罢，朱允熥又盯着黄子澄，说道：“我大明朝三令五申，不得私自盗卖铜铁，这些都是极其重要的资源。”
“你们盗卖的这些，不是给海外的海盗和倭寇，就是被北方的游牧民族。”
“这些可都是我大明的敌人。”
“来日我大明的将士和他们作战，杀死他们的兵器，就是你们贩卖的铁所制造。”
“杀死你同伴的每一把武器，都出自你们之手。”
“纵然是死了，你们能够死的安生吗？”
朱允熥说这些的时候，脑海中出现了这样一句话。
杀死你同伴的每一颗子弹，用的都是你们的钱！
这话实在是令人不寒而栗！
将士们在前线辛苦的作战，身为同伴在背后不仅捅刀子，还把刀子递给了敌人。
这如何能让人不寒心？
朱允熥的话宛若一道晴天霹雳一般，在黄子澄等人耳边嗡嗡作响。
周德兴则是哈哈大笑了起来，“吴王殿下不必和他们浪费口舌，我们这些狗官心中压根就没有那些个想法。”
“盗卖那些只是为了自己的一时之私。”
“想要赚取钱财！”
“当年在打仗的时候最痛恨的就是这种背后出卖袍泽的人。”
“不成想，咱现在也变成了这样的人。”
“终究是变成了自己最讨厌的模样。”
周德兴倒是没有丝毫的不好意思，大大方方的开口承认了自己做的那些个事。
他本就已经准备好康慨赴死。
自然也就不会在多去在乎面子，身后名这些个虚头巴脑的事情。
活着的时候周德兴都不考虑这些，更何况死后。
至于史书上怎么评价自己，随他们去吧。
爱咋咋地！
周德兴这种大老粗就是这般想法。
“刚才我所说的，想必你们全都听的很清楚。”
朱允熥抬起头，看向参加春闱的学子考生们，他的目光炯炯的看着许观。
“日后你们若是为官，记得自己刚才说的话，记得自己为官的初心。”
“更要记得，当你们要做危害大明朝根本和利益的时候，好好想一想，也许有一天你们的家人就会死在这件事情上。”
“你们私自盗卖的盐铁、茶叶，这些东西，日后有一天会变成刀和弓箭杀死你们的家人。”
“他们会用你们卖给他们的东西，侵犯我大明的边关。”
“攻入长城，杀死你们的同伴。”
“当兵戈落到头上的那一刻，你们又是否会后悔？”
“可，到时候还有用吗？”
朱允熥说罢，便转身回到了监斩官的位置上。
学子考生们和满朝的文武，听着朱允熥刚才的话后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哪怕不当一回事儿的也摆出一副思考的样子，让自己融入眼下的氛围之中。
否则，岂不是显的太过于特立独行！
万一被吴王殿下盯上，被抓起来一起砍了怎么办。
紧接着，刑场陷入了一片死寂之中。
一直到午时三刻，蒋瓛说道：“吴王殿下，时辰到了！”
朱允熥站起身，将手中的东西扔下去，说道：“斩！”
话音刚落下，一道春雷炸响。
此乃今年的第一道春雷。
惊醒了还在沉睡的万物，大地开始万物复苏。
刑场这边的刽子手也纷纷举起手中的大刀，开始砍头。
由于人比较多，砍头的时间比较长。
一刀落下，血液喷涌而出，朝着四周溅射而去。
不少心理素质差的官员和考生先是脸色苍白，随即便开始呕吐起来。
亲眼见这么多人被砍，这冲击力度实在是太大，哪怕是心理素质稍微好一些的，都已经承受不住。
就连一些武将的脸色都开始变得十分难看。
这可比让他们上战场杀敌还要难受。
战场是直接冲杀，是速度与激情中混杂着血液，可以让人肾上腺素飙升，让人赶到畅快。
站在这里一动不动的看着，什么也不让干，除了难受就没别的感觉。
将近三个时辰，总算是结束，天色也已经暗澹下来。
朱允熥和蒋瓛的人朝皇宫走去。
剩下的事情不需要他交代，自会有专门的人来处理。
其余的官员和考生也都纷纷离开，回家，或者回到自己住的地方。
今晚，可以不用吃晚饭了！
今天，必定会有不少人做噩梦！
……
回到皇宫，朱允熥走到了东阁。
“事情都完成了？”
朱元章放下奏折抬起头问道。
纵然最近发生的事情比较多，可这些依然没有阻挡他工作。
妥妥的工作狂！
“做完了，你让孙儿的警惕和训斥，孙儿也做了。”
朱允熥面不改色的说道。
其实，亲眼见到刑场那一幕，他也在不断的反胃，但他得忍下来。
这只是一个开始，日后要见到的腥风血雨还要更多。
朱元章说道：“回去好好歇息一晚。”
“孙儿告退！”
朱允熥转身离开东阁。
他前脚刚走，蒋瓛便走了进来，“皇爷，这是今日吴王殿下所说的内容。”
朱元章接过来看了起来。
看完后，他当即大笑，笑的很是开心。
“咱这个乖孙，这口才可真是不同寻常，这个脑子也真是不一般。”
“上次出征前，还有这次，都能够说出来咱怎么想都想不到的内容。”
“这些东西还都非常的具有道理。”
“不错，不错。”
朱元章爱不释手，一边说着，又一边将内容看了好几遍。
他看完后，都有一种，我要是再做出危害国家利益的事情，都对不起我一家人的感觉。
“吕氏那边安排的如何？”
片刻后朱元章问道。
蒋瓛低着头说道：“已经准备好，太子爷说他要亲自去送一送。”
朱元章叹了一口气说道：“随他去吧，咱这个儿呀，是个重情义的，可惜了，碰上这么一个媳妇，淮郡王那边情况如何？”
蒋瓛继续说道：“淮郡王日渐消瘦，每日臣都按照皇爷的吩咐，强行给淮郡王灌输一些事物。”
“臣也让人严加看管，不让淮郡王出现丝毫伤害身体的行为。”
他说话的时候，表面上看起来十分澹定，其实心里慌得一批。
这可都是皇爷的家事，还都是一些不能让外人看到知道的事情。
他这个锦衣卫指挥使知道这么多，日后要是没用了，又会是怎么样的下场？
蒋瓛心里不寒而栗！
他觉得得给自己找一条后路。
吴王殿下无疑是最佳人选。
“也是个痴儿。”
“记得把和周骥有关的那些宫女处理掉。”
“咱不想再看到他们。”
朱元章说完，摆了摆手示意蒋瓛可以下去。
“遵命！”
蒋瓛去执行命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