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早饭的侄子嚷嚷着公公下楼一块去健身器材去玩，婆婆笑眯眯的站起身：“去，去，连娃去！这会儿太阳红红的，暖和的连啥一样。慧娟，你吃完饭，快去给咱把那个电视寻嘎，看到垯个台呢。”
“妈，时间还早着呢，那个电视到快吃上午饭的时候才开始呢！雾个电视剧你都看第二遍了，还那么积极”
“嗯，nia沃电视好，热闹的很，看把咱沃农村人说的到数的，嗯，妈还爱看很！没事，今个时间早了罢，那妈给咱先洗锅，你开去，开去，嘿嘿，咱今个饭早！”婆婆端起碗向厨房边走边冲窗户外的公公喊：“连娃耍一程就回来，电视就开始了！”
“叮咚，叮咚”对讲门电话响了，婆婆听而不见。
“妈，来人了，来人了！”坐在沙发上的我无法起身，指着对讲机电话，示意婆婆开门。
“没人么，垯垯有个人呢？”婆婆急忙打开防盗门，一脸的惊讶。
“对讲机，用电话开门！”婆婆愣愣的看看我，直接冲下楼梯，小刘进了家门。一阵寒暄，小刘开门见山的说：“贺姐，我是来结装修款的，过年了，工人们都等着钱回家呢。”
尴尬的我转头只见婆婆一脸的疑惑，笑笑说：“妈，咱房子是刘给咱装修的，人要他的工钱来了。满库没到，屋也没有多余的钱，……”
听到我的话，婆婆回头看看刘三，身子向沙上一靠，两手抱报胸，翘起二郎腿，面无表情的说：“改日再来，改日再来！……”
刘一脸的吃惊与愤怒：“你说啥？你说啥？……”拳头紧握，语气不悦，脸上却强挂着笑容。
着急的我赶紧拽了婆婆一把，转头笑呵呵说：“刘，你李哥人不在，过两天才能回家！你的工钱瞎不了，放心！咱就不是那人讹人的人！你坐，你坐，喝口水。”
刘笑了，脸色恢复了正常：“哎，看贺姐说的，李哥，贺姐是什么人？信的过的好人！”他竖起大拇指，顺手拿起电视柜上的抹布，直接擦拭着开关：“贺姐，房子装修好了，这些边角还要收拾呢，地面上滴的乳胶漆、开关上的这些用刮子一刮就好，这么好的房子！……”
“刘，别擦了，别擦了，来喝口水，看你来，还能让你干那样活嘛！，喝水，喝水！……”面红耳赤的我奋力也无法从沙发上撑起来。
刘三接过水杯，笑笑说：“一看就是没有收拾住进来了！这么好的房子呢。”我的脸火啦啦的烧，转头看看婆婆，只见她面无表情的稳坐在沙发上，一点尴尬的感觉也没有。
“哎，房子是没有收拾就住进来了。宿舍那边催的紧，不让住。不了，那时间我和你李哥总催着你赶工期！结果，咱这边刚一完工，原本还想在那边坚持几天，把这边收拾干净，跑跑味再住进来，没想到，暖气管道跑水了，房子水泡了，没办法就搬过来了。哎，我现在这个样子，搬家都是问题，你李哥又不在！……”
“理解，理解！一住进来，就不好收拾了！何况你现在特殊时期！”刘三端着水杯，环顾着四周。
“刘，你若有事，你就先忙，家里没有那么多的现钱！银行，我这个样子也去不了。这样吧，等满库回来，你再来。你给他打电话，约好时间，省得跑冤枉路！放心，不会瞎了你的辛苦钱！”
“行！那我就不等了，快过年了，都忙很。”刘三放下水杯：“我给李哥打电话，贺姐，你就不操心了！”
“好好好，提前打个电话，省得你跑冤枉路！慢走，慢走！”婆婆跟着我送刘三出了家门。
送走刘三，我拉着婆婆，笑笑说：“妈，城里人和咱农村人不一样，一般人都是说到做到！做不到也不会轻意开口，人给咱装修帮忙了，要钱是正常的事情，咱没有钱，给人好说两句话，人高兴，你心里也不生气，要是像咱农村人那种办事方式，你看刘那个血气方刚的样子，咱屋又没人，咱娘俩吃亏都说不定！”
“哎，对着呢，对着呢！妈就说，没钱就叫他回去，改日再来！照咱农村沃，要钱的是孙子，欠钱的是爷爷，……，哎，你说对着呢，对着呢，才个沃样子，妈也没说啥！对着呢，还是城里人懂礼势！nia人给咱做活咧，咱还能把人的钱的瞎了嘛，瞎不了！咱屋这人，就不是那叼头讹头，你说对着呢，……”
“叮咚，叮咚！……”
“哎！罗宾？是你啊！快，快进来，进来！”打开门，我惊讶的看到风尘朴朴的罗宾，手里提着一条四五斤的大鲤鱼。
“贺姐，我回公司办点事，顺路过来看看你！不坐了，不坐了，……”罗宾不断的搓着手，不好意思的左顾右盼，脚底好像站不稳似的，来回挪动着。
“哎，看你说的，吃了中午饭再走！不着急，不着急，现在去单位，一会也就下班了，办不了个啥事！……”我热情的挽留着。罗宾却执意离开。
“嘿！就提么一条鱼！嗯‥‥‥”婆婆撇着嘴，一脸的鄙视。
“妈，人来看咱是个心！一个小伙子家，也不会买东西，再说了，各人的经济实力不一样！”久尝贫穷滋味的我不愿意听到鄙视穷的人言语，赶紧打断婆婆的话说。
“哎就是的！小伙家看妇女，不会买！娘呀，这么大一条鱼呢，值不少钱呢！你看人好的，回单位都顺路把你看嘎，满库单位的？”刹那间，婆婆的脸堆满笑容与惊叹。
“奥，原来在满库办事处干过，现在调走了。”
“奥！”婆婆恍然大悟：“满库一个办事处的，就有么一点点情呢！”脸上的得意之情溢于言表。
过年了，满库回家了，孝顺的他买回了牛肉，猪肉，香蕉，花生，水果。公婆的脸上露出了欣喜的面容：“满库，妈说你把你亚亚家电话打嘎，妈想你亚亚姨咧，你亚亚姨人好的，妈走家，拉住妈的手总哭得不得行么，给妈千叮咛万嘱咐的，叫妈到了一定给她打电话，哎，一垯耍呵沃劲么……”
“行行行！我这个月的电话费还有呢！”满拿出手机拨通了电话，递给了婆婆。
“哎！你亚亚姨，……，我家啥都好，你啥好！……，我家吃的是牛肉，香蕉！……嗯，屋明朗花水的，啥都特的很！……。斌斌都说要给他爸爸当娃呢，说是屋把洋楼盖好了才回去呢！……奥，咱沃屋？……到nia这儿一住，把咱沃屋能日个嘚勒！……，还是我儿本事大，就是要念书呢！……，嗯，咱一辈辈苦咧个啥出来嘛，包提咱咧！看nia满库给他收拾这一蛋地方么，连皇宫一样！”突然间得意的声音变得低沉与不屑：“媳妇，媳妇啥好着呢，成天坐着吃，蹲着喝的，咱来专门侍候呢，还有个啥不好的，媳妇好很，对我连娃都好很!……”婆婆扯着嗓子的说话声响彻整个房屋，只是我不明白，自己哪里做的不好竟然招来婆婆如此的学说，坐着吃，蹲着喝的到底是谁？
“哎，满库，你姨好的，还出心你家这儿，问你连慧娟呢，问娃啥时生呢，给我说属羊的不好，要生最好是年前一生，哎，就是的，属羊不好，妈就是个属羊的，那个你哥不就是伤了嘛，妈一辈子不当的，总到沃事上过不去！你姨家你哥，属羊的，结一次婚离了，结一次婚离了，就是属羊的事！慧娟，咱不胜老早把娃抱出来，抱出来娃就属马，属马的好！……”
“咱娃到年正月初十的预产期，现在抱出来对娃怕不好！”听到婆婆的提议，我疑惑的问。
“哎，咱夜个去医院做B超，羊水二级，现在刨最好！你这个样子，还能坚持吗？一晚上又睡不好，鼻子又不通气，还不如老早抱出来对娃好！……”满库左引旁征，不断跟在婆婆后面起哄。
听着那娘俩一唱一呵的劝说，我分不清该怎么做对来孩子说才是最好的选择，身子越来越笨重，站着都费劲。架不住天天耳边吹的风，焦急的我拿起羽毛球和满库在院子里打了起来，希望让孩子早点正常降生。
满库嗤之以鼻的说：“哎，你真傻，你等孩子正常出生的时候再去刨，你不等于两头罪都受了吗？咱放得听咱妈的话，不管她迷信不迷信，早一点去医院，人只受一头的罪！预产期只是个大概时间，也许孩子会提前出生，现在离预产期也就十二天，假如时间提前，也没早多少天。再说了，医生也说娃在肚子里面已经长好了，可以出来了，你现在肿成雾个样子，腿一戳一个深窝窝，坚持还有意义嘛！……”
“刨，刨刨，俩个你姐都是打的催生针，任个这医院好的，不要人受个罪，娃出来了，妈也就有活干了，不了这一天光坐呵吃，没啥啥干，闲的！……”婆婆满脸的支持：“不了，娃就属羊咧！这俩天还能拽个马尾巴。”
看看满库，再看看婆婆，我**得自己再坚持也许对孩子还不是好事。于是点点头：“行，满库那你连咱妈收拾东西，我去洗个澡，洗完澡咱就走，要走还得早一点，医院才找人家，还不知道能不能找到床位。”
“咦！你咋还到这儿坐着呢！操心医院一时下班咧！”走出卫生间的我惊讶的看到公婆和满库整整齐齐的坐在客厅沙发上，聊着闲篇。
“哎急啥呢，不及，医院不下班！”满库跳起沙发：“东西都到垯垯放着呢，我知不道，等你出来拿呢！”听到满库的话，回头看看无所事事的公婆，一股无名之火直冲头顶。
“不迟，不迟，迟啥呢！看你都拿啥呢，满库赶紧的，看慧娟都给你拿啥呢！”婆婆站起身，一脸的无辜。
看着那一对母子，恼怒的我强压着怒火，冲着满库嚷：“你是弄啥的？我洗澡，你知不道收拾东西，坐到哇等神仙给你收拾呢？！眼看着太阳快落山了……”
“不急，不急，急啥呢，你收拾好了，咱就走，东西一提就好了！”满库客厅，书房，来回跑，却不知道拿什么。婆婆站在原地，不知所措，生气的我直径走进自己的房间，闭上门换衣服。门外传来叽叽喳喳，慌乱一片的脚步声。
“嗯，慧娟她妈走家nia把啥收拾好咧，你问慧娟，问慧娟，nia能知道到垯垯放着呢，妈不知道nia到垯垯放着呢。……”
“除了娃了衣裳，还拿啥呢？”满库柜子翻的‘咚咚’。
“生娃还要拿啥呢？不就是衣裳嘛！”婆婆的说话声。
“嗯，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你包管，你包管！……”满库不耐烦的声音传入我的耳朵。
梳好头发，走出房间，我去了卫生间拿出自己的洗漱用品，找塑料袋，装了进去，眼看婆婆，公公像石雕一样站在客厅。生气的我真不知道该说什么！
“贺儿，得是这个大包袱？得是这个大包袱！”满库提着母亲收拾好的包袱，大声问：“咱还拿啥呢？你的洗面奶，毛巾，牙缸……”
我冷冷看了他一眼，一句话都不想说。只是坐在床边拿着毛巾努力的擦干自己的头发，心里说：“你妈到蓉城是挑葱还是卖蒜的！平时啥都不干，我给你一说，你还骂我，都到这会儿了，还啥心不操！你问我，我也大姑娘坐轿头一回，我能知道啥！”
“贺儿，包着气了，不迟，真的不迟，你看你出来，头发还湿着，咱还得等你头发干了，咱才能出门。我紧收拾着，你想想看咱还得带些啥东西！走，到书房走，你看看我收拾的那一堆东西，还缺啥！”
站起身，压下愤怒，淡淡的说：“这事你不问咱妈，你问我，我能知道吗？我是生过娃吗？洗漱的东西我收拾好了，我穿着拖鞋，就不用拿了。你得拿个洗脸的盆子，喝水的杯子吧，也不知道医院这些东西发不发……”
“哎，慧娟再说喝水，那就还得拿个电壶！妈给你拿，妈给你拿……”婆婆冲进厨房，提着暖瓶急匆匆的来到书房。
满库看着一堆的东西，眉头皱皱：“这么多东西！……，慧娟，你把这个包袱提着，我把这些零散的东西背上……”
走出防盗门的我，接过满库跑着来递过的东西，一回头，只见公婆站在门口近挥挥手：“那你家走，你家走！”一股恶心的感觉涌上心头。
“带八就是有福娃，初八，十八不算啥，二十八才是个福疙瘩！满库，做手术呵算算日子”走出单元楼门，耳边传来婆婆的呼喊声。
沉重的身体，吃力的拎着包袱，眼泪一滴滴流到脖子，我迎着寒风，踩着薄冰，一步步向小区外走着。浑身行李的满库紧跑几步：“贺儿，来给我，给我，你一个人慢慢走，慢慢走！”无言的放开行李，一句话也没有，一个人继续着自己的脚步。满库前后跑着挪动那一堆的行李，他汗流浃背，气喘吁吁，我却丝毫没有半点同情心，心里不住的骂着：“活该！这回你妈你爸的样子，你看明白吧！小区到大路上还有这么长的距离，死人的没有一个人帮忙，都站门口，还应名舞势的侍候月子来了！你咋不念喘？！骂我呵争很，这会儿屁嘴咋不硬了！唐山回陕西接，出租坐到西安，一堆人送上火车，跑蓉城弄啥来了？看热闹来葬钱来咧！……”
一步步向外走着，走着，心中的恐惧越来越大，越来越大，我多么希望自己的母亲就在身边。脑子里不断回想着母亲走时的话语：“这娃傻的，生娃的事，性命攸关，月子坐不好，你一辈子都没精神！”婆婆当面的承诺：“你放心，放心……”不仅问自己：她们谁真的在乎你？！泪流满面，我的心里好堵。
“贺儿！别难过了，别难过了。咱自己的事情，咱自己办，咱谁都指望不上！你包难过了，我爱你，爱孩子才是最重要的，咱们三个人才是一家人，其它人都是咱们生命里的过客！……”坐上出租的满库一脸的愧疚，握着我的手，不断的道谦。
我不想听丈夫那苍白无力的安慰，人到难中，如果连自己的父母都不肯帮助，那么真是悲哀透顶。虎有爱子意，鸟有喂雏情，鸡为护仔敢与老鹰斗，何况人乎！他们……？为什么要赶走我的母亲？添丁带口婆家最高兴的事情，公婆嘘寒问暖，精心侍候，生怕有个闪失！为什么我的公婆坐吃等闲，反而需要我这个即将生产的媳妇来侍候！一个多月的时间，对公婆嘘寒问暖，可心做饭，梳头搓澡，主动给钱？揣心买点心，委曲求全赶走母亲，……。他们就是块石头，也应该给捂热了，就是块木头，我的情，我的义也能将她唤醒，为什么，他们只是见利就收，见喜就笑，口蜜腹剑的小人！人生在世，一声“妈“，一声“爸”叫响不是坐享其成，而是付出在先，疼爱在前！哪一个孩子不是在父母的呵护中长大成人？为什么媳妇一个晚辈能先付出，先尊重，委曲求全营造和谐，却换不来半点公婆半点真心的感觉？！
我静静的坐着，静静的坐着，一声也不吭，脑子却像炸了一样的难受。我不想无谓的争吵，不想被人当做笑料。耳朵里不断传来满库的安慰声：“别生气了，咱妈就是去了，也分不清东西南北。有我照顾你就行咧！没事，没事，你放心，肯定不会让你遇到危险！咱去的是正规医院，贾哥给咱把熟人也找好咧，你放心，你放心！……”
“去医院生孩子，应该跟上二，三个人！你一个人忙不过来！快生了，你媳妇需要一个人照顾，一个找医生，找科室，办手续，麻烦着呢！最好有老人，老人有经验，你一个毛头小伙子能知道个啥！”出租车司机出乎意料的开口了。
我冷冷的看了一眼满库，只见他耷拉着脑袋，无奈的说：“唉！没办法，我们俩是外地人，只能这个样子！”
“有本事，怎么不敢给人说实话！光在我跟前护了个争！”听到满库撒谎的说法，我心里不仅暗暗骂。
“没事，没事，咱有他家就当没有！咱自己的事情，自己办！咱谁也指望不上！这也许就是咱们俩的命！”满库紧紧的拉着我手，眼眶湿润了。
“‘当’的没有‘卖’的钱多！”无奈的我冷冷回了一句。心里说：“你强扛，折损的是我和孩子，你付出的是精神，而我们也许付出的就是健康和生命。还是你妈，你爸重要！”
春节在即，马路更加宽阔，行人寥寥，几乎没有什么车辆。出租车眨眼便进了医院大门。满库放下行李，付完钱，急匆匆的说：“贺，你就在这儿等等，我进去看看，找找人，办办手续！”说着便风一样向门诊大楼跑去。
寒冷的北风卷起一阵一阵的狂潮，像肆虐一样扑向站立不稳的我。久站的双腿无法支撑，下坠的肚子扯的我两侧像撕裂一样的疼痛。环顾四周，空荡荡的院子，无处可坐，无处可靠。咧咧寒风中，我护腰，抬肚，不断挪动灌铅的水肿腿，每一分钟都是折磨，我张望着满库走的方向，希望他快点出现在我的视野中。满库没看到，却看到一群又一群人搀扶着产妇，孕妇进出医院情景。看着那前呼后拥，一惊一乍的关爱，再看看孤独无依的自己，眼泪不觉像开闸的洪水。看着灰蒙蒙的天空，我不仅问：上辈子我做了什么恶事，今世要受这样惩罚！
“贺儿，赶紧，赶紧的B超室，检查科的手续都办好了，走，我先把你扶到门诊，你再慢慢走，我再回来拿行李！”满库气喘吁吁的跑过来，扶着我恨不得一步跨进门诊大楼。
“你慢点！我走不动，肚子扯着疼！”忍无可忍的我低声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