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震威喝干了杯中酒，放下筷子，悠悠地说：“景德发展的历程你已经很熟悉了，我就不重复了。当年，提议创建景德基金的是我们大院的一位老大哥，大名鼎鼎的富豪——秦川，我们都叫他‘大鲁’。我们这代大院里长大的人，多少都有些报效祖国的情怀。当年大鲁挑头，大院里绝大多数的兄弟姐妹都出了资，从而组建了景德基金，由我负责运营，大家的目标就是创建一个在资本市场上有影响力的私募基金。当时预设了三项主要功能：一是维护资本市场的健康稳定发展；二是抵御可能的外部攻击；三是打通阶级晋升的通道，创造更公平的人文环境。运作到现在十多年了，从来没人赎回过，我估计他们永远都不会赎回的。”任震威的语气很平淡，思绪仿佛飘到了遥远的过去。
“可是景德基金好像并没有发挥这些作用啊？”梅豪韵的回应有些尖锐。
“是的，我们当初定下的首要任务是迅速发展壮大景德基金，确保具备足够的影响力。”
“现在的影响力也不小了，我们应该怎样实现这些功能呢？”
“我们应该积极维护有利于市场长期发展的规则，既包括显规则也包括潜规则；引导市场正确的投资理念；尽量熨平市场的短期波动；配合管理者持续优化投资者结构；促进融资、资源配置和投资等市场功能的均衡发展。”任震威显然十分深入地思考过这些问题，“其实我们这几年正在有意识地发挥着这些作用。相信随着体量和影响力的不断增进，我们能够发挥的作用会更显著。”
梅豪韵没有说话，这是他与任震威的分歧所在。任震威要把景德打造为一个巨无霸，他要做资本市场的保护神。可梅豪韵认为，无论景德基金的主观愿望如何，它的存在就是对资本市场最大的伤害。任震威仍旧开启着他的“上帝模式”，这是他的思维模式，而且这种思维方式似乎广泛地存在于他的伙伴之中，不可否认他们具有高尚的情怀，但有时候好心也可能办坏事。
“豪韵，你在想什么？你有不同看法吗？没关系，我们畅所欲言。”
于是，梅豪韵把自己的“怪兽论”和关于“梦想草原”的构思详细地阐述了一遍，现在轮到任震威沉思了。
沉寂了好一阵子，任震威终于理清了思绪，慢条斯理地说：“真没想到，你已经考虑得这么深了，这顿酒早就应该喝了。不过，你的想法也有很多不成熟的地方，我必须跟你掰扯掰扯。第一，关于‘顶层设计’和‘自由市场’的优劣全世界都有争议，并无定论。‘顶层设计’固然存在设计缺陷、执行偏差、抑制积极性和创造力等问题；但是‘自由市场’同样存在‘市场扭曲’、‘囚徒困境’、‘乌合之众陷阱’和多重目标协调均衡发展等等问题。我倒觉得‘顶层设计’和‘自由市场’并非势不两立，非黑即白。两者应该并行不悖，相互补充相互制约，均衡发展。”
梅豪韵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这个问题实在太大了，他还没有能力系统地思考。
任震威继续说道：“其次，我们的资本市场里，是否存在足够多的潜在中小私募机构？也就是所谓的狼崽子够不够？那些潜在的私募操盘手是否具备‘狼性’？现在都无**证。还有，我们的市场环境，或者说这片草原，是否适合‘狼群’生存？这里并不单指资本市场，还包括法制环境、投资者的耐受力和投资习惯以及私募基金的信用状况，在我看来似乎都不适宜中小私募基金的发展。这也正是这些年来，私募基金一直没有发展起来的根本原因。另外，你的这片草原如果遭遇外敌入侵怎么办？你的狼群有没有足够的战斗力暂且不论，狼群会不会奋力抗争都未可知，若是作鸟兽散怎么办？你可不能指望中小私募的情怀啊！最后，你的理想草原和当前的现实之间存在一大片空白地带，总不能突然之间跳到你的理想状态吧？中间该怎么过渡？怎样循序渐进？这个过程会不会出现偏差？你所设想的理想草原，难道不也是一种类似‘上帝意志’的顶层设计吗？”
任震威抛出的一系列问题瞬间把梅豪韵难倒了，他没有考虑到的问题实在太多了。这也难怪，毕竟任震威这样大神级的人物，思索了20年都没有答案的问题，难道梅豪韵躺在医院里一个月，随便胡思乱想一通，就解决了？
“不过，有一点我很赞同，景德基金的发展模式确实要改变，现在已经遇到发展瓶颈了。豪韵，你也替我好好想想，怎么调整？”任震威转移了话题，太宏大的问题，一时半会儿也不会得到答案，聚焦到景德基金恐怕更务实一点。
“好的，老大。我会结合你刚才跟我谈的内容再好好梳理一下。之前我确实有很多地方考虑得不成熟，经过你刚才的点拨，我好像隐隐约约抓到了什么，感觉答案就要呼之欲出了，但又好像卡在喉咙里说不出来，让我回去再仔细回味回味！现在有点晕。”
“没问题，你好好琢磨琢磨！今天我也从你这里得到了很多启发，欢迎你经常来我这里喝酒啊！”
“老大，最后我还有一个问题。”梅豪韵壮着胆问，“我读过一篇刘慈欣的短篇小说，话说：‘地球的资源枯竭，人类已经无法在地球生存。最后的人类发现：蚂蚁还能依靠有限的资源在地球生存，它们可能成为继人类之后，主宰地球的新物种。最后的人类放弃了太空流浪的机会，自愿留在了地球，他们躺在贫瘠的土地上，作为蚂蚁的食物。’假如有一天，景德基金需要像最后的人类一样，以牺牲自己来保全资本市场，你愿意吗？师父。”
任震威没有回答，他陷入了深深的沉思。（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