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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痕迹 一

1983年以后,农村人有了土地,一派风风火火的农村新气象。城里的工人们收入很高,于是,定县的县城中,多了许许多多做生意的小贩们。这个时候,陈玄在用架子车拉煤球。

1984年,城里的自行车多了起来,已经偶然可见摩托的出现,大街小巷中,时不时的响起一阵一阵的歌声。据说,那些嗲嗲的声音都是台湾人和香港人。陈玄的母亲病情没有好转,她依旧躺在床上,嘟嘟哝哝,不知道在说什么。

1985年的春天,陈梅出嫁。送女的这一天,陈玄的母亲笑的很开心,只有陈玄知道,昨天夜里,他母亲哭了一晚上。

大姐给他留了一千块钱。

这一年,陈玄的个子高了许多,脸色变得黑红黑红,虽然人依旧很瘦,可是,在一头几乎披肩的长发下,嘴角淡淡的绒毛围绕,他越来越像个大人。他其实并不是大人。送走大姐后,他固执的要求母亲和自己住在一处。每天保证给自己母亲翻身,洗澡,剪指甲,喂药等等琐碎的事情。

度过了无语的冬天,1986年来了。按照正常的时间,这个时候的陈玄应该上高中。现在的陈玄,终于扔掉了自己的架子车,开始给各个地方当小工。泥瓦工、拉泔水、清理下水道。他什么都干。

他染了一头黄发,留了一个中分,就像以前的父亲,唯一不同的是头发的颜色。还有一点他与自己的父亲不同,他赢得了村子里许多老人的尊重。他一如既往的照顾着自己的母亲,除了母亲的饮食,她的药费,年年去复查的钱,都是陈玄挣来的。

他没有见过苏蕾。他隐约听别人说起,苏蕾退学了。他没有再见过她。他却没有忘记过她。听说,许奇转学了,他们一家都搬走了。

陈玄每天早出早归,定时定点的回到三兴村,穿着一身变了色的军用衣服,永远穿着一双黄色的帆布鞋。

好事情是他的母亲气色越来越好,白白的脸,话语有时候也清晰了。这天晚上,他给自己的母亲擦洗完身子的时候,母亲叫了一个字:“毛子!”

陈玄差一点泪奔。他好长时间没有流过眼泪,可能是劳累的缘故,他的眼镜一直红红的。他站在自家的土炕前面,有点不敢确定的问了一句,“妈?”

“毛子,毛子给狗娃抬(土语藏的意思)的东西?”他妈在经过这么长时间的中风状态后,第一次说出了这么完整,这么清晰的长句。

毛子是陈玄的父亲,是他母亲叫他父亲的专用名词。狗娃,是母亲叫自己的专用名词。“什么东西?”他下意识的接口,话出口才一阵阵心酸。

他的母亲翻了翻眼皮,颤巍巍的抖动指头。可是,她做不到。陈玄看着自己的母亲,赶紧劝道:“妈,不说了,明天再说。”

“上,上,上,”他母亲的话语再度含糊起来,可是,她就是不断的努力着,脸色突然变得通红。他母亲的脾气又来了。

“妈,我猜一下?”陈玄笑着说道。他母亲不开口了,长长的出了一口气,身子也不再紧张。

“在上面!”陈玄说道。他母亲的眼皮动了动。

陈玄抬起头。头顶是黑黄色的芦席做的承尘,有的地方已经乌黑。“在棚上面?”他问道。他母亲的眼皮又动了动。不知为何,陈玄的心中激动了起来。他开了门,从院子里取了梯子,走进来。靠着墙叫了一声,“妈?”

经过几次挪动,他终于将梯子放好了位置,这才爬上去,借着昏暗的点灯光,他找到了承尘的接缝处,伸手拉了一下,扑了一脸的灰。承尘露出了一个洞,洞里面就是黄色的土墙。他有些疑惑的看着。

土墙上什么也没有,他伸出手掌,抹去灰尘,只见墙壁之上出现了一个粉笔画的圆圈。他轻轻敲了一下,很空洞的声音。

他伸手一推,墙壁的皮便裂开了。里面有个模糊的形状。看不清晰。陈玄伸手一摸,手掌冰凉。是个小小的铁盒子。他将铁盒子取了出来。这个时候,院门响了一声。“玄子,妈还没睡吗?”是二姐的声音。

“没有!”陈玄的声音在微微的颤抖。他将梯子靠在墙壁上,坐在炕棱上,木木的看着手里面四四方方的小铁盒。脑海中父亲的形象依旧模糊不清。不过,掌心中,铁盒不再冰凉,反而有些温暖。

屋门被陈兰推开。

陈玄打开了盒子。

一股霉变的怪味顿时弥漫了整间屋子。奇形怪状的东西,满满一铁盒。依稀可见许多动物的造型。陈玄伸出手,一碰之下,那些长出的长毛和动物形状的饼干瞬间成了粉碎。陈玄突然大声哭了起来。

陈兰吓哭了。

“狗娃,别哭啊!”他的母亲突然在炕上说道。“吃啊,给我狗娃抬得!”

陈玄一边哭一边吃着那些粉末。从未有过这般甜蜜的感受,从未有过此刻这般的依靠,从未有过此刻这般的温暖。

陈兰不哭了,她看着自己的弟弟,看着自己的母亲,“妈,你好了吗?”

“我一直都很好!”可能是话语越说越流利的缘故。他妈哼了一声,陈兰赶紧上前,扶了一把。不过,她才伸了伸手,就见自己的母亲坐了起来。他们母亲的伸手前所未有的矫健,一点也不像病人。

“狗娃,你爸给人杀了,你要报仇啊!”她好像忽然间恢复了,一伸手,竟然重重的拍在陈玄的肩膀上。

“当啷”一声,没有准备的陈玄手中的铁盒掉在了地上,飞起了一团粉末长毛。他的母亲说完这话,忽然身子一抽,整个人直挺挺的倒在炕上。幸亏陈兰就在旁边,赶忙伸手,这才没让母亲的脑袋磕在坚硬的青石枕头上。

第二天陈玄的大姐也听到消息赶了回来,他们一家人风风火火的赶到医院,做了这个检查,做了那个检查。最后,穿着白大褂的大夫翻着白眼给了一句,“没事,回去养着吧!”没事?并且白眼大夫还说陈玄有了幻觉。

难道他姐也有了幻觉?是不是幻觉啊?

无奈之下,姊妹四个买了药品,陈玄拉着架子车将母亲弄好,出了医院的门。他大姐夫骑着摩托车在医院门口等着。

“妈,玄子,我先走了!”陈梅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陈玄嗯了一声,昨天晚上神仙一般的母亲死气沉沉的躺在架子车上,一如从前。陈玄拉着架子车出了医院门,他姐夫脚下一点离合,摩托车堵住了陈玄。

“你姐已经嫁人了,不要还当自己再念书,想着花样的骗我家的钱?”陈玄的姐夫恶狠狠的说道。

“邓坤,你不是人!”陈梅的脸红了,她一甩手,手里的篮子就飞了起来,白白的馒头四处横飞,咕噜噜的在地面上滚着。陈玄放开了架子车,卸下了畔绳。一拳结结实实的打在了这个自己只见过两面的姐夫的脸上。

“砰!”摩托车倒了,一个轮子还在不断的转着。

医院的一侧,一个个子高挑的少女,穿着一件带着腰窍的米色风衣,她的脸色微微一变,看着扭打在一起的两个身影。

“怎么,你认识他们?”穿着一身蓝色中山装的宁缺站在少女的身边,正幸灾乐祸的看着这一幕。一扭头,似乎觉察出什么,问了一句。

“不是,两个大男人,在医院门口打架,有病啊?”苏蕾说道,接着,她一伸手,拉住了宁缺的胳膊,“你不是说去你姨家吗?走啊!”

等不到推荐啊。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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