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玄看到了苏蕾。他看到苏蕾的时候，他的姐夫邓坤一记头槌正狠狠的撞在他的鼻子上。顿时，鼻血奋勇而出。就像破闸的洪水，开始肆意的流畅。
“你敢打我弟，我打死你，打死你！”陈梅冲上来，她双眼通红，早已经忘了骑在弟弟身上的人是自己的丈夫。她的指甲狠狠的抓在邓坤的脸上，顿时，出现了十道口子。陈兰陈华也加入进来。
邓坤怪叫一声，“你们疯了？”他一个人那里是姊妹四个的对手，吃吃啦啦的声音不断，他的的确良衣服报销了。
“住手。你们是不是想死啊！”从医院的门口传达室冲出了两位带着红袖章的中年人。一个人带着一看都是劣质产品的大盖帽，帽檐歪斜，好像一边破了一边。而另一位，国字脸，粗眉毛，五大三粗的往哪儿一站。
“再不住手，将你们统统带到公安局！”这人的嗓门比大盖帽的嗓门大多了，一句话，顿时一群女人放开了中间狼狈嚎叫的邓坤。
“警察，警察，你要为我做主，他们打我一个啊！”邓坤满脸是血，衣服已经成了一条一条的布条，就这般挂在身上。里面的皮肤上，一道一道的血口子，自然，这是陈玄三个姐姐的功劳。
“玄子，玄子？”陈华拉着陈玄，大声的喊着。
“大姐，他又开始流鼻血了！”
“呜呜！”一旁的架子车上，陈玄的母亲忽然开始疯狂的扭动，架子车咣里咣当的响着，车辕不住的摆动，似乎随时要将他妈滚下来。
“陈梅，他只是流鼻血，我全身都在流血啊！”邓坤在提醒自己的老婆。
一片混乱，一片嘈杂。
陈玄看着那里，她已经不在了。那是她吗？或者只是错觉而已？他不知道，心中茫然，失落，空荡荡的。
陈玄今年才十六岁。苏蕾是他心中的一片美好。这美好幼稚而又纯净。每每在陈玄痛苦难过迷茫的时候，她的影子便会在他心底闪现，就像一个精灵，分享着他的痛苦喜悦。他是孤独的。很孤独！在最孤独的时候，他在从一个孩子，转变成为一个男人。
宁缺认出了陈玄！
三年前的往事忽然间冲上了脑门。他脸上的笑容慢慢散去，野蛮的拉了一把魂不守舍的苏蕾，“走啊，还愣着干什么？”苏蕾有些惊惧的看着他。宁缺又笑了，“没事，开个玩笑而已，走，我们去姨家！”说完笑嘻嘻的，脸上的阴霾消失的干干净净。
吃了一顿饭，糊弄走了苏蕾之后。宁缺在黄昏的时候又来到了县医院门口。在几根香烟的作用下，他不费吹灰之力便打听到了有关陈玄的消息。这个小子每个星期一都会来医院为他母亲复诊，今天是个意外！
意外好啊？宁缺嘿嘿笑着想到，他想到了三年前。他不能忘记，当自己骄傲的脑袋给人压入一堆臭屎之中的感觉。
“嘿嘿，你会尝到的！”他笑着说道。
又是新的一天。
陈玄的鼻血这次流的很厉害，可能是和邓坤的争斗太过剧烈，他的腹部又开始一抽一抽的疼痛。足足一天，才止住了他的鼻血。当时，那位喜欢翻白眼的大夫看着他的神情有些古怪，“这不可能？这不可能啊？怎么止不住啊！”末了，他才说了一句，“小伙子，去做个检查吧！”
陈玄没有做检查，一个血常规6毛钱。他不想花钱。家里有更缺钱的事情，他妈妈的突然变现可能只是神志的短暂清醒，他不知道这种日子还要多久。大姐跟着他们一起回家，她一路都在陪着笑脸说话，在到家之后，大姐突然吐了。
大姐怀孕了。
陈玄的妈妈再度神志不清，胡乱的叫着大家都听不明白的事情。整整叫了半夜。陈玄听出了模糊的一句内容。
“不要吃肉，不要喝酒！”
不要吃肉，不要喝酒？有肉吃吗？有酒喝吗？妈妈的这一次复查，已经花光了陈玄所有的积蓄。白眼大夫还给了他们一个建议，去省城做个ct吧。陈兰问了一句，一次ct，500多块。
这是陈玄一年打工的收入。
陈玄洗了一把脸，他的脸色苍白的吓人，眼睛红红的，眼白里全是一条一条的血丝。天蒙蒙亮的时候，他出了门。一路走到了县城。轻车熟路的到了东门的人力市场。这个时候，卖油条的，卖豆腐脑的已经开始吆喝起来，陈玄坐在一个墙角，神情木然的看着那些喜滋滋的吃着早点，高谈阔论的人。
他三年多来从没有吃过早点。因为没有钱。
今天的天气很好，随着时间的推移，有人架着鸟笼在东门溜达，有人骑着自行车匆匆的上班，有一群孩子兴高采烈的去上学。
到了十点钟，还没有找零工的活路。陈玄叹了一口气，将外套搭在自己的肩膀上。向着城西走去。定县除了城东，还有一个约定俗成的人力市场，就是城西。他需要工作，需要钱。
他想带着自己的母亲去上省城。他总觉得母亲想要告诉自己什么，他想带她去省城做做什么ct，那东西会治好妈妈的病的！他心中想到。可怜的少年人，还不知道，那个东西只能起到一个检查的作用。
他需要工作，需要钱！
十点半，他到了城西的人才市场。城西的劳力市场很清淡，几乎没有几个人。他孤伶伶的站在大门口，看着阳光下空荡荡的角落，心中更加失落。抬起头，能看到定县西边的山。在晴朗的早晨，那里的山是青色，粗狂的线条挨着蔚蓝的天空。
那是华山！据说是很有名的一座高山。可是，陈玄从没有去过那里。虽然，它一直距离陈玄很近。可是，陈玄觉得那里一直离自己很远。甚至于，他看着巍峨的青山，不知道有多远，很远，很远！
“小伙子，搬水泥不搬？”一个悦耳的声音打断了陈玄的怔仲。陈玄侧过头，只见一个穿着米色夹克，戴着眼镜的中年人正笑着看着自己。
干净！这人全身都很干净。陈玄忽然想到了自己初中读书时那个深居简出的校长。就如同这人，儒雅，干净，带着一股令人欣欣向上的莫名感觉。
“干啊，几楼？”陈玄回答的很干脆。在这个时候，才能显示出他是真正的一个成熟的打工仔。
“七楼！”中年人说道。
“好，一袋2分钱。如果多的话，你管午饭。”他看了那人一眼，报了价钱。
“25袋水泥。”陈玄心中一凉，
“还有40袋沙子！”“沙子和水泥一个价！”陈玄说道。
“还有地板砖。”中年人文绉绉的，根本没有搞价。他忽然问了一句，“你多大了？”
陈玄甩了一下自己的长发，迟疑了片刻才说道：“我二十！”
生意谈成了。陈玄跟着中年人来到了一座小区。小区的门口站着两个警察，正在执勤。中年人上前说了什么，于是他们一起进了那个院子。这个院子陈玄很熟悉，是以前许奇家里住过的院子。
陈玄熟悉那些红色的砖墙，熟悉那些插满玻璃渣子的墙头还有一条带着铁刺的铁丝网。这些东西还都在。但是，他从来没有进过这个小区，据说，这个小区住的都是一些领导。陈玄不知道领导和普通人有什么区别。
小区的路面是用鹅卵石铺成的，有些咯脚。一进门，是一排宣传栏。他踌躇了一下，最终没有跑到书报栏那里去看玻璃镜子下面，一张一张的报纸。自从辍学之后，陈玄就喜欢那些带字的东西，这就好像人生。
拥有的时候不珍惜，珍惜的时候，已经失去。
中年人走的不紧不慢，陈玄不紧不慢的跟着。绕过一个满是绿色的花坛，穿过了几丛葡萄架，来到了一栋深灰色的大楼前面。中年人转身走去，绕过这个大楼的正门，来到了大楼的后面，一堆建筑用品整齐的码放在那里。
“就是这些东西，都要上七楼！”中年人笑眯眯的说道。
“嗯！”陈玄点了点头，熟练的把外套搭在肩膀上，走到一堆水泥的前面，双手抓住水泥袋子的边角，沉腰抖手，轻松的将水泥袋子扔在肩膀上，接着又扔了一袋。
“小伙子劲蛮大的吗？”不可否认，这个中年人的声音很好听。他转身腾腾的上楼，陈玄扶着袋子跟在他的后面。
“方科长出去了？”有人从楼上下来，笑呵呵的与中年人打招呼。中年人笑呵呵的回应，点头。陈玄赶紧让路。他根本没注意这些，今天又有钱挣了，五百，五百啊！总算近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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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