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开院子门，只见桌面上立着一壶酒。
陈玄烙回头看了一眼正在药田帮忙的江小雅，最后目光下落，落到了腰间的葫芦上。
怔怔看了几眼，陈玄烙走入院子，转身关了门。
走到桌子坐下，拿起那壶酒，解开封口便昂首喝了起来。
此时他不想喝葫芦里的酒。
喝了长长的一口再放下，陈玄烙叹了一口气，还是拿起了酒葫芦。
将酒葫芦里放到桌面上，陈玄烙望着它，就像看着臭道士一般。
“臭道士啊臭道士，你是何时给我灌了迷魂汤，我怎么就莫名其妙的听你的想要开天门了呢？”
“师父，你觉得无数条命去换几人成真仙，这样的买卖划算不划算？不过扯得有点远，现在是说还要不要坚持开天门，就算坚持了，谁知道能不能走到尽头？”
陈玄烙喝酒对着葫芦自语，希望葫芦能告诉他答案。司徒只是告诉他要再开天门，却不告诉他为什么要再开。
为了成仙？应该是这样了。修仙者追求真仙，追求长生，不是吗？
“那是谁？”外面传来了一声惊呼。
“好像是雷老头，他不是凡人吗？怎么可以御剑飞行！”
“真的是雷老头！”
随着阵阵惊呼，一道身影飘然落入院子。
缺了右臂的雷老头，御剑而去，御剑而归。
不知去了何处，雷老头脸上洋溢着发自心底的笑容。
正一筹莫展想不出个所以然的陈玄烙见状，小灌了一口酒问道：“雷前辈，什么事情这么开心？”
雷翊之坐下，收了木剑道：“重生的欣喜，能不开心吗？你小子怎么回事，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还自个儿喝闷酒？”
“我陪你喝！”雷老头伸手拿起酒葫芦，象征性的碰了碰酒坛子，然后昂首快饮一口。
陈玄烙也顺势拿起酒坛，再喝一口，然后怔怔看着雷老头手里的葫芦发呆。他喝着江小雅给雷老头的酒，雷老头喝着司徒给他的酒。
“你小子，什么事情这么烦心？”雷老头放下葫芦。
陈玄烙摇了摇头，这事能跟谁说？只能闷在心里自己想。我要是告诉你你们修仙者都没前途的，你会不会气急败坏的砍死我？
脑子想着这滑稽的念头，陈玄烙猛然抬头，问出了先前问江小雅的问题，“雷前辈，我问你，要是你有机会开天门登仙路，你会不会开？”
雷老头反问道：“怎么？刚入神魂就开始烦开天门，你小子是不是想得有些太长远了？”
陈玄烙唉声道：“我这也不知道怎么跟你说，你就先跟我讲讲若是有机会，你开不开？”
雷老头眼珠转了转，抬头望了望天际，又低头喝了一口酒，然后才叹了一声道：“应该不会。”
“为什么？”陈玄烙瞪大了眼，觉得这个回答有些不可思议。
雷老头眯起眼，目光唏嘘回忆往昔，尽是沧桑。又饮了一口酒，雷老头才感慨道：“最开始入道，想追求长生，想成为真仙。但等活久了，见惯了生离死别，这个念头就慢慢淡了。长生有什么好的？不过是继续见证更多的惨痛分别，忍受恒久的孤独。修仙者都能追求长生，但不是个个都有那颗不顾一切追求长生的心。我现在之所以还苟活，是心里时时念着报仇。若是日后有机会报了仇，我便会放弃继续修炼，游历大荒土，等着寿元耗尽死在路上，或者坐化于某处。至于开天门的机会，还是留给你们这种后生吧。”
陈玄烙有些大跌眼镜，惊讶道：“不是说越活越怕死吗？您老说修仙者和凡人都是如此！”
雷老头笑了笑道：“我那晚说的是很多人，我并没说我也在此列。我儿和儿媳妇天分不行，先我一步死了。好在，留下了一个天分不俗的乖巧孙女。可惜呀，孙女历练时被一位妖仙吞食，我怒而前去想要报仇。可悲啊，实力不占优势，又被怒气冲昏了头脑，落得灵海碎裂的悲惨下场。如今孑然一身，也就剩下报仇这么一回事了。”
陈玄烙哑然失笑，喃喃道：“问你开不开天门，您倒好，跟个啰嗦老头一样唠叨这么多。”
雷翊之对于他这句有些无理的话也不怒，只是和气笑道：“这些话，憋在心里几十年了，刚好说起，就忍不住说了。再说了，灵海虽然重修于好，但想再入仙门一样难如登天，就怕我老头子没到那一天就死咯。到时候，世人记得的怕就只有雷剑仙灵海碎裂成凡人，老死在青光洞后山小院这么一句。”
陈玄烙接话豪气道：“那您老干脆告诉我，反正我这肉身你是见过了，万一你这辈子真的无望了，我来替你报！”
怎知，雷翊之却摇头，“这件事只能我来做，要是做不了，这仇就当到此结束吧。大荒土世界本就弱肉强食，要真是认认真真算起仇来，世界早乱成一套了。败了就败了，还拖家带口，又交代后生，这算个什么事？”
陈玄烙张了张嘴，忽然又想起臭道士特意带他有荒林以此牢记弱肉强食的道理，顿时闭上了嘴。
说了半天，对陈玄烙此时烦恼的事情并没有太多帮助。江小雅珍惜机会，这老头愿意让出机会。算得上一个自私一个伟大吗？不算，各有所取罢了。
也懒得再想，反正下次再见还不知何时，大把光阴，总能想出个所以然来。
一把将酒推过去给老头，陈玄烙拿回了葫芦甩下一句换衣服去喽，便将葫芦扛在肩上走回了房间。
雷翊之拿起酒，喝了一口对着陈玄烙背影道：“对了，你师父那葫芦里的酒不多了，听他提过一句，这酒出自中土酒城谪仙酒。”
陈玄烙背对着笑道：“那接下来要省着点喝，中土千里迢迢，不，是数十万里。这么远的距离，可不止哪年哪月才有机会去一趟咯。”
雷翊之望着那走入了房间的背影笑了笑，长饮一口手中的新酒。
不多时，陈玄烙换好衣服出来，从破烂邋遢重新变回了清秀少年。重新坐回石椅，陈玄烙用左手手肘撑着桌面托着脸道：“对了雷前辈，我刚刚还有个问题忘了问你了。”
雷老头点点头，“问吧。”
陈玄烙右手手指在桌面轻敲，轻微作响。
“要是用无数人性命才能换几人长生的机会，两者要怎么选？”
雷老头慢饮一口酒，不假思索道：“还能怎么选？看心情呗。关键并不是比较，而是自己想怎么做。这种性命交换的事情，本就说不清楚对错。再者，哪个修仙者要成仙，不是在拿生命去博？你小子怎么回事，整天想这种乱七八糟的问题。修仙者讲究道法自然，顺应本心，你这样负重前行，迟早得累死。你师父可就比你要明白得多，看得透。”
顿了顿，又补充道：“当然，这个话不是让你放开心滥杀无辜，而是必要时候就别婆婆妈妈顾及太多。你师父跟你说过他曾一剑三十城？”
陈玄烙摇了摇头，“我师父很少跟我说他的事，只有临近那千年之战，才听他说起这么一件。当时他精气神饱满，仙六对仙三，胜算满满。可惜呀······”
想起中土禁地被迷雾侵蚀，一步错，万劫不复。
叹了叹，陈玄烙又道：“算了，不说这些伤心事，您老说说他那一剑三十城？”
雷老头缓缓道：“那是千年前的事情了，当时绿桑。绿桑你应该知道是谁吧？你师父心上人，算起来可以说是你师娘！当时绿桑与饕餮起了冲突，你师父不知为何当时与她是分开的。察觉到异状赶回，据说为了救下绿桑，无量剑仙几百里外递出一剑，一路直去，剑河漫天过境！一气连摧三十城！可惜呀，最后没救下。你看，你师父就比你要果断得多。他压根就没想过无数人性命换几人长生的问题，他递出一剑，只是为了一份希望罢了，又那里会去思考三十城近百万的性命？若是以你的问题来看，就是三十城的性命换一人生机，而且还是没换回来。这种事情，也只有你师父这种大气魄的人才做得出来，若是我，也会像你一样犹豫再三。”
陈玄烙听得目瞪口呆，那看起来脾气有些古怪的邋遢道人竟然做过这种为红颜一怒的事迹？
绿桑，原来这就是师娘的名字。
用三十城换一线生机，臭道士当时又是怎么想的？
“是希望吗？”陈玄烙喃喃道。（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