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肖飞和白玲随着郎小队返回军区，吃了早饭，倒头就睡，连午饭都没吃，这一大觉一直睡到夕阳西下，才一个个醒来。
醒来了也不想起来，懒在地铺上，似乎那地铺比皇帝的龙床还让人舒服。
肖飞醒了有一会了，还不想睁眼。他从一屋子的鼾声中分辨出，那个响自身边的那个细细呼吸声，正是竹青的呼吸。他心里那柔软的地方，动了一下。他躺着不动，怕惊醒白玲。
一个花季少女，在枪林弹雨中出生入死，摸爬滚打，饥餐渴饮，竟然和男人一样，泥水一身。
当初和白玲离家出走，没想到会走上抗日这条路，但是天地赶催，白玲和自己竟然在这条路上闯关夺碍，打出了威风。
他有了想抱抱白玲的冲动。
其实，白玲也醒了。在郎小队中，她都忘了自己是个女人。在那高强度快节奏的战斗生活中，郎小队也很少有人想到她是一个漂亮的姑娘。
但这时，白玲听着一屋子男人们那起起伏伏的鼾声，忽然响想起了自己的性别。她睁开眼，天哪，自己和一屋子的男人睡在了一起。
脸上呼呼出火！她跳起来，双手捂着脸，只觉得脸上滚烫，连忙跑出屋外，却不料一下子愣住了，失声叫道：“飞哥，你快来啊！”
肖飞一听这叫声不正常，身子“嘣”一声弹起来，一边往屋子外面跑，一边说：“妹妹，怎么啦？”
一脚跨出门外，不由也愣住了，只见他的二哥肖磊副司令员正和范江坐在门口，看着他微笑。
“二哥！”他正要扑过去抱住二哥，却又停下来，只见二哥一直胳膊上缠着白色纱布，又用一根白色纱布吊在脖子上。二哥受伤了！
但他还是没有忍住从侧面抱住了肖磊的另一条胳膊：“二哥，你受伤了？”
肖飞个头不算矮，就是瘦削，他在肖磊那高大挺直的身板对比下，就是个大孩子。
肖磊拍着肖飞的后背：“没事的，三弟，一点轻伤。”
猴子的眼睛潮湿了：“不碍事吧，二哥。”
肖磊抬抬胳膊，说：“没有事，三弟，打仗这事，就是这样，子弹又没长眼睛，不小心就碰上了。我比那些牺牲的同志幸运多了。”
白玲在一边看着兄弟相逢，心中感慨万千，禁不住流泪了。肖飞虽然没有了父母，还有二哥，还有兄弟，可自己呢？可以依靠的只有一个飞哥了！
肖磊放开肖飞，用那只好手握着白玲的手，上下打量这白玲，说：“白玲小妹，别哭，哭就不好看了。”
白玲不好意思地擦去眼泪。
肖磊说：“妹子，这一年多时间，你长高了不少，也漂亮了许多。”
白玲破涕为笑，显出几分羞涩：“二少爷，啊不，二哥，你也取笑我。”
肖磊爽朗地笑道：“怎么是取笑？范部长，我们的女英雄不漂亮吗？”
范江笑道：“谁说我们白玲妹子不漂亮我揍他！”
白玲说：“范部长，你也……”
肖磊摆着白玲的手臂，缓缓念道：“美猴王，小白玲，双枪一响鬼神惊。你们两个行啊，路上行人口皆碑。干出名堂来了。”
肖飞也不好意思了：“二哥，不用夸我，我没让肖家丢脸就是了。”
范江笑道：“好你个猴子，这也太低调了吧？你们消灭的鬼子抵得上我们的一个团。更重要的是，你们打出的威风，极大地鼓舞了根据地的抗日军民。”
肖磊哈哈笑道：“稀罕呀，我可从来没听过范部长这样夸过谁呢。”
范江脸上老太太的神情又出来了，笑眯眯地说：“你们郎小队的规格够高的，我一个保卫部长，再加上一个副司令员为你们站岗。兄弟你知不知道？副司令员在这等你们三个小时了。”
肖飞有些慌乱，说：“二哥，你怎么不叫醒我们？”
肖磊说：“知道你们累呀，多少天了，才逮着这么个睡觉的机会，我怎么忍心叫醒你们。”
听得外面的说话声，队员们都起来了，一个个走出来，向肖磊立正敬礼。
肖磊握着和尚的手说：“郎小队就是郎小队！你们打得好！”
和尚一脸难过地说：“报告副司令员同志，这次反扫荡，我们小队牺牲了三个兄弟。”
肖磊沉痛地说：“这些同志为国家和民族而死，他们是伟大的，我们活着的人不会忘记他们，好好准备他们的后事。”
和尚乘势说：“我们要求补充力量。”
肖磊说：“你去选，选中谁，直接调过来。哎，我说你们郎小队的待遇让人羡慕啊。让范部长亲自为你们站岗啊。”
和尚说：“范部长，我们头一放下就睡着了，实在不知道你为我们站岗，这……我都不知道说什么了。全体注意，立正，敬礼！”
队员们“叭”一个立正，右手一抬，行了一个军礼。
范江脸上有显出老奶奶般慈祥的微笑：“算了算了，别来这一套，我的活不是比你们轻松一点吗？”
队员们叫道：“部长同志，就凭这一点，我们就服你！”
肖磊哈哈笑了：“范部长，当兵的对你这样，让人羡慕啊。”
范江叹息道：“一个个的，好兵啊，好兄弟啊！”
肖磊说：“郎队长，我把老弟和白玲小妹借去一会好吗？”
有队员说：“副司令员，有好吃的犒赏我们一下啊。”
肖磊哈哈笑道：“要不都来吧，没有好的招待，就是食堂的大锅饭。”
队员们说：“我们都去，还不把你房子撑破？”
大家都笑起来。
范江说：“去吧去吧，兄弟见面，好好唠唠。”
肖飞和白玲跟着肖磊来到他的宿舍。勤务兵就拿来两套军装，一套是肖飞的，一条是白玲的。
肖磊笑着说：“去，把你那猴脸猴屁股通通洗一次吧。”
勤务兵说：“肖飞同志，来吧，带你去洗澡。领着肖飞走了。
一会来了一个女兵：“妹子跟我来吧。”把白玲也带走了。
所谓浴室，就是一间空屋子，里面有一口大缸，倒进热水就是浴池了。这是军区首长的待遇。
换上军装，肖磊看看肖飞，又看看白玲，连声说：“好好，威武，像个当兵的样！”
晚饭就开在方志伯的宿舍里，勤务兵从食堂把饭菜打来打来，把桌子上的文件收拾开，就是饭桌了。
棒子面贴饼，棒子面糊糊，一个炒青菜，一个生腌萝卜丝。厨房另外炒了一碟鸡蛋，肖磊端着鸡蛋对叫勤务兵说：“这个送给崔昊司令员。”
勤务兵端着鸡蛋走了，一会有原封不动地端回来，说：“副司令员，你们吃吧，崔司令员说再送去他就生气了。”
肖磊说：“好，我们吃，我们吃。”
肖磊殷勤劝菜，直往肖飞和白玲碗里夹鸡蛋，自己却只吃青菜。
哦，鸡蛋真香，真好吃。竹青却有点吃不下去。一个军区副司令员不会不知道鸡蛋比青菜好吃多了吧？
肖磊一边吃，一边指着肖飞，历数他小时候的种种“劣迹”：
比如躺在枣树下，张着嘴等树上掉枣子吃。
比如逮个小青蛙塞进冬瓜肚子里。
比如骗小鸡吃毛辣子虫。
引得竹青“咯咯”笑个不停。
猴子也揭二哥的老底，比如因为不会背书，手都被方敬儒老师打肿了，让肖飞帮他解裤腰带。
一顿饭吃的很慢，很消停，很温馨，吃了很久。大家都避免谈到那话题，但最后还是不得不谈到那话题。
肖飞说：“二哥，父亲是可以从那地道逃走的，但他没有使用那地道。”
白玲说：“老爷把那地道留给了郎小队。老爷是个好人，他待我比我大还亲，我心中一直觉得老爷还没死。”
肖磊沉默着，眼泪却“唰唰”地流。这个年轻的将军，也止不住流泪。他说：“三弟，我们兄弟四人，每个人翅膀一硬，都飞走了。母亲走的早，父亲一个人在家是孤独的，我们兄弟连陪他说话的人都没有。我们都是他的不孝之子。”
白玲也噙着泪说：“二哥，老话说，忠孝不能两全，你和飞哥，为国家尽忠，老爷不会怪罪你们的。”
肖磊说：“三弟，我真想和你一起参加郎小队，亲手抓住川岛正平，在父亲的坟前处决他！”
肖飞说：“二哥，这事交给我了。我会替父亲报仇的。”
肖磊没有了平时威武和严肃，有些讨好地说：“三弟，我知道你的本事，你消灭了川岛，务必第一时间告诉我。那样我就能安心工作了。要不然那个阴影一直罩在我心头不散。”
白玲说：“二哥，你有具体的事，就交给飞哥和我，我们一定替你办好。你放心，我们一定会抓住川岛那老贼，替老爷报仇，替我大我弟报仇。你心里不要有什么阴影了。”
肖磊叹息说：“我一闲下来，就听到一个声音在问我，父亲被害时你在干嘛？你为什么不能保护父亲？”
白玲不知道怎么安慰肖磊，说：“二哥，你是大人物，你心里装的是大事。这些普通人的情感，你不必太上心。”
肖磊说：“白玲小妹你错了。我就是一个普通人。就是那些大人物，也首先是普通人。没有普通人情感的大人物，就是普通人的灾难。”
肖飞激动了，叫道：“这才是我的二哥！”（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