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家堡荒宅里，楚素眉为救程自远，化身黑鸦破了和尚的蝶梦阵法，不料对方一声怒喝，伸出金光灿烂的长臂，朝黑鸦抓来。
楚素眉惊呼“长臂罗汉”，却也不畏战，一个闪身，让过，大张猩红的嘴，向这长臂咬了过去。嘎啦，那长臂的肘部分明被咬空了一块，金色皮肉撕开，金屑飞散，露出里面带血的白骨。
程自远陡然一惊，不敢直视。
那金臂却不为所动，带着这空缺一块的肘弯，翻卷过来，五根金晃晃的指头朝楚素眉的黑鸦抓去。黑鸦化一缕紫烟，隐身。指头抓空，正犹豫，一张猩红大嘴显形于侧面，嘎啦，又是一口，咬掉了金条般的大拇指。
那金手臂用四个指头反击，黑鸦弹飞，与金手臂绕着网罩兜圈，出其不意，再次咬下一根金指头——这回是无名指。
就这么反复抓，反复咬。那金手臂很快被咬得残缺不堪，血肉模糊，白骨森森。
黑鸦爆发出得意的笑，正要张口去咬断网绳救人，那手臂突然暴吼，一挥，竟然完全恢复，朝黑鸦呼的掐去。
黑鸦的尾毛被那完好如初的五指捏住，黑鸦挣扎，跳跃，羽毛撕裂，返身怒咬一口，嘎，金手指又被咬去一根。但这回那手臂只晃了晃，金光一闪，被咬去的便恢复了。
楚素眉惊叫声骤起：“息臂啊！”
底下和尚冷笑：“何止息臂，身子亦是息体，去而复来，源源不息，我佛大法，岂是尔等小妖能够揣测的！”
说笑间，长臂猛地大张金指，如巨蟒出山，朝黑鸦扑了过去。黑鸦慌忙躲闪，呱呱嘶鸣。那长臂不依不饶，追过来，再抓，嘎啦，又挨一咬，不过这次只空缺了几秒钟便恢复了。
黑鸦奋力咬咬咬，那长臂恢复恢复恢复，那景象看上去仿佛是黑鸦在和一只虚幻的手较劲，她什么也没咬下来，那手什么也没失去……
可黑鸦，不，楚素眉——嘴巴分明叼满了血肉和骨渣，空气分明弥漫血腥的气息。
程自远内心疼痛着，仿佛被咬的是楚素眉，甚或自己。他在网罩里挣扎呻吟，恨自己什么忙也帮不上。
金长臂不是虚幻之物，而是源源不息的手臂，无可撕咬，无所畏惧，终于把满嘴血腥尾毛残缺的黑鸦捏住，向下拖拽。黑鸦呱呱大叫，扬起脖子，踢蹬脚爪，努力向上挣脱。但那只金灿灿的手竟像钳子般牢固有力，伴随怒吼，一点点地下拽下拽，从黑鸦的翅膀中生生地拽出了枯白尖甲的手，拽出了肩膀、颈脖、长发、脸……
楚素眉！
此刻，她呼吸急促，猩红的嘴巴歪咧，原本僵白的面目红一道白一道的，两眼放出血红的光亮，身上冒着丝丝烟气，似乎刚从冷库里出来。
门口的村民大吃一惊，齐叫：“果然是她，鬼鬼鬼……”四散奔逃。
只有黄望廷呆立门边，惊愕地仰看半空中长发飘动的楚素眉，喃喃道：“侄媳妇啊，你安息吧，我知道你们一家很惨，我们大家其实都很难过，可是事已至此，阴阳两隔，你还是认命吧，多多积德，不要来打扰乡亲们，我们以前虽然没能帮到你一家什么，可也跟你无怨无仇啊，有的还跟你沾亲带故，你要体恤体恤大家，听师傅的安排，早早超生，摆脱苦海……”
楚素眉大恼，怒瞪血眼，呵斥：“老不死的，叽叽歪歪扯什么？恶心！这事都是你和那个老太婆狗拿耗子多管闲事惹起的，还不快滚！”
黄望廷浑身战栗，神情诧异，颤声叫：“我……我可是你望伯啊……”话音未落，呸，楚素眉对准他唾了一口，飞沫血淋淋的，溅到黄望廷裤脚上，登时呲呲作响冒出青烟，竟烧出了两个洞，沾了数星血污。黄望廷尖叫一声，拔腿而逃。
那金手指五根齐齐发力，掐紧楚素眉的左臂，吼叫声从下面漫上来：“妖孽，被魃鬼迷了心窍，竟六亲不认，看我用佛法收了你！”
楚素眉左臂嘎啦响，似乎骨头都快被掐裂。她拼命甩臂，蹬腿，越挣扎那左臂却掐得越紧。她咬牙呻吟，豆大的汗珠不断滚落，看得出十分费力和痛苦。
完了么？程自远看着网罩外的她，心里绝望地想。话到嘴里，是一声长长的呼唤：“楚素眉，——哦不，李嗣英……”话没说完，眼泪便涌了出来。
楚素眉也看他，隔着网罩，颤声呼应：“程君！”血红的双眼潮润了，发出幽冷而绵长的光。
就在这人鬼相望间，动情的女鬼仿佛获得了格外的力量，抑或心有不甘潜能爆发，右臂倏的伸长了，带动除左臂之外的身形，丝带一般缠向那耀武扬威的金手臂。这一回是几乎全身心地、迅雷般地、疯狂报复地缠上去，拼命地绕绕绕，掐紧掐紧掐紧……眨眼，金手臂像重伤员一般，被黑色丝带死死缠住。
那丝带还在绕绕绕，呼哧呼哧，活像一条巨蟒。
金手臂完全猝不及防，这回轮到它甩动，挣脱，稍一松手，反倒让对方那只左臂挣开，加入丝带的缠绕中。
楚素眉这一招，战局大反转。现在她把金手臂牢牢掐死，任它息臂也无能为力。
下方传来急促的喘息和叫骂——“妖孽，真气……气煞我也！”
金手指在空中无力地抓挠，只抓到满把的烟雾和残剩的黑灰。渐渐地，金光变淡，变苍白，失血一般。那手指像根部被掐断的花瓣，终于蔫垂下去，再也没了反应。
嚓啦，无数碎片像打碎的白瓷，从越掐越紧的黑丝带里面飞落。五根苍白蔫垂的手指悬空凝立了片刻，跟着碎成瓷片，闪闪而落。
金手臂完了。
黑丝带呼的舒展，回到枯白长臂、黑长头发和轻捷窈窕的身形，楚素眉傲立空中，俯瞰下方惊慌莫名的两个和尚，冷笑：“息臂，哼哼！”
右臂一挥，哗啷，五个指头亮出寒光闪耀的刀锋，向网罩划去。网绳连断数根，程自远也接连下沉，喀喀喀，房梁随之崩裂般作响。
短暂的慌张后，两个和尚稳稳神，背过身，面对观音和金刚罗汉像闭目合掌，嘟嘟囔囔念起了经咒。不大一会，金刚罗汉像冒出金光，隐隐然传出金属磕碰声。一个护法金刚神晃了晃身形，狰狞的脸皱皱眉，发出空旷悠远的低吼——
“嗬哈！”
没等楚素眉反应过来，手中的长杖带着金属的啸叫和耀眼的金光，向她捅去。
楚素眉望之惊叫：“因陀罗？”（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