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素眉携程自远，飞跃到三百多年前的缅甸兰鸠江，冲进载着永历妃嫔摆渡过江的龙船。没等程自远反应过来，船上的一个女子就朝永历乘坐的龙船大叫不能渡江，来接驾的王会已经叛降吴三桂。
船上一片哗然。身边一个中年女子拦住这个呼喊的女子：“邹妃，莫喊莫喊，你怎么知道王将军投降了吴三桂呢？”
被叫做邹妃的女子扭头看这位中年女子，两眼血红，头发黑长蓬乱，模样竟有点像更加年轻的楚素眉，此时她气吁吁说：“启禀王皇后，臣妾和晋王之女李嗣英自幼相识，她昨天刚刚差人转来消息，王会战败，投降了吴三桂，叫我设法告诉各位，切莫上当受骗。”
“啊？竟有这事？”被称作王皇后的中年女子大惊，同时狐疑之色也漫上来，吞吐，“这等军国大事，怎么私相传递？也没见晋王正式报告啊？”
“晋王军马困在滇缅山林，当下吴贼、满兵大兵压境，封锁严密，正式军情如果付诸公文，传递风险极大，只得差人绕道，以口信私下传报。”邹妃气呼呼说，语气急切，眼睛通红，几乎要哭出声来。
她们的话程自远其实并不十分感兴趣，但他照样着急，因为他还悬浮在半空，像空气，像鬼影，没法显形落地。他不知道该怎么办。这是真正的被冷落排斥在外，没人理睬。到这时他才猛醒，原来所谓不生不死术、相对论大法，可不是随便就能玩的，搞不好自己只能当空气或鬼魂，旁观跟自己无关的场景，——老天，这可怎么好？三百多年前根本就没我，我又不会附魂术，根本就进不了在场任何人的体内。我明明是大活人一个，此刻反倒成了无影无形的鬼！
龙船上的喧哗愈加剧烈。王皇后扫视满船妃嫔，神色焦灼：“邹妃的话关系重大，眼看就要靠岸了，怎么办？”目光里喷出忧惧的火焰。
大家纷纷喊还是调转船头，回去，等查明真相再说。
于是一齐向着永历的大龙船伸出手臂，大呼：“圣上，请调转船头，前面危险！”
呼声掠过江面，惊起哗啦水浪。两艘龙船同时摇晃起来。
这时，满载妃嫔的龙船上，几名士兵从船头和船尾起身，呼叫着进入船舱。他们一身异国装扮，面孔、皮肤黝黑，说话呜哩哇啦听不懂，个个表情非常慌张和恼怒，手里的刀剑哗啷哗啷作响。
一个翻译模样的侍从对着满舱女子说：“军爷说了，不要吵嚷，保持安静，对岸是你们明朝的人马，他们是来接你们的，此事我王已经知晓，送你们回国是我王的亲自安排。”
邹妃大喊：“缅甸国王莽白害怕满清，已经和吴三桂勾结，设下圈套，要把圣上当做礼物献给满清，讨好满清！大家擦亮眼睛，不要过江啊！晋王军马就在滇缅边境的九龙江，我们回去，派人和晋王联络，凭晋王百战百胜之才、数千精锐之师，必能号令一方，拨乱反正，东山再起！”
随即伸长脖子，探出船舷，对着大龙船再次高呼：“圣上，不要过江！危险！”
两船急剧动荡。大龙船上，一个同样异国装扮、面色黝黑的军士对这边呜哩哇啦大喝，表情惊慌而恼怒，身边一个侍从翻译：“什么人如此喧哗，竟敢怀疑、污蔑我王的一片好心！”
江水似乎被这喝喊惊吓，波浪翻涌，哗啦，撞到船上，掀起雪白的浪花。那个头伸到船外的邹妃，还有身边几个女子，被溅了满脸水珠，整个人便像哭过一般闪亮淋漓。连飘浮在船外无形无影的程自远也感受到了丝丝潮润。
满载妃嫔的船动荡不安起来，缅甸国押解的军士呜呜啊啊狂叫不已，看样子在挨个训斥永历的妃嫔们。程自远看了心里难过，这些国家级的女子此刻真是毫无尊严可言，竟一任外邦小国的兵痞欺凌。
一个军士拎着长枪进舱，在其他军士指点下，对准邹妃的头发挑了一下，快速呜啊的嘴巴喷出沫星。是可忍孰不可忍！程自远腾地心头冒火，奋力飘过去，钻入船舱，他摸到了凉滑的船体，闻到了妃嫔们夹杂着汗味的粉香，甚至触到了她们身上滑润的丝绸和冰凉的饰物，可是她们个个对他无动于衷，视若无物，除了那个邹妃，此刻用袖子挡住够过来的长枪，眼睛却盯着他，表情复杂，欲言又止。
长枪带着调戏的笑闹，在邹妃的头发和袖子上蹭来蹭去。程自远大喝一声，伸手去抓枪杆，他明明触到了抖动的杆子，握住了杆子，可不管怎么用劲，手都好像空气，无法制止那枪杆的肆虐。他的喊声一出口，便消散在空气里，好像嘴巴安装了自动消音器。
他龇牙咧嘴，满头大汗，统统无济于事。
邹妃瞪了他一眼，叫了句：“不关你事！你出去！”
长枪那一端，军士满脸愕然，呜啊大叫。翻译满脸尴尬，对邹妃哈腰点头苦笑：“您怎么能说不关他的事呢？护送你们回国，可是莽白大王的旨意啊，别闹了，忍一忍，就快到了。”
指一指对岸：“瞧，那边迎候你们的军队已经赶到，明字大旗高扬，明明是你们的人嘛。”
邹妃愈发焦灼，索性豁出去，手把船沿，半个身子探到船外，冲着大龙船疯狂地呼叫：“圣上，别中了奸计，快快调转船头回去！危险啊！切莫一失足成……成……”
话音未落，一个军士扑过来，捂住邹妃的嘴巴，另外两个军士七手八脚掰她紧抓船沿的手。
邹妃挣扎扭动，咿唔哭嚎。船更加剧烈地晃动，激起阵阵尖叫。
中年女子王皇后拉扯军士，气呼呼叫：“大胆！竟敢对我朝皇妃动粗！”
一个军士很不耐烦地冲王皇后呜啊吼，翻译说：“军爷讲邹妃不知礼节，污蔑缅甸王，应受惩罚！”
“可是，她是我大明的皇妃，犯错也该由我大明处置啊！”王皇后咬牙，摇摇晃晃站起身，想去解救邹妃。一个浪打来，她身子趔趄，倒下。另外几个女子惊慌地哭叫，把她托住。全船的人都摇晃歪斜，闹声一片。
军士再度呜啊叫，翻译说军爷讲这是缅甸王的地盘，一切由缅人做主，外国不得干预！
邹妃被三个军士拉拽，满脸焦躁，哭喊声几近嘶哑。那边大龙船上，军士朝这边连声怒喝，话似乎越来越难听。这时，永历颤巍巍起身，周围的文武官员赶忙扶住他，踱到船舱边。永历苦着脸，对这边喊：“你们稍安勿躁，要相信友邦的好意。”
邹妃突然挣脱军士的拉拽，其间还咬了口一个军士的手，再次扑到窗沿，探身大叫：“圣上，这是阴谋，是陷阱，不要相信啊！莽白接到吴三桂的密信，受到威胁恐吓，想加害我们向满清邀功请赏，咒水之难就已经动手试探，杀我朝廷重臣三十多人，您难道忘了吗？”
永历短暂愕然，随即被军士和侍从拉了回去。（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