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台以后，再大的躁动对凌殊来说也如同空气一般。他低垂着眼眸，忍着不抬头去看那望月阁的最高层。一直到台上的嬷嬷叫出底价，全场一片哗然，连凌殊自己听到一千两的时候也不由微微一怔，转而又化成了轻笑。
原来自己在师父的心里这么值钱么？还是说这样的价格，便没有人能够出的起一百倍。
台下的叫价也开始了，虽然底价很高，却不减大家起哄的激情。
果然那日的醉汉也来了，坐在对面阁楼里，凌殊稍微一抬头便能看到他下流的目光。就在价格已经高到一万两的时候。场面终于安静了。那个醉汉还不等别人再出更高的价格便得意的仗着自己有几分武功跃到了台上。
“谁也别和我抢！这女人是我的！”他粗身粗气的朝凌殊掠去，满脸横肉在黑夜中格外狰狞。
凌殊在袖子里早已藏了一把小刀，便是为了防止这种情况，眼看着他丑陋的嘴脸靠了过来，正犹豫着要出手还是避让，手便被别人止住了。
宽大的青色流云衫将他挡在了身后，然后是书影的暗语传来。
“如果要毁了今天的任务，你尽可以拿刀出来。”
凌殊瞬间僵立，抬起头的时候，又看到望月阁上飞下来一个黑色的身影。没见他怎么动作，那个醉汉便被扫了出去，摔下了舞台惨叫连连。
黑夜中，华月无声，湖光寂寂。
光影交织中，舞台上除了惊愕惨白的嬷嬷，便是这三人对站的场面。书影挡在凌殊面前，微笑的看着台上的不速之客，声音礼貌却又冷漠:“阁下也是来抢人的吗？”
“是。”
冷漠的声音让凌殊忍不住探出头看向这黑衣劲装的男子。
居然是那日差点杀了他的人！！
“十万两。”他低低的声音如同念咒一般。
书影皱了皱眉，他不是没看到此人从望月阁最高台飞掠过来，武艺高强不说，更是大皇子南夜城最信任的贴身侍卫。他上台要人当然不是为了自己。这么说凌殊成功了，而且对方开口便是十万，应该说是成功的过头了。
凌殊一听十万，呼吸一滞，抬眼对视着黑衣人。他也正好看过来，目光相对的瞬间，仿佛回到了那日，满眼的血色，浓重的腥味，让人作呕的尸体……但凌殊这次却没有吓得躲开目光，反倒不自觉瞪着他漆黑的瞳仁，看得目不转睛。
“想不到大皇子出手如此阔绰。但区区一个舞姬，给天大的胆子，风苑也不敢收大皇子这么多钱。”书影抬头看向对面的望月阁，缓缓笑开。虽然声音并不大，却中气十足，在场的每一个人都能够听到。
望月阁上南夜城的脸色果然难看到了极点，身份不被点破还好。这下，丢人丢到了极点，明天城里所有茶余饭后的笑料估计都是大皇子偷溜出宫，十万重金买下风苑的姑娘了。连旁边的南夜臻也是忍俊不禁的摇着扇子，满眼乐趣。
“这样吧，大皇子若真有诚意，一万两足矣，明早风苑恭候大驾。”说完，书影拉过凌殊的手，悠悠然走下台去。凌殊却忍不住再次回头看了黑衣人最后一眼。
舞台周遭的花灯已冷，逐渐昏暗的光影中，那个黑衣人面色冷寂的盯着自己，和那日不一样，他目光中没有杀意，没有残酷，仿佛换了个人。
凌殊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太沉迷读心术，越是读不懂越好奇，居然忘记了害怕，只是忍不住的想，他眼神的含义。
为何他感觉到的是一股无法言喻的孤独，错觉吗？
回程的马车上，凌殊一言不发，神色沉寂。
居然没有立即要回自己的记忆？这一点倒是让书影有些意外。他以为凌殊会很兴奋，会很得意，然后迫不及待的在这马车上就要求他兑现承诺，还回自己的记忆。但他没有，下了舞台，收拾东西之后便是一阵奇怪的沉默。
书影望着灯光下的他，长长的睫毛投下淡青色的细密阴影，将明亮的眸子遮掩起来，显得毫无生气。
“停车。”书影突然对外面的车夫喊道。
他们的马车本就是最后一个，正驶出河岸边一点没多远。书影带着凌殊下车的时候，七夕的祭典尚未完全结束，人潮还没散去，很多还在彩灯下猜灯谜。
“把面具带上。”书影自己也准备了一个青色的狐狸面具，带到脸上不仅没有不协调，反倒和他的气质帮衬的很。
凌殊带上面具下了车，看着依旧喧闹的街道灯市，看着狐狸面具的书影，不免又露出笑容：“我们不回去吗？”
书影没有回答他，拉着他往人群中走去。因为面具遮挡，凌殊看不出他的表情，只能任凭他拉着，在人群中穿梭，游览。
凌殊毕竟是少年心性，应接不暇的看着街道上各色小玩意，忍不住在小摊子上流连忘返。书影也刻意放慢了速度，配合着他的步伐，陪伴左右。
一下是糖糕、一下是糖葫芦，一下是糖炒栗子……书影倒不知道他这么爱吃甜食，只能一一给他买了下来。凌殊脱了面具，每样尝了一口，一扫刚刚马车上闷闷不乐的情绪，脸上都乐开了花。
“你带我下车，是不是觉得让我饿了七年，终于良心发现，让我吃顿饱的？”凌殊开心的有点忘形，加之又是在风苑外，早将“和书影保持距离”忘到了九霄云外，说话之间不免又随意了起来。
书影摇摇头，伸手替他擦掉嘴角的糖屑，然后脱了面具，不经意地将手靠在嘴下尝了一点沾到的糖屑，挑眉轻笑道：“果然很甜。”
凌殊本来笑的开心，这会却呆住了，明亮的眼睛看着书影说不出话来。街上人流穿梭来回，却好像只是流动的背景。只是这短短的一瞬间，便被街边叫卖的声音打破。
“糖人，卖糖人罗。”
糖人？凌殊撤回了目光，又兴奋地跑到了旁边卖糖人的摊子上。他拿起几个精致的糖人止不住的微笑，仿佛陷入了什么美好的回忆。
“给。”老板又递给他几个，沧桑的脸庞带着慈祥，“是买给弟弟妹妹的么？”
凌殊摇了摇头，用清脆的声音回道：“不，我自己喜欢，从小到大都喜欢。”实在禁不住糖人的诱惑，选出了和小时候一模一样的那个，朝身后的书影投去一眼，还没开口讨钱，书影便已经伸手付了钱。
“现在的人也真是奇怪，小孩子不来买糖人，都是大的来买。刚刚也有个高高大大的公子，居然和小少爷你挑了同一个糖人走呢，你知道么，这个是我做的最好的，你们真是有眼光……”
凌殊却变了脸色，握紧了手中的糖人，下意识回首朝街上看去。
重重叠叠的人群中，似乎有那么一个熟悉的身影走在街道尽头，马上就要被夜色和人群淹没。
“凌啸！”凌殊想也不想，飞快的朝那灯影朦胧的街尾跑去，拼命的想要追寻那个模糊的身影。（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