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径上树枝纵横，凌啸的发端、肩头都是点点漏射的月辉。他低着头，神色认真的看着凌殊的手指，表情虽然冷漠，动作却很轻柔。凌殊愣愣的任他拉着手，只觉得他的肌肤冰凉，触碰起来格外舒服，将自己手上的火辣辣的感觉驱除的干干净净。
“谁让你吃螃蟹了。”凌啸看着他手指上新发的点点红斑，眉端微微皱起。凌殊从小便是这样，只要是吃螃蟹，就免不了过敏难受一阵，而且都是从手指开始发痒，看他刚刚的食量，估计又要难受个几天。
凌殊呆呆的看着他的眼睛，半晌，才反应过来，迅速抽回自己的手，警惕的盯着他。
“你……怎么知道我不舒服是因为螃蟹……？”连自己都不知道这种事情，一个陌生人又是怎么知道的？心里漫过一股凉意，凌殊忍不住向后退了两步，如临大敌的瞪着一言不发的凌啸：“我早就想问你了……你到底是谁……？你这几次假意帮我又有什么目的？”
凌啸自然能够感觉到他对自己的怀疑和防备，这种感觉对他而言，并不陌生。他却从未想过，有一天，凌殊也会以这样的姿态面对他。
“我是谁？我的目的？？”凌啸冷哼一声，冰冷的目光如刀一般刺过凌殊的面门。他想向他走近一步，却还是忍住了：“你身上有什么东西我会感兴趣的么？”
凌殊冷静的对视着他的目光，心里有些莫名发慌，“那你为何要帮我……？”
凌啸不说话，只用幽潭般的眸子望着凌殊，似有千言万语淹没其中，余下残光流动。
凌殊心跳飞快，紧张的张开口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偏偏他这样的眼神又觉得有些隐隐约约的熟悉……是在哪里见过么……？
“走吧。”凌啸终究还是回过头继续往前走，没有再和他对峙的打算。凌殊却跟了几步，还是叫住了他：“还有……今天……是你给我送来的衣裳吗……？”
凌啸停顿了一下，只留给凌殊一个无言的背影，没有再说一句话。
入夜，千家万户的灯火都开始暗淡下去，世人们开始进入梦乡。皇宫里的也是一片深沉的寂静。那片空无一人的池塘又开始发出“呜呜”的风声，时而像是一个人的哭喊，时而像是一个人的狞笑。每到这个时刻，宫中没有人敢经过这里。倒是有多事的嫔妃请人去做过几次法事，却都毫无作用，只能这么放任着。
白日还清澈见底的池水在夜里变得黑沉无边。池底的黑色一重压着一重，却在不断变化，仿佛有什么巨大的东西在水底翻腾搅动。
突然，水面上的风声停了，水底也没了动静。只见黑色的阴影散去，月光下的湖面上一片波光粼粼，似乎透出些金色的光芒。那些金光时而飘散，时而聚集，隐约是一条云霞的形状。它在湖面上方盘桓了几圈，悄无声息的乘着月光飞出了皇宫。
此时，皇宫外的街道正空无一人，只有这个金色的影子在街道的上空徘徊来去，似乎在寻找着什么。它游荡了很久，终于跟着某种气息的牵引，飞进了青罗苑里最破败的那个院落。
它飘飘忽忽的在二楼的走廊上才终于停了下来，化成了一个模糊的人形在门外轻轻笑着：“便是你削了我的胡须吗？”
房间里正是睡熟的凌殊，毫无察觉。
金光之中成形的是一个白衣男子，他刚穿过凌殊的房门，似乎感觉到什么异样的气息，往身后看了一眼便又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青色的身影，高高跃到凌殊门前，开门走了进去。
“凌殊。”
凌殊皱了皱鼻尖，下意识朝床里挪了挪，想要避开声源。
“凌殊”
凌殊再次向床里挪了挪，却撞到了墙板。一下睁开了眼睛，似乎在惺忪之中看到人影晃动。
“起来。”
模糊的视线逐渐清晰起来，凌殊认出书影的瞬间，经不住从床板上诈尸一般直挺挺的坐了起来：“师父？？”
还好书影及时的捂住了他的唇，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跟我出来。”
凌殊点头的时候，书影已经撤开身子走向门口。在经过凌殊桌前时，他又停了下来，微微皱眉。
“桌上这幅画是谁送给你的么？”书影的语调柔软，伴着夏末的清风很是舒爽。凌殊半睡半醒，完全没感觉到话中嘲讽的意味，只是略微奇怪的看了过去，然后老实答道：“东宫一个叫做青竹的弟弟。”
“青竹？”书影的笑意更深，语气揶揄的回头看向自己的徒儿：“你知道他是青罗的弟弟吧？”
“恩，略知一二。”凌殊本来还浑浑噩噩的脑子里突然灵光一闪，一下从床上站了起来，瞪着青竹送他的那幅画，又瞪着师父诡异的笑容：“这幅画……难道也被动了手脚？”
当时在东宫，他就对青罗这个弟弟隐隐觉得不安，发生那样的事情之后不免对他有些怀疑。之后青竹给他夹菜的时候，那股没有完全除去的味道……便和当时房间里呛鼻的味道一模一样。只不过，青竹毕竟年纪小，而自己这样的身份……说实话也活该遭他厌恶。所以凌殊只是当做一个小小的报复事件，没有太放在心上。青竹欢欣鼓舞的送他画卷时，他还以为是出于愧疚……
“这已经不能算是仅仅动了手脚的地步了。如果你是个凡人，把这个放在房间里几个月，恐怕性命都不保。这画画的颜料墨汁全是挥发性很强的剧毒所制。”书影一边笑着说，一边将那幅画拿起来带出窗外。凌殊就眼睁睁看着这幅画在书影的手掌心里瞬间化成烟尘，随风消散。
书影在月光下的笑颜宛若莲华，语气却是冰冷：“你过来。”
凌殊刚走近，就看到书影靠近的笑脸。因为书影背对月光，又比他高大许多，几乎是整个人将他罩住一般。凌殊面对他这样倏然而近的距离多少有些不习惯，想要后退两步，却被书影牢牢按住肩膀动弹不得。（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