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七咬了咬嘴唇，不忍看常洛脸上那如同死灰般的表情。
“这些话都是和十一一起回来的那个人说的，主子掉下去之后，十一带着剩下的人一路突出重围，逃了出来，但也损伤严重，带来的暗影几乎全灭。”
冬日里的寒风像刀子一样割在人的脸上，生疼，她感到刺骨的冷，身体的全部血液仿佛都被冻结住了，江水在她脚下滚滚而过，她低头，那样的高度让她觉得胆颤。
从这里掉下去，能有几分生机？
这个男人有时强大得让她觉得他无所不能，让她总是会忽略，这个人也是肉体凡胎的这个事实。
这样严密的进攻，他如何躲得了，这万丈深渊，如何不死？
山间的风一瞬间仿若停滞，呼啸的风声，奔腾的水声，全部从她的世界里消弭，她只能听得到自己的心渐渐成冰，冻得僵硬。
“萧衍你个王八蛋！”
小七猝不及防听见常洛骂的这一声，浑身都抖了一下，以为常洛伤心过度神志不清了，却见常洛下一刻往后退了两步，缓缓蹲了下来。
他要死就死，偏偏要死之前来招惹她……
若是换做从前，她说不定要拍手叫好，偏偏现在把她的心骗去了，他就……
常洛摇了摇头，努力把这些情绪甩出去。
站起来，浑身都开始麻木，让她晃了两晃，小七赶忙过来扶她。
常洛挣开，稳定了心绪，连夜奔波，加上此时的刺激，她的脸色如纸惨白，一双眸子却亮的惊人。
“青鸟的消息可靠吗？”
小七一愣，很快就反应过来她说的是什么，摇摇头，“可靠。主子养人素来是疑人不用，暗影和青鸟两支是主子最信任的暗卫，不会有一点差错的可能。”
“好，那和你说这番话的那个人，是谁？”
霍霖跪在常洛面前，不知为何，有些发抖。
“你就是霍霖？”
“是。”
“抖什么？”
“冻……冻得。”
常洛看他的眼神仿佛带了钩，直看到他的骨髓里去。
“你们当时跟随右相的一共十三人。”
“是。”
常洛一下子笑了，笑得跪着的霍霖毛骨悚然。
“十三个人，十二个都死在了崖上，你跑出来了？”
“属……属下练过些功夫，比他们，强，强一点。”
常洛忽地站了起来，走到他身边，“是吗？本官听说，你们十三个人当中还有个叫莫艾的，跟随右相打过仗，你身手比他好？”
“莫艾，他，他当时正站在右相身边，所以一起跟着掉下去了。属下……因为害怕高处，当时离着崖边很远，所以没有什么事情……侥幸逃了一命。”
常洛从他身后绕过，“哦，这样，那后来呢？”
“后来，属下就跟着右相的暗卫跑出来了。”
“所以，右相手下的暗卫个个身手了得，一路上都赔在那儿了，只回来了三个，一个刚到营门口就死了，一个救治无效，挂了三天的命还是没挺过去，还有一个到现在躺在床上不省人事，敢问阁下是有什么高强的武艺，居然安然无恙地还能来到本官的眼前呢？”
“他……他们拼了命地保护属下，属下也感念他们的恩情……”
“这样啊……那还真是让人感动，那你想怎么报答他们啊？杀之灭口？”
霍霖狠狠打了个哆嗦，匍在地上，“大人您这是什么意思？”
常洛坐回原来的位置，“什么意思？你还要装傻？带上来！”
一个士兵被扭着胳膊推了上来，跪到了霍霖的身边。霍霖只看了他一眼就扭过头去。
常洛看了两人一眼，“认识吗?”
霍霖咬咬牙，知道事情已经败露了，伏地大哭道，“大人！我兄弟二人都是被逼的！家中老母被人挟持，不得已而为之！”
常洛冷笑，“他于危难之中得你们众人所助，心中如何暖动，于你们如何信任?你却背弃于他，心中何安?他手下人带着你拼出血路，你却让你自己弟弟将人毒杀，心中何安?”
霍霖被这一番话激得连头不敢抬。
“来人，这兄弟二人谋害右相，戕戮同僚，拖下去，军法处置！”
“大人！大人饶命啊！”
下面的士兵将二人拖了出去，外面的喊叫声没有持续多久就断了。
常洛揉揉眉头，安顿一旁的人将这兄弟二人的家人安顿好，给上一大笔钱，好好抚恤。
处理完这两兄弟，常洛带着小七直接出了营，去了后面的队伍里，小七知道她是要去找萧辰睿算账，能用破神弩，还将破神弩流出去的，只有他。
临近正午，后面的兵士正在准备伙食，没防常洛带着几个人气势冲冲地闯进来，所有人都呆呆地看着，忘记了自己手上的活头。
常洛停也没停，一路直闯到最里，外面挂的不知道是谁的铠甲和佩剑，常洛顺手将那把剑抽了出来，直接招呼到了坐着的那个人的脖子上，那人似乎没料到在军营里就有人敢公然行凶，反应慢了一拍，闪开身去的时候，脖子上被剑气划开一道血痕。
小七也没想到常洛会有这样的反应，他本想着只是教训几许，哪想常洛是直接要下杀手。萧辰睿毕竟也是朝廷官员，在这里直接杀了他根本不妥。还没等他拦，常洛就又掠了出去，剑尖直指萧辰睿的胸口，萧辰睿已经有了防备，自然是不会再让她得手，一偏身，躲了过去，常洛还要再去，却
被小七一伸手拦了下来。
“常大人！使不得！”
“如何使不得?你们家主子碍于家中人不好下手，你们是他手下不好下手，我和他什么关系也没有，这么个联通外敌，谋害主将的人，怎么杀不得?”
小七拽住她，只用一只手实在有些吃力，“大人！他是芜州周营副统领！没有圣命杀不得啊！”
常洛挣开，却又有另外一双手拉住她，她回头，就看到是姜越。
“你也拦我?”
姜越眼神淡淡，手上的力道却很大，“常大人应当冷静，今日常大人杀了萧统领，必然会引祸自身，右相想必也不愿如此。”
常洛回眸看萧辰睿，后者静静地立在那里，伸手抹了下脖颈的血，抬起头来看着她，笑得谦恭有礼，似乎一点都不恼，眼中却带着微微的挑衅。
“原先听闻了，还觉得不可置信，今日见识到了，常大人当真情深意重。”
“萧统领你少说两句！”
姜越怕他这些话再激到常洛，拽得更紧了些。
常洛却并未因此而激动，他们都以为今日是她受了刺激，一时冲动，根本没了思量，她确实没有什么深思熟虑，如果她还有功夫深思熟虑，她就对不起那人对她的一腔心思，但她不用细想，也知道在这儿杀了萧辰睿有什么后果。
她只是，不想顾这后果。
面前这个人，所做的随便一件事都让她忍不住杀了他，她没有那么多的耐心，她从来不比萧衍，可以顾全那么多人的感受，忍着这样一个人在这世间活这么久。
“谁在营中私斗?”
威严洪亮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所有人都停下了动作，华廉带着士兵走了过来。
姜越看着有了云麾将军前来调停，松开了拉着常洛的手。
就在这一松，常洛突然向前，一剑，直送萧辰睿的心脏。
空气静默了一瞬。
常洛拔剑，毫不留情，鲜红的血热烈地喷射出来，溅了站在对面的常洛一身，她未躲，看着萧辰睿捂着胸口不可置信的表情，眼神冷漠。
没有人想到常洛会在华廉到的时候，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杀人，一时间都愣在了原地，也不知是谁手里的盆一时没端住，砰然坠地。
当啷啷……
萧辰睿捂着胸口，站立不稳，往后踉跄了几步，后仰着倒到了地上。
一旁一直站着的士兵哆嗦着挪过去，探了探萧辰睿的鼻息。
“死了……”
常洛转身，鲜血顺着她的发梢滴下来，营里的士兵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常洛抹了一把脸上的血，将剑用力插到土地里，剑宇铮然，血顺着剑滴入土地。
“杀人者，常洛。”
她说完这句话，不顾周围人的目光走到华廉身前。
“云麾将军，此日之事，晚辈杀的是芜州副统领，该由主将判定罪责，奈何主将不在，晚辈身为朝廷命官，军中杀人，请云麾将军上报圣上，由圣上定夺，该落何罪。”
华廉叹气，常洛这个小辈他素来欣赏，萧衍和常洛这两个孩子他都心疼，此时看到常洛这个样子，更是心揪，“你这又是何苦?”
常洛笑，笑得极为疲惫，“若不杀他，昼难食，夜难寝。他自己不便下手，便由我来。”
“可他已不在。”
“不见尸体，我不信。”
她知晓他为何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她知道他为何偏要跨这穷奇道，他心中有他必做不可之事，有他必屡之原则，如今他做不了，她就替他做。他心中的万里河山，百姓安乐，她替他守。
她愿意等……
等他归来。（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