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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上帝呵,我们这些人到底能在一群喷血的虎狼之口下有何作为呢?如此巨大而痛苦的心理压力一天比一天严重地堵塞在拉贝的胸口。

南京城里到底现在还有多少人?看来是个谜。那么,我们这个“中立安全区”,到底需要准备多大的地盘?假设是二十万人,一天要用去多少食粮?如果是三十万、五十万人呢?

“上帝,我简直是在做个糊涂的‘主席’啊!”拉贝一想到这事,脑袋都快要发胀了。

日本大屠杀之前南京城里到底有多少人?这一问题一直影响着“南京大屠杀”死难者为0万人这个数字的准确性与可信性。中日两国为此几十年来争论不休。老实说,笔者目前所能查到的史料上,数字上也有不小出入。不过中国有个官方的材料值得重视。这个材料认为:关于南京市人口,据民国时期南京市政府的档案资料记载,197年6月,南京城区与乡区人口总数为101.545万人。南京沦陷前夕人口变动较大,一部分随国民政府迁移,一部分有钱的人逃离南京。据南京市政府197年11月日致国民党军事委员会后方勤务部的公函称:“查本市现有人口约50余万。”这一数字,从日本有关资料可以得到佐证:197年10月7日,驻沪冈本总领事以机密第144号函致广田外务大臣称:“南京市内公务员和军人眷属均已避难,人口剧减,据警察厅调查,现有人口5万余,都是各机关公务员、财产无法转移和当地商民等需要在南京坚持到底的人。”该公函是日驻沪总领事派谍报人员赴南京所作的调查结果。南京沦陷后,即198年月—4月,国际委员会成员斯迈思博士曾进行调查,结果是:“197年,南京市人口恰好超过100万,到**月,人口急剧减少,11月初,又上升到50万。”从以上几个方面的资料可说明,南京沦陷前夕仍在南京的人口应是50余万。加上未能撤离南京的中国守军和从上海、苏州等江南地区流入南京的外地难民,则总人口数应为60余万。像美国人斯迈思博士这样受到严格高等教育和教会熏陶的基督徒,精通中国语言文字,长期在中国工作,而且他们对自己的工作极其细致而严谨,笔者相信他们当年通过艰苦细致的调查工作而得出的结论是准确的、可信的。仅从这一点,我以为,上述关于南京城在日本大屠杀前留下的总人数60来万人的记载,应该符合实际。

“先生,看到您这些天的脸色不太好,估计可能血糖又高了。必须注意按时注射胰岛素。”韩湘琳对拉贝的身体特别关心,而拉贝则关心韩一家的安全。“你赶紧把全家搬到我这里来,再过几天恐怕来不及了。几天后,整个南京城都是不安全的,只有这儿可能稍稍保险些。”拉贝对韩说明事态的严重性。

“谢谢先生。我一定安排好。”韩说着,眼眶都有些红了,“如果不是因为先生在,我不知道一家人到底会有啥命运。”

“我们生死共存。”拉贝拍拍韩肩膀,安慰他。

其实他们现在是相互安慰。佣人过来告诉拉贝:他所需要的注射胰岛素器械,已经全部煮好了,可以用一个月。

“您要准备这么多啊?!”韩一见那么多注射胰岛素的器械,惊讶地问拉贝。

拉贝说:“这也是战备物资。你想想:未来的一个月里,我这个主席不知忙成什么样?不准备好它,一旦身体出现问题,将带给安全区几十万南京市民的是什么呢?”

韩湘琳动情地说:“中国要是有先生这样的官员,日本人也不至于打到我们首都来。唉!”

“轰隆——”这时,外面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

拉贝很快通过外交渠道得知:有0辆中国卡车在出城后不久,遭受袭击而爆炸,运输车的40余人全部死亡。

悲也。这样的事在南京城内城外,此刻已经不是什么大惊小怪的事了,因为全城都处于越来越混乱的逃亡状态。

拉贝迎来197年11月的最后一天。这一天,拉贝任主席的国际委员会正式对外宣告成立。美国、英国和中国的新闻媒体上,已经公布了这一消息。拉贝在这一天获得了一好一坏的消息:

传说警察厅厅长王固磐已辞职,有的则说他被捕了。因为王自己不是军人,害怕不能承担当前的责任。

另一则消息是好的:斯迈思博士告诉拉贝,城里有6万袋米,下关那边有.4万袋。

“天冷了,难民们恐怕还需要避寒的草席子等物品。”拉贝觉得这些事完全不应该是他考虑的,应该是那个马市长考虑的。

“他是市长,我只是个洋人、商人!”拉贝在韩湘琳等中国人面前半发牢骚地说。

“我看您马上要当市长了。”韩半开玩笑说。

“我?当你们的市长?国际玩笑!”拉贝自嘲地笑了。

0.市长走了,洋人拉贝成了“南京市长”

这事被韩湘琳言中。

1月1日,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南京城此时已如飘摇在风浪中的一叶小舟,所有搭载在南京这只“舟”上的人,没有一个不在打自己的小算盘——包括蒋介石先生和他夫人宋美龄女士。唯独拉贝等二十几个决意留在南京城的国际委员会的外籍人士反而相对淡定。

整个南京城都处在忙碌的搬家和逃亡状态之中时,拉贝等国际委员会的成员们,则在到处筹备物资,以备“安全区”所用。

9点0分,拉贝带着助手克勒格尔、施佩林赶到平仓巷参加国际委员会会议。根据拉贝的建议,在这次会议上,委员会确定了下面的相应机构及其负责人,他们是:

主席:拉贝

秘书(其实是秘书长):斯迈思博士

总干事:菲奇

副总干事:杭立武

财务主管:克勒格尔

中方秘书处主任:汤忠谟

下设五个分工委员会:

总稽查:施佩林

粮食委员会主任:韩湘琳

副主任:索恩

住房委员会主任:王廷

副主任:里格斯

卫生委员会主任:沈玉书

副主任:特里默大夫

运输委员会主任:希尔施贝格

副主任:哈茨

“拉贝先生,我行吗?我可从来没有当过官呀!”韩湘琳对自己被任命为“粮食委员会主任”一职非常意外和激动,这样问拉贝。

“你行。相信你一定能完成好你所负责的筹粮工作,而且我觉得你是我们所有人中最合适的人选。”拉贝拍拍韩的肩膀,说,“这几天你其实已经在履行职责了——你不是弄来好几卡车粮食了吗?”

“啊?!我……那我一定做好!”韩湘琳一听,心想:原来当官就是这样的啊!于是他暗暗下决心:要为拉贝先生多弄些粮食来。

“当然,难民最担心啥?就是两件事:吃、住!你的责任重大,所以我要把这样的任务交给像你这样最信任的人去做。”拉贝说。

“那——我这个粮食委员会的主任就这样算数了?”韩激动得还是有些不信。

“当然喽!你这个职务是我亲自任命的,怎么不算数呢?我是主席,国际委员会所有的任命都必须由我签发。”拉贝瞪大眼珠说。

“好勒!”韩湘琳从未有过的兴奋,哼着小调去告诉自己的家人和那些中国朋友了。

南京的马市长今天也出席了拉贝他们的会,而且给拉贝带来了一个好消息:政府给未来的安全区万袋大米和1万袋面粉。

“这是振奋人心的大好事!”拉贝和委员会的人都过来跟马市长握手,表示感谢。

“要说感谢,是我要代表南京市全体市民向你们诸位表示感谢呢!是你们的无私帮助和牺牲精神,给几十万市民指出了一条生路……”马市长连连拱手相谢。

这一天的拉贝忙得不可开交。从平仓巷开会回来,便去安排韩湘琳给鼓楼医院送去1桶汽油,随即顺便带回了一台水箱放在他的院子里。

现在拉贝的院子里的第三个防空洞也建好了,顶上是结实的铁板,入口是用砖砌的,比较坚固。

下午,拉贝赶到唐生智的司令部,在那里他收下了蒋介石统帅部答应捐献给国际委员会10万元中的第一笔万元。

“剩下的什么时候给?”拉贝精明地问中方代表杭立武博士。杭耸耸肩,说:“也许很快,也许永远得不到了!”

“是这样啊?”拉贝愣了半天,心想:这点钱可能也就够以后难民们的一天伙食。唉,能拿到总比一点都拿不到要好吧!

宁海路5号,现在归拉贝他们的国际委员会总部所用,于是菲奇、克勒格尔、斯迈思等几个国际委员会成员一起来此,希望亲眼观摩一下他们“主席”的新办公处。

“拉贝先生,你现在应该把名字改成‘约翰·拉贝·洛克菲勒先生’了!”斯迈思博士看完美观、豪华的住宅,如此对拉贝说。

“哈哈……我成世界巨富了!拉贝·洛克菲勒!”拉贝满脸笑容。洛克菲勒是美国石油大王,0世纪初的世界首富。斯迈思之所以称拉贝是洛克菲勒,是因为拉贝现在“拥有”的住宅确实太漂亮和豪华了:这栋两层的中式建筑,以当时的南京城来看,绝对算是“大哥大”,尤其是正门前的那个大花园和平展展的大草坪,用作救助难民的场所,实在是求之不得的好地方!总之,环境好,地方大,整座建筑又醒目,加之里面有坚固的防空设施,太适合拉贝作为“办公”地了!

这天晚上6点,拉贝他们在英国文化协会所在地再次举行国际委员会会议,与前几次不同的是,这回请了不少新闻媒体。会上,拉贝代表国际委员会正式宣布了他们在南京设立“安全区”(中文翻译为“难民区”)的计划和相关人员的职务。

中外新闻记者对拉贝他们的国际委员会十分关注,当晚的各种询问也让拉贝有些招架不住:

“日本方面对你们的安全区设立是什么态度?”

“目前还没有日方的表态。”拉贝回答。

“这意味着日本方面有可能不同意你们的做法。如果这样的话,你们设立的安全区会不会反倒给日军屠杀中国人民提供了方便?”

“战争的进展我们无法预料,但安全区的设立是符合国际人道主义的。任何一个国家的军队违反人道主义必将受到全世界的谴责!”拉贝回答。

“日本人的行为已经无数次证明他们的军队是不会理会这种谴责的,占领中国首都南京又是他们的梦想,当他们以胜利者姿态进入南京、进入你们的安全区为非作歹时,你们有何能力抵挡他们的枪炮和子弹呢?”

“我们没有枪,也没有子弹,但我们有一颗正义的心,相信世界上还有一样东西比枪炮和子弹更锐利的武器,这就是我们的良心和正义。”拉贝平静而坚定地回答。

“听说你也给你的德国元首写信请求支持你的计划,元首有答复了吗?”

“还没有。但我相信他不会丢下我不管的!”拉贝说。

“果真这样?”

“我想是这样。”

全场哄笑。

拉贝突然涨红了脸,站起来说:“我以德国国家社会主义工人党党员的名义保证:我们的元首会理解和支持这样的行为的!”

又是一阵哄笑。

事后证明,拉贝的判断完全错误了,因为希特勒说一套做一套的行为,不仅蒙骗了德国人,更是蒙骗了苏联人和其他各国人民,希特勒不久便与日本、意大利法西斯站在了一起,且成为了这三个轴心国中的主心国。一生以“纳粹”党为荣的拉贝也在晚年彻底地对自己曾经拥有这份荣耀而悔恨。这都是后话。

此时此刻的拉贝,依然充满希望:如果日本不搭理他的国际委员会,那么他希望他的元首至少能够出面说一句话给日本人听听。

新闻发布会后,委员会又换到首都饭店开会,会议的焦点仍然是在日本人没有答复的情况下如何展开工作。争论并没有统一,主席拉贝必须拿主意。

“我相信我们最初的动议不会有错,斯迈思博士他们推荐我当这个主席的原因之一,就是我背后还有一个希特勒——我们的元首,我依然相信:他不会丢下我不管的!”拉贝在当日日记里把这话写了进去。可见他当时对希特勒深怀信任。

“谢天谢地,我们有救了!”罗森告诉他,他给元首的电报,已经通过德国国家社会主义工人党中国分部负责人拉曼先生交了上去。拉贝得到此消息,几乎要欢呼起来。

会议开到晚8时左右,南京马超俊市长带一帮人来到首都饭店,与拉贝他们共进晚餐。

“尊敬的拉贝主席,各位先生:我今天来这儿,是来告别的……大家知道,日本人不久就会进入南京城,我们这里的人都将撤离。一旦撤离,整个南京城便没有了领导者,你们便成了几十万南京市民们唯一的依靠。拜托拉贝先生,拜托诸位了!”马市长说完话,连喝了三杯白酒,然后与在场的国际委员会成员一一握手,他拉着拉贝的手久久不放,最后说:“拉贝先生,我这个市长其实在前些日子就已经不能发号施令了,现在,从现在开始,我要把市长的权力交给您了——尊敬的拉贝先生!”

“不敢不敢!市长是您!”拉贝受宠若惊。

回到住处,因担任重职依然兴致勃勃的韩湘琳过来对拉贝说:“我没说错吧!你现在就是我们的市长了!”

拉贝却一脸严肃地说:“我只是个委员会主席,怎么能是市长呢?不能。绝对不可能是市长,更何况是中国南京的市长!”

日本方面是否同意建立安全区,这一直纠结着拉贝。第二天即1月日,法国神父雅坎诺终于从上海转来日本当局的电报:

转给南京安全区委员会:

日本政府已获悉你们建立安全区的申请,却不得不遗憾地对此予以否决。

若中国军队对平民(或)其财产处理失当,日本政府方面对此不能承担任何责任。但是,只要与日方必要的军事措施不相冲突,日本政府将努力尊重此区域。

高斯(美国大使馆官员)

电报在拉贝手上放了很长时间,他看了一遍又一遍,默默地呆坐在办公桌前一言不发。

韩湘琳焦急地问:“先生,这电报上的话到底是同意还是不同意我们的安全区呀?”

“不是说得非常清楚——不同意嘛!”另一个佣人说。

“但最后一句话说我们只要不与他们的军事措施相冲突,他们还是会努力尊重我们安全区的!”

“唉,外交辞令就是复杂,能说清的话非得绕来绕去的。”

施佩林过来说:“我刚才听收音机里的英国电台对此评论是日本方面断然拒绝我们的计划。”

“英国这样认为?”拉贝问。

施佩林点头。

拉贝从椅子上站起身,踱步道:“我不认为日本是断然拒绝我们的计划,因为从外交角度看,它的这个答复还是留了一条后路给我们的,就是说,日本人给我们的计划提出了一个前提条件——只要我们不跟他们的军事行动发生冲突,他们是可以允许我们安全区存在的。所以仔细分析日本方面的这个答复,对我们还是有利的。”

“先生你这样分析认为?”韩湘琳等脸上露出了兴奋。

拉贝频频点头,说:“反正我这么认为,至少我们与日本方面还有余地可谈!”

“这就好!这就好!”气氛顿时活跃起来。

“施佩林先生,我们必须马上请美国使馆再设法向日本方面转达我们的回应和善意。”拉贝对助手说。

“你的意思是……”

“以我的名义,马上向美国使馆发一封电文,声明我们得到日方表态后的意见。”拉贝重新坐到办公桌前,拿起笔,开始起草电文:

我们恳请您把南京安全区国际委员会的下列意见转发给饶神父(雅坎诺):

衷心感谢您的帮助。日本政府承诺,只要与日方必要的军事措施不相冲突,它将尊重安全区区域,对此,委员会表示认可和感谢。中国当局完全同意严格执行我们原来的建议。因此,委员会将继续开展安全区的组织和管理工作,并通知您,难民已经开始迁入安全区。委员会将在适当的时候,在进行适当的检查之后,正式通知中国政府和日本政府安全区业已开放。

委员会恳请您,以最友善的方式再次与日本当局取得联系,促使对方注意:如果对方直接给委员会一个带有保证性的通知,将会大大减少陷于困境中的居民的忧虑。我们诚恳地希望不久便能收到日本政府相应的通知。

签名:约翰·拉贝(主席)

当晚,拉贝通过新闻发布会的方式,将日方以及他的这封电文的内容,向外界作了正式陈述,以此再次恳求日方对他们的国际委员会设立安全区的建议予以“友善考虑”,因为“由于必须事先采取措施以救助成千上万名只有在安全区才能找到避难场所的平民,委员会急需立即开始工作。出于人道主义,迫切希望即刻对此建议作出答复”。——新闻稿上引用了拉贝这段话。

什么叫日理万机?拉贝这位不是市长的“市长”,从跟马市长告别握手的那一刻起,他就深深地体会到了。1月日的新闻发布会上,罗森向他透露一件事:德国驻华大使陶德曼和夫人突然回到南京了。

“是来支持我的?”拉贝大感意外。

“不是。是帮助中国当局与日本方面周旋……”罗森说。

“晚上无论如何要请先生到福昌饭店去一趟。杭立武博士要走了!”韩湘琳急匆匆地前来向拉贝报告。

“杭怎么能走嘛!他是我们的副总干事呀!他可是个大人物,他走了我们怎么办?”拉贝急坏了。

“听说他是蒋总统亲自点名要去完成一项特殊使命才决定走的。”内部消息灵通人士向拉贝报告。原来杭立武被调去秘密押运故宫珍宝。

一万四千多箱珍宝呀!都是我们祖先留下的东西,这样的任务不能没有人去完成!与杭见面后,杭立武悄悄对拉贝说出了自己所承担的秘密任务。

“太可惜!太可惜了!你一走,我们损失巨大。我无法找出一个更合适的人来接替阁下的工作。”拉贝有些沮丧。

“国难当头,我们皆无可奈何!”杭叹息道。

“日本方面提出的条件就是希望我们的安全区不要与他们的军事措施相冲突,这显然告诉我们,在安全区内中方不能有任何军事行动和军事人员的存在。唐司令长官,我们安全区能不能公开成为南京市民的避难地,全凭一个条件了:你们的军队不能在区域里面有任何军事行动和军人。希望您看在几十万南京市民日后的命运的份上,给您的部队下达一道特殊的命令。”拉贝在新闻发布会上,拉住唐生智总司令,以恳切而坚决的口吻请求或者说哀求道。

唐板着脸,长时间不作回答。最后从口里吐了一句话:“拉贝先生,我尊重您的建议。明天我将向部队发布命令,让他们停止在你们安全区内的任何军事行动,包括立即停止修筑工事。”

“谢谢唐将军!”拉贝十分感激。他要的就是这句话。

但拉贝很快发现,唐生智的命令其实已经不能落实到下面的部队了,或者说他未必是真的按他晚上跟拉贝所说的那样行事了。第二天,拉贝及其他国际委员会成员碰面时,大家反映:守城部队的官兵依然还有人在区域里面挖工事,甚至有的地方在重新架设军事电台。

“我必须向你们严正抗议:如果再这样下去,我这个国际委员会主席只能辞职了!”拉贝气得直接给中方当局打电话。

得到“保证”后,拉贝才缓了口气。但拉贝相信,此时此刻,即使是蒋介石出面,南京城里的人未必都听他的,军队也是如此。从这层现实上去理解,拉贝算平息了一丝怒火——韩湘琳总是从中国人的角度给他解释类似的问题,令拉贝处事有了新的思考角度。为此,他一直非常感激韩。

不管如何,安全区的工作不能停止和拖延,每停止和拖延一天,灾难将会更大更可怕。拉贝决定:必须尽快让全市百姓了解和知道他们的安全区是怎么回事。于是也就有了当晚他们给新闻界和城市警方的一份标题为“在安全区安置居民及分发食物的暂行措施”的公告。内容为:

1.安全区内还没有做好大规模安置居民的准备。目前的战局还没有到达必须这么做的地步。

.为了在紧要关头(也就是最后的时刻)将逃进安全区内的人数控制到最小程度,委员会建议,各个家庭可以和亲朋好友私下协商现在就安排好自己的住处。委员会保留在必要的情况下在这些房子里安置难民的权利。

.一个负责安置难民的特别委员会目前正在区内忙于了解所有可以考虑安置难民的房屋的情况。凡是无法通过私人关系在区内找到住处的难民,该委员会将通过协商解决。不到万不得已(也就是战局紧迫)时,将不实施该办法。一旦这个时刻到来,将会发布正式通告,正式宣布启用安全区。

4.私下协商仅适用于私房,不包括公共建筑或学校。

5.安全区内可供使用的空间有限,故家具或类似的财产不得带进区内。只允许携带铺盖、衣物和食品。

……

这是国际委员会第一份给市民看的公告,其内容同时还对什么时候开放安全区作了特别说明,指出:要等“中方军事人员及其全部军用设施全部离开区域”之后。拉贝对这句话是作了认真考虑的,一是这样可以催促唐生智将军赶快下达最严厉的命令,二也是给日本人看的。

“德国人做事太精明!”据说唐生智在看了第二天的报纸消息后说了这么句话。后来他下达了一个死命令:守城军队全部撤出安全区域,不得再在那里安置军事设施,更不能在这些地方进行军事行动。

1月5日是星期天。圣保罗教堂的钟声仍然低沉而清脆地响起。这一天是本月第一个主日,传教士福斯特照旧准备着教仪——

我今天为你祝福

耶和华必天天看顾

你在家在外你出你入

耶和华必一路保护

你当除去恐惧的心

因为这不是从神来

靠着耶稣永不动摇

我们一生蒙了大福

……一曲《我今天为你祝福》轻缓中带着几分忧郁,在南京城区的上空飘荡着。

来教堂做礼拜的人比平时少,但比福斯特想象得稍多些,且妇女占了多数。离开教堂,福斯特乘车准备到牧师马吉家,结果一上路,颗炸弹从他头顶呼啸而过,随即不远处的地面高射炮齐鸣,福斯特赶紧带着一起从教堂走出来的妇女们迅速躲进街头一旁的防空洞。在马吉牧师家,福斯特与马吉等人激烈地讨论着如何建议中方不要再一意孤行守城了。

“既然没有把握能够抵抗日军进城,那么敞开大门让强盗进来也不失为一种智慧,何必非让惹怒的强盗再乱杀无辜。”马吉牧师也是这个主张。

“恐怕蒋介石先生不会接受这样的建议,他已经被共产党骂了几年不抗日了,所以现在蒋先生是豁出老本也要撑着干出点样子来。这回在上海就把所有的精锐部队全押了上去……”福斯特说。

“结果又能怎么样呢?”马吉说,“中国的国力和实力都比不上日本,大上海他蒋介石押上了,输了;首都南京他还想有何作为?我还是那句话:既然无力抵御,干脆打开城门……”

福斯特笑:“我们几个普通神职人员,怎能影响得了他蒋总统?来,还是一起在上帝面前为南京市民们祈祷吧!”

耶稣神像前,马吉和福斯特在心中默默地寄托着自己的那份对和平的期待。

“轰隆——”拉贝这一边的情况则不同,他生活在现实中——日本人的炸弹已经一次次逼近他的办公室。有时爆炸声太强烈,他便让佣人将桌子搬到离窗口远一点的地方。收音机就摆在桌子上,这几乎成了他唯一最亲近的“伙伴”,一切最重要的消息都来自于收音机里传来的上海电台所发布的消息。

上海电台里讲,日本军队的先头部队已经到达距南京城只有1公里的地方了。“如果这情报属实,那么日本人将在两三天内进城,而不是唐生智将军所说的两个星期。”拉贝跟韩湘琳分析。

“有这么快吗?”韩不懂军事,一听拉贝这么讲,便着急地问,“我们的安全区还没有准备周全,市民也不太清楚我们的安全区到底怎么搞,是不是赶紧向外贴些公告一类的东西?”

“我也这么想。我们的委员会中有人还在继续做你们中国领导人的工作,希望他们在日本军队打过来时,干脆打开城门……”拉贝说。

韩一听,愣了半晌,问:“这不就是投降吗?”

拉贝看了一眼韩,说:“不设防,也是军事上的一种手段,并非绝对是投降的意思。”(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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